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牌经纪人》麻酱宽粉

1、一

　　阳光，沙滩，漂亮的比基尼美女。

　　若干支圆形的大阳伞，色彩缤纷的绽放在白色的海岸线上。

　　忽然，一串高声叫骂打破了这美好的画面。

　　“季昂！季昂！你特么给我滚过来！”胖子助理一脚深一脚浅的白沙堆里踩上来。大概是要给刚才在摄影师那里受的气找个发泄口，他满脸通红，像只濒临爆炸的河豚鱼，“你把我当成什么了，特么不想干你早说啊？带个木头木脑的东西过来，你特么是成心要砸老子的场啊？！”

　　被他戳着胸口怒骂不止的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一米九冒头的个子，花衬衣花裤衩，推成板寸的发型底下是一副俊朗的面孔。

　　单从外貌看，他实在应该被归在精悍一类里，但此刻微拱的脊背和温和的笑容大大减弱了这一印象。默不作声的承受着胖助理的怒气，他像个大号软沙袋，诚恳地保持着倾听的姿势。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被人公然训斥。

　　白淼说做经纪人这行，脸皮不厚不行，尤其是像他这样从过气艺人转战幕后工作的。公司内，公司外，只要有点地位资源的都能对他颐指气使。

　　胖助理骂了十几分钟，终于把该发的怒气全部发泄完毕，季昂看准时机，在他走到阳伞底下的时候抽来一把凉椅。胖助理瞟了他一眼，心安理得的躺进去。

　　季昂拧了个矿泉水：“利奥哥，一会儿我们是不是要换内景？”

　　胖助理呼哧呼哧喘了几口大气，肉乎乎的眼睛眯缝着，望向阳伞外面的美女模特。

　　“是又怎么样？”

　　季昂笑笑，露出白而整齐的牙齿：“那还要辛苦您了，我们家菲菲刚做这行没多久，很多不懂的地方，还要您多提点。”

　　胖子把视线一转，不得不说，季昂的长相还是很能引起他的好感，高鼻梁长睫毛，帅得很有分寸，也难怪当初能小小的火一把。

　　沉默几秒，胖助理伸手接过矿泉水瓶子，口气也比刚才软了许多：“叫她自己也机灵着点。”

　　季昂签给星辉纯属偶然，当时他还在艺校上学，也不是什么好学校，就是教人跳跳舞的那种。暑假前的最后一个礼拜，白淼带着人去他们学校挑广告片群演。下午没课的季昂刚打完球，热气腾腾的站在场地边上休息。白淼从球场外路过，隔着铁丝网一眼就相中了他。

　　签完合约，季昂就兴冲冲的给家里打电话，说自己找到工作了，能露脸的那种。

　　季妈妈问他，那我会不会在电视上看见你啊？

　　季昂嘿嘿的笑，抓着手机不停点头，说会的会的。

　　这时候谁都不会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他的演艺生涯直接从巅峰跌入谷底。因为无法面对这样的结果，他在江平的地下室里整整蜗居了一年多，甚至连母亲的葬礼都错过了。

　　最后还是白淼把他救回来，帮他办理了转职手续，也带着他学做一些事情，好像悬崖顶上伸下来的一只手，一下就把他从黑暗里拉出来。

　　此时站在电视台摄影棚里，季昂正压着声音给新接手的艺人打电话，经纪人的工作太忙，需要他马不停蹄，把一个人掰成两个人来用。

　　“还是跟之前一样，上完表演课就去训练室，我给你约了下午3点到5点的时段，地址是……”

　　在他身后，是一档正在录制中的综艺节目，参演的嘉宾中有一个是他目前主要负责的艺人吴佳明，出道四年多，一切都很顺利。

　　而电话那边依着他的指示往纸上抄地址的年轻男孩儿叫徐程，一年前刚被分配到他名下。

　　为了节省房租，徐程暂时借住在他那里，有工作的时候出去工作，没工作了就在家里帮忙做做饭，打扫打扫屋子。

　　季昂很喜欢徐程活泼向上的性格，跟他在一起，总让他想起自己的弟弟季航。

　　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这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儿总会问他很多问题。

