《麦小薰的花食馆》叶绮年

1、无与伦比的可爱

　　天空像一块巨大的蓝色玻璃。
　　炽烈的夏日，金灿灿的阳光透明而澄亮。
　　栉比鳞次的高楼，玻璃墙反躲出一片片让人睁不开眼的光芒。
　　川流不息的车流和忙碌的人群。
　　宽阔的马路边，种满了笔直高大的凤凰木，碧绿的树的顶开满了像云朵一般繁盛美丽的火红花团。
　　果真是繁华的大都市啊，连花朵都开得这么生机勃勃。
　　刚刚从宁静的乡村来的麦小薰，在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个地方。仿佛到处都在闪着光一样。
　　那么，就以奋发向上的积极斗志来迎接在这里的新生活吧。
　　于是在繁华的街头，匆匆的行人中间，麦小薰挥舞着她的小拳头，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努力地喊道：“从此就要在这里生活了，拜托多多关照啊！”
　　匆匆忙忙的人群中，一个十七岁的少女，短头发，绿T恤，眼睛时时刻刻都咪成可爱的月芽形，睫毛像鸟的羽毛一般，就像从前在山谷中一样叫喊着，对这个城市用力地表达她的问候。
　　走到她周围的行人纷纷躲闪，这个小姑娘，长的这么乖巧可爱，真可惜是个疯子。
　　她注意到周围异样的眼光，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睛眯成细细的一条缝，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让人不禁又感叹，这个女孩子真是可爱又甜美啊。
　　可是她走了没两步，看到街面上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们，忽然又觉得很受鼓舞和感动。她高高的挥舞着双手，大声地为自己打气：“加油啊，麦小薰！加油！加油！！”
　　她一边欢叫着，一边跳跃着往前跑，身后大大的背包晃来晃去。阳光洒落在她身上。
　　连路边的行人也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她那么耀眼，那么璀璨好像阳光全部都照在她的身上，让人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流露出幸福的微笑。

