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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番外 浄叶野·乔斯达之墓 ...

  •   2013年1月,佛罗里达,SPW基金会,超自然现象研究部门总部医疗中心。

      今天的阳光很好,云层随风缓缓移动,一阵一阵地在地面投下宽大的影子,伞下轻柔地吹过冬日的凉风,我披着大衣坐在轮椅上,主治医师说我可以逐步恢复日常生活的节奏,我们便在户外散步。

      荷尔·荷斯推着我,他似乎有想去的地方。我们在空旷的街道上悠闲地走着,我在手中把玩着素银的戒指,它原本戴在我的食指上。十个月前我重伤入院,为了方便治疗它便被摘下由荷尔·荷斯保管,现如今回到了我的手中。

      因为长时间的佩戴,银戒变得雾蒙蒙的,不复最初的闪亮,但我仍然很喜欢它,我把纯银的戒指戴回左手食指,抬头看向撑着一把黑伞、替我挡住阳光的荷尔·荷斯。

      “小心一点吧。”他说,“别什么样的死境都跨过来了,结果因为晒太阳而翻车。”

      我洒然道:“我又不会。”

      我伸出手,戴着银戒的指尖跨越黑伞的影子的边界,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反光。死亡唤醒了深藏在我体内的吸血鬼的血脉,将我与之同化,但这并不代表面对它我毫无一搏之力。

      我的手很冷,即使在阳光的照耀下也很冷,冷得像是一具尸体一样,或者说现在正在行动的正是一具尸体——借助渡鸦的能力,我实现了对自己的活尸化。

      荷尔·荷斯摁住我的手,手指上已经出现了浅淡的烧伤痕迹,他攥着我的手把它摁回影子里。

      渡鸦能够控制尸体的原理是将其转变为活尸,再用自己填充上原本灵魂应该在的位置。但吸血鬼却有所不同,尽管应当被归类于死者,吸血鬼的灵魂仍然停留在体内。因此,只要对吸血鬼进行活尸化,就能额外让吸血鬼具备活尸的特性。

      “活尸中和了吸血鬼对阳光的惧怕,虽然仍然会被阳光伤害,却不会触之即死。而吸血鬼同样弥补了活尸的缺陷,就算身体被破坏了一半以上,也能快速愈合而不会死亡。”

      我用指甲欢快地敲着轮椅扶手,“我已经成为了无敌的究极生物,只要不是在阳光下被碎尸万段,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怎么输。”

      荷尔·荷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闷笑一声:“Flag立太高了,COCO。”

      我面不改色地继续加砖添瓦:“打完这一仗我就要回老家结婚,我已经High到不行了,已经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我灵敏地一低头,躲过荷尔·荷斯瞄准我后脑勺的一击。

      “你和阿布德尔怎么都喜欢抽我脑袋。”我抱怨着,“我这么帅,万一被抽傻了可得怎么办。”

      “我倒是觉得你傻点好呢,”荷尔·荷斯吐槽道:“傻子可不会为了拖延时间就去送死,你知道我和波鲁那雷夫看到你掉下来的那一刻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我摸了摸后脑勺,“……抱歉?”

      “你还知道要抱歉啊……”

      荷尔·荷斯咕哝了一声,我没有听清,渡鸦从远处飞回,扑棱着翅膀悬停在荷尔·荷斯的头顶,一头栽进他的帽子里翻了个身,用鸟喙梳理自己的飞羽。

      还真是悠闲。我感叹。这十个月以来,对荷尔·荷斯而言,是只能焦灼地看着我昏迷在病床上,对我来说则是在过去马不停蹄地冒险,以及被生父派出的杀手追杀。像这样放松地享受某一个午后,似乎已经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

      “稍等一下,”荷尔·荷斯说,“我去买点东西。”

      我点头,自己接过黑伞。SPW超自然部门的总部的位置有点偏远,这周围的建筑几乎都是SPW所属,包括荷尔·荷斯刚刚推开门的那家花店,角落里也挂着SPW的标志。

      我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今天是工作日,街道上几乎没有人,这里的常驻人口本身也不多,显得有些冷清。荷尔·荷斯顶着渡鸦从花店里走出来,他捧着一大捧白玫瑰,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渡鸦卧在他头上,嘴里叼着一朵去了刺的红玫瑰。

      “你要去扫墓吗?”我问道,渡鸦飞回我怀里,端坐在我有感觉却无法动弹的双腿上。

      荷尔·荷斯愣了片刻,他下意识地挽了挽手臂里的捧花,“你看到了?”

      我哂笑:“我不能晒太阳,又不是渡鸦不能晒太阳,刚才让它放放风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那边是SPW财团管理的墓园吧,你有认识的人?”