　　他说季哥，走红到底是什么感觉？

　　季昂对着盘子里的大白菜，态度淡然地说：“大概就是你有数不清的通告，见不完的粉丝，走到哪里都有镜头追着。”

　　徐程听着，脸上的表情从向往变成高兴，又从高兴变成纠结，最后皱着眉头小声感叹道：“这不得累死了？”

　　电视机里，吴佳明参演的偶像剧正播到一个小高潮。徐程盯了一会屏幕上吴佳明的大帅脸，又自信满满地对季昂说：“季哥，你再带我两年，我说不定能演得比他还好。”

　　季昂笑笑，说：“好大的口气。”

　　看着这样的徐程，他感觉就像看见了八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不知道天高地厚地跟白淼打包票。

　　如果当时真的顺利走下去了，是不是会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季昂没有往下想。

　　走出地铁站口，忙碌了一天的手机又剧烈震动起来，掏出来看，是利奥打来的。

　　略作停顿，季昂调整了情绪，笑着接通这个电话。

　　“喂，利奥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你去工作室帮我把车开出来。”还是那种天经地义的口吻。

　　挂掉电话，季昂去路边打了辆车。

　　如果说一个合格的经纪人等同于一名称职的推销员，那作为推销行为客体的艺人就是货架上待价而沽的消费品。为了制作并挑选更贵更畅销的消费品，公司常常有一套成熟的包装和销售流程。这也意味着，最终能出现在货架上那个人并非真的特别优秀或无可取代，而是谁都可以取代。

　　季昂也曾经是这流程中的一员，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某次聚会后，白淼给了他一张房卡，说当晚席上的一个沈老板忘了个打火机，叫他马上送过去。

　　季昂一脸错愕，问道：“打火机呢？”

　　白淼从面前的工作笔记上抬起脸，一脸镇定的看着他：“这不重要。”

　　季昂明白了，但很快又更加不解：“我？我跟他连话都没讲过半句吧！”

　　虽然当时他刚拿下新人奖，但到底谈不上什么知名度，更何况当天一起参加聚会的还有星辉一哥杨修澜。

　　杨修澜浸淫多年，有的是长袖善舞的本事，一晚上的时间，季昂有好几次都看见他和那位沈老板有说有笑很是亲密的样子。而他本身对这个金主了解甚少，只知道他是沈氏集团的二公子。

　　“他是公司重要的合作伙伴。”强调似的作出补充，白淼用手机给他甩过来几条说明资料。

　　季昂看了一眼，愈发不屑，也不知道是那位花痴人士编出来的狗腿资料，洋洋洒洒满屏的最优秀，最完美，最顶尖。简直把沈公子的过去与未来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可偏偏放在最后的照片有点撑不住场面。

　　照片上的沈骁看起来很年轻，小脸薄唇，眼梢上挑，是很难让人产生好感的长相。

　　收起手机，季昂想也不想就返身上了白淼的车，翻着包里新拿到的剧本，他很笃定的对白淼说：“我不会去的。”

　　之后就是永无止境的雪藏。

　　按照计划，明天早上胖子利奥要跟着摄影团队去东区的摄影棚接一组新工作。而在此之前，把装满设备的摄影车开到利奥家楼下是季昂的工作。

　　停车场里这时候几乎没什么车，他一边走一边给徐程回信息。半个小时前，徐程发来了一张自己和一大锅咖喱的合影，以及前来蹭饭的乔菲菲。就是拍的太急，乔菲菲只进去半个肩膀。

　　季昂很喜欢这种家庭式的氛围，笑着回复他们“很快就回来。”

　　突然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么晚了，还有谁在停车场里？

　　循着声音快步走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辆红得扎眼的玛莎拉蒂，以及车尾后面滚出的一只男式皮鞋。

　　“阿秀，你不要走阿秀，我求你了你别走。”原来是个男人半坐半趟地倚在车门上，正在垂着脑袋大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