　　整个下午过去之后。
　　太阳虽然是斜斜地照在地上，阳光依然那么灿烂热烈。
　　一条窄窄的马路上。一个被拉长的弯曲的影子。
　　麦小薰已经完全失去了她的气势。脸颊被晒得红通通的，汗水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脊背也耷拉着，像一条失水的黄瓜。
　　她已经整整走了一下午。凡是有出租屋的红纸她都揭下来，可是房子的租金根本不在她的承受程度内。难道这个城市真的是人满为患了吗？
　　她抬头看看天空依然那么炽烈的太阳。不行，一定要在天黑前找到租屋才可以，要不然今天就要露宿街头了。
　　她眼睛忽然一亮，在几步远的一个巷口，有一家很小在卖冷饮的店面。
　　她急急地冲过去买了一瓶冻成冰块的矿泉水。握在手里，那凉凉的感觉真是让人惬意啊。打开来轻轻喝了一口，真是天堂般的享受。
　　“站住，不要跑！！”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一个影子像旋风一般从她身边跑过去，撞得她一个趔趄，手中的水一下脱手飞出，孤伶伶地摔落在地上。
　　她刚刚喝了一口的冰水，整个下午，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来这么一次的奢侈享受啊。现在到底是怎样啊。
　　她正要表示她的愤怒，身后又一群人追过来。
　　这时，她才发现，前面被追的那个人，身影似乎有些不稳。后面追上那群人扑上去将他按倒，一顿拳打脚踢。她看着那个被打得几乎奄奄一息的人，这是在拍电视剧吗？效果也太逼真了吧？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是白日抢劫？一直听说大都市里制安不太好，可是这也太嚣张了！！
　　她看看周围，行人纷纷躲开，本来伸出头来看热闹的冷饮店的老板也缩了回去。
　　她大叫一声警察来了，那几个人居然连头也不抬。
　　太太嚣张了！！！
　　她一眼瞥见冷饮店门前的一只大拖把，冲上去一把抓住，一马当先地冲进人堆中去，噼哩啪啦一阵乱挥，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那几个小混混着实地挨了好几下，等到他们醒悟冲上来要抓住她，她紧握着拖把，不停地拼命胡乱舞动。一时之间他们竟然无法近身。
　　而地上那个人居然还是躺着不动，如果不是她在恐惧之下的幻觉，她似乎还看见他弯起嘴角露出笑容，而且似乎是在嘲笑她的意思。
　　她大怒之下一棒挥出去：“你这个笨蛋，还赶紧逃跑！！！！”
　　一棒落空，拖把却被人抓住了，背后随即挨了一脚，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脸上啪啪挨了好几下，打得她睛前有好多金星在闪耀。
　　“臭丫头，居然敢管老子的闲事！”
　　“打死她。”
　　“对给她点教训。”
　　“你们不是想教训我吗，放开她，我给你们打就是了。”地上那个被打成破纸片的人，这时居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臭小子，居然还敢逞英雄，那我就成全你的心意。”看样子似乎是头目的一个黄头发混开了口。
　　“你让她先走。”破纸人还在讨价还价。
　　黄头发回过来：“小丫头，赶紧离开这里，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说完，又回身一把抓住破纸人的衣领，像拖一袋垃圾般地拖着他：“我们换个地方再打。”
　　麦小薰看着那个已经没多少生气的人，他面色苍白，脸上全是伤痕，嘴角一大片的血迹。他如果再被打的话一定会死掉！！！
　　她站起来拦住他们：“不准走，他已经快被你们打死了，你们要出气也该出够了，不可以再打他！！”
　　黄头发也愣住了，他看着她脸颊肿肿的，却一脸决不放弃的坚决表情，心里忽然动了一下。
　　他朝其他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前将她的双手反在身后。
　　破纸人大叫道：“你不是要让她走吗？我让你们随便打，放开她。”
　　黄头发一言不发，只朝其剩下几个做个手势，立刻几个人冲上在他身上一阵乱踢。
　　他口中一下喷出一口鲜血。
　　倒了下去。
　　麦小薰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绝望的光芒，虽然只有一刹那,可是她还是感受到，那种绝望那么深，好像累积了很久很久才能够达到那么沉痛的地步，眼泪不由地喷涌而出，“你们不要再打了，别再打了。”
　　她怎么也挣不脱，要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吗？流露出这样深重的绝望死去吗？
　　在倒地的一刹那，他睁大了眼睛，那在她眼角闪着彩色的钻石一般的光芒的，那是泪水吗？从来没一个人为他这样伤心过，就连他曾经最敬爱的父亲也没有。
　　原来也有人会为他伤心，为他流出这样晶莹耀眼的泪水。
　　在一片白茫茫的光线里，他最后看到的，是她溢满泪水的清澈的眼晴。

　　几个人或许是终于打得累了，一把将他扔到地上，钳制麦小薰的人也松开了手。她立刻爬过去，他已经晕死过去，她眼中的泪水更多地涌出来。
　　黄头发看着她：“放心好了，我们只是听命教训他一顿而已，他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啦，你还是快点叫救护车，不然他会真的挂掉了。”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以后管好你的男人，叫他放安分点，有这么爱他的马子，还不知足。”
　　说完，一群人扬长而去。
　　冷饮店的老板这时候颠颠地跑过来：“小姑娘，不要哭了，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你男朋友马上就有救了啦。”
　　她跪在他身边，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也没有力气去分辩他的误解。