      “……不完全是。”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也想让你去见见他。”

      墓园离得并不远,方才我透过花店的橱窗便看到了里面层层叠叠的白色的花束,荷尔·荷斯和店主显然很是熟络,他甚至有闲心和人家调笑了几句。

      我和荷尔·荷斯过去尽管有很长一段时间互为搭档,但并不总是待在一起,在刚刚结束任务的休闲期间我们有时也会分开一阵儿,我在拉斯维加斯醉生梦死,荷尔·荷斯则往往会来佛罗里达,或许在我并不知情也不在乎的那些时光,他会像今天一样捧着花来拜访逝去的友人。

      但我不知道有什么SPW财团的相关人士葬在这里,或者至少我不认识。荷尔·荷斯推着我走过墓园的大门,他在守墓人那里登记,我替他拿着花束,白玫瑰花束里的便签纸上写着“H.H”。

      ……我有种突如其来的既视感。渡鸦叼着红玫瑰歪了歪脑袋。

      我放空了片刻,“睁开眼”,灵视里安静得如同没有丝毫波澜的海水。常人或许会觉得墓园里应当是非常嘈杂的地方,但会被送到墓园安葬的死者往往已经告别了亲属,获得了永久的安息,他们的灵魂被葬于六尺之下,在这里享有安稳的永眠。

      荷尔·荷斯走过来,他安静地推着我走向某个方向,轮椅在石板路上发出响声,我终于看到了墓碑上镌刻的姓名。

      这里躺着一位友人,浄叶野·乔斯达长眠于此。(Here lies a friend, Jokano Jostar rests here.)

      “…………”我很安静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张嘴,“你们给我少刻了一个u。”

      荷尔·荷斯捂住脸,他把手掌盖在脸上,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们之间陷入一片寂静,他发出一声很轻的笑声。

      “真不愧是你,浄叶野。”他说,“我酝酿了很久的悲伤的心情……一下就冲淡了。”

      我耸耸肩,把花束递给荷尔·荷斯,他蹲下去将这束白玫瑰放在我的坟墓前,站起身,和我并肩看着这块铭记着死亡的墓碑。

      许久,荷尔·荷斯开口,他沙哑着嗓音:“我和波鲁那雷夫是亲眼看着你掉下来的,你的上半身从那么高的楼上摔下来,在地上裂成了好多块,我们事后才从楼顶找到了你另一半的尸体。”

      我沉默地摸着渡鸦的羽毛。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我听不出里面的情绪波动,只能抬头看向他的脸,他的神情被帽檐掩住,藏在阴影里,“你的身体那时候还会动,你像是一个摔在地上的西瓜一样四分五裂,我们以为再把你缝起来就能挽回这一切,但你没有,SPW最好的医生也没能让你再睁开眼。”

      我低下头,看着放在墓碑前的花束,我终于意识到这样的既视感来源于哪里,在二十五年、二十六年之前,在我在旅途之中“闭上眼”时窥见的片段,在雨与雾之中,有人来到我的墓碑之前,放下了一束又一束的玫瑰。

      “直到你下葬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其实并不了解你。”荷尔·荷斯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怀念谁,我不知道你真名的拼写,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是英裔埃及人——看啊,现在我知道你当然是在骗我了。”

      我顿了顿,“我没有真的在骗你,”我试图解释,“我……”

      他打断我,“我根本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去死。”

      荷尔·荷斯转头看着我,他深蓝色的眼睛看着我,“你那天明明能活下来的。”他咬着禁烟滤嘴,因为过于用力而嘴唇微微颤动,“我知道你总是不那么在意自己的性命,但是,COCO,活下来对你来说真的很难吗?”

      “我和乔斯达先生复盘过,”他近乎冷淡地说,“如果那时候你选择和他一起逃走,你们完全来得及和承太郎汇合,但你没有,你只是让他转告你的拒绝,你甚至拒绝了我。”

      荷尔·荷斯俯下身抓住我的肩膀,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几乎有些发白,“你在面对DIO的那一刻,有没有想过我们、有没有想过我?”

      我微微抬头,现在我能完整地看到他的表情了,那是愤怒、悲伤,还有更多我并不能解释的事物,我尝试着安抚地将手搭在荷尔·荷斯的手上,“这是一种指责吗?”我问道,“我很抱歉,就像你知道的那样,荷尔·荷斯,我并不能真切地……”

      “因为你他妈是个脑子有病的疯子,我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花好几天来整理我的心情,然后把它们原原本本完完整整地告诉你。”

      “……我很抱歉。”我再一次重复,我不理解,但我想我需要道歉,“我并不是……我并不是总是轻视自己的生命,至少那一刻不是,我也没有将与你的承诺当做儿戏。”

      “我只是……”我沉默下来,我只是什么呢?

      “你只是什么?”荷尔·荷斯直起身,他低头看着我,透过茶金色的镜片和我对视,在墨镜里他的眼睛变成了一种奇异的绿色,我摘掉墨镜,因为不适应周围的光线而难受地眯了眯眼。

      “我只是、在那瞬间,有比我自己更加重要的……更加更加重要的东西,我只是在那瞬间意识到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应当成为什么样的人,我有很长时间在迷茫之中徘徊,我显然偏离了善的一侧,从伦理上应当被划分为恶人,但我年少时受到的教育总是在我行欢作乐时悄悄地从心底冒出来一角,它们与我的生活风格相悖,但我也绝不打算放弃这些。

      “我不是善人,”我慢慢地说,一边说一遍整理自己的想法,“像你一样,我们两个是法外之徒,既不尊崇道德也不遵守法律,但我一直都感受到迷茫,因为大哥想把我教育成一个正常的善人。”

      “我做不到,”我坦诚道:“我天生以恶为乐,热衷于伤害他人,我受到的教育违背了我的天性,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宁可痛苦也不放下那些……就像是在我的心里扎下的刺。”

      “直到我见到了DIO,肉芽刺进了我的额头,我和生身之父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是恶人的救世主,有着包容一切恶性的至恶,但即使是面对他,我也仍然怀抱着那些对我来说是桎梏我的东西。”

      “所以,被他所杀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荷尔·荷斯问我,他有些难过地垂下眼。

      我们过去之间默契多于沟通,最早时他还会在必要的事情上教导我,但后来我们便不再过问彼此的故事,采取一种互相尊重……但可能不那么亲近的相处模式。

      “我知道了什么样的人是善,也理解了什么样的人是恶。”我解释道:“直到直面DIO的那一刻,我才理解了深深扎在我心中的东西是什么,我才去证明了它——那是爱。”

      “不是白色也不是黑色,我是灰色的,被天性之恶驱使着,但他人的爱桎梏着我的行动,我不觉得这是一种制约,而是我心甘情愿承受的枷锁。”

      荷尔·荷斯沉默地望着我。

      “我真的很抱歉,”我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我并不是故意被他杀死的。”

      “你他妈真的……”荷尔·荷斯弯下腰,他抱住我的肩膀,我感到金发蹭过我的脸颊,他挡住了刺眼的阳光,他紧紧地抱住我,我回抱住他。

      “你知道我看到你掉下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吗?”他闷闷地说,“第一次,我竟然有种恨不得一起死的心情。”

      “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也碎掉了,就像是你碎得满地都是的尸体,在半天前你答应我会考虑一下,然后我们连道别都没有,你就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然后,在二十五年之后,在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埃及的那个夜晚的二十五年之后,”他痛苦地拧着眉毛,“这二十五年里我一直以为‘空条浄叶野’是‘科维斯·科瑞克斯’的儿子,我总是从你身上看到过去的影子,你们有着一模一样的异常的精神性——”

      “我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我以为自己早就走出来了,干我们这个行当的人什么时候死掉都不奇怪,我设想过你的死亡,总以为我可以简单地一笑而过。”

      “你掉下海的那瞬间,我看到了二十五年前掉下楼的你。”

      我伸出手,用力环抱着他的肩背,他的肢体语言展示了他的恐慌和不安,或许现在的我对他而言就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飞走。我坠海时的样子显然唤起了他的PTSD,他没能走出来,每天晚上闭上眼都是最好的搭档坠楼时的模样。

      “我就在这里。”我说,“荷尔·荷斯,你抓住我了。”

      他死死地握住我的手,我的手因为体质问题而冰凉得像个死人,他用带着枪茧的手抓住我。

      我握着他的手靠在自己的脸颊上,“坠入海中的那时候,我听见了你跳下水的声音,”我说,“你一起跳下来了,然后抓住了我的手,我现在就在这里。”

      “……你就在这。”他闷闷地说,“闭嘴,别说话。”

      我们安静地抱了一会儿,荷尔·荷斯松开我,我抿了抿嘴唇,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半年前……对你来说应该是一年多以前了,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荷尔·荷斯?”

      他安静地看着我,我顿了顿,整理着自己的语言。

      “对我来说这很难。”我承认,我几乎羞于自己在沟通上的先天性缺陷,“但我也想把自己的想法完完全全地告诉你……这对我来说很难,荷尔·荷斯,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我想让他知道什么呢?我问自己,我最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我没有真的把你和二十五年前的你分开,”我说,“时间上的流逝不代表这之间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你更加成熟,也变得苍老,但这不代表你变了。我只是想说……”

      “你只是你,我也只是我。”我斟酌着,“我不知道现在的场景是否合适,但现在、就在现在,我有想再次提出的提议。”

      我摘掉左手食指上的戒指,渡鸦衔着红玫瑰蹦蹦跳跳。

      “我想撤回过去的拒绝,”我认真地说,“当我意识到自己想要杀害你的时候,我就变得不想伤害你了。”

      “荷尔·荷斯,要和我交往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番外 浄叶野·乔斯达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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