　　医院。
　　三楼的病房里。
　　柔和的橙色灯光洒在地板上。夜晚清凉的风轻轻地吹送进来。远远的路灯灯光，映照着窗外墨绿的树木，羽状的叶片在风中幽幽地摇曳着。
　　真是美丽又温柔的夜的景色啊。
　　当然，病床上那个又嚣张又野蛮又不肯合作保持安静的病人除外。
　　“这里是什么鬼医院啊，病床这么硬，噪音这么大，吵死了！”真是动听又悦耳的声音，只是配上这么恶劣的态度，似乎很难让人有平静的心情来欣赏吧。
　　麦小薰一脸的不悦，好像除了他叫嚣的声音，四周一直都很安静吧。
　　真是没见过这么龟毛的人了。
　　明明脸都肿得像猪头了，眼睛只能看到两条细细的缝，完全看不见本来面目，而且据医生说还有两根骨头断掉了，居然还不肯合作，自从醒来就一直吵个不停，一会要换单人病房，一会又要吃新鲜的水果，真是没有天理啊，也不想想医药费都是谁在出，为什么她还要在这里忍受他。
　　她真是忍不住想翻白眼了，当然如果不是院长妈妈一直教导淑女不可以有关这么不雅的动作的话。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叫你切个水果，很为难哦？”他用他一点细缝眼很是不屑的瞅着她。似乎她敢说一个是字，他马上用目光把她撕成碎片。
　　只可惜太可笑的造型实在没什么威摄力啊。
　　但是麦小薰很有同情心地没有嘲笑他。嘲笑一个已经被打成的猪头是很不道德的。她把手中的水果切成小小的块，然后用牙签戳起一小块喂给他。
　　“哪，快点吃吧，知道我为难就拜托你合作一点，进医院还这么不乖巧的小孩子可不太好啊。”
　　“谁是小孩子，你不过才比我大两岁而已，很了不起吗？”他恨恨地咬下水果，在口中慢慢地嚼着，眼睛里露出凶光，好像这样她就会臣服于他。
　　他真后悔，为什么在她填病历的时候要多嘴回答她的问题，那时候假装没有醒过来不就没事了。让她知道自己比她小两岁之后，她就一直是这样得意的样子。
　　不过，她那时候哭得那么大声，实在是很难不被她吵醒啊。
　　他很得意地坏笑一下：“不过不知道是谁，一直在我耳朵旁边一直哭，一直哭，还请求我不要死掉啊。嘿嘿，声音还真是够大，哭相还真是够难看的啊。”
　　“谁……谁一直……一直哭了？”脸一片通红说话还结结巴巴的样子，说实话其实还真的很可爱啊。
　　“还把鼻涕眼泪都蹭到我的衣服上，也不知道是谁喔。”
　　他在救护车上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那柔软漆黑的头发，她一边哭一边口齿不清的叽叽咕咕：“求求你一定要活下来，不要这样死掉，求求你。”
　　她的脸就埋在他的T恤上，他觉得那里一片潮湿有点粘糊糊的感觉。他应该觉得很恶心才对，可是为什么觉得心里软软的，眼睛里好像有东西要涌出来，鼻头也是酸酸的呢。
　　而且就在自己眼前的，那黑亮柔软的头发，让人忍不住就想抚摸下去，他抬起很沉重的手臂，指尖轻轻地碰到她的黑发，果真比想像的还要柔软温暖啊。
　　她抬起头来时候，那双眼睛，被泪水洗过，那么晶莹明亮，想让人一辈子都记住。
　　“真是恶劣的态度，你现在去死掉好了，真是过份！”她恼羞成怒地将牙鉴戳在水果上，如果不是看在他现在是病患，一定要狠狠地扁他一顿。
　　“你也很希望我死掉，对不对？”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居然听起来这么的脆弱，脸上为什么要流露出被伤害的表情啊。
　　原本满腔的火焰一下就熄灭了。
　　“其实我只是……只是……”一时找不到好的解释，她只好挑起另一块水果，喂到他嘴边：“总之我没有那个意思啦。你还要不要吃？”
　　就是这样的表情，脸颊鼓鼓地有点生气，又有点不甘心的样子，还真是无与伦比的可爱。
　　“你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是很有诚意的样子啊？”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
　　“我是真的很有诚意这样想的。你不要误会。”麦小薰的脸红通通的。
　　“是这样吗？那么，我可不可以不要吃哈密瓜了，我很想吃苹果啊。”
　　“你不是说不爱吃苹果，一定要吃密瓜的吗？”
　　“可是我现在很想吃啊，我觉得吃不到伤口就会愈合得很慢，说不定永远也好不了。”一听就知道是在瞎拜的样子。
　　“可是现在没有苹果啊，我刚刚去买水果的时候，你又不说。”
　　“我很想吃啦，去买啦，去买嘛。”
　　他应该要用很嚣张的语气命令她，这样她也可以比较方便地强硬地拒绝他，这样才对。为什么他要用这种软软的恳求加一点点撒娇的声音来说，这样叫她要怎么拒绝啊。
　　她只好放下手中的水果，很不甘心地往外走：“我去买就是了，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想要吃的啊。”
　　“没有了，买苹果就已经很辛苦了。你要小心喔。”
　　麦小薰心里有一种甜甜的感受，虽然明知道他是在甜言蜜语，这说不定是他提出更多要求的手段，可是还是不能忍住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