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我又活了》月下爱丽丝

77、佛罗里达（三）

　　我得解释一下，我和荷尔·荷斯之间，如果一定要将我们二人分出“No.1”和“No.2”，毫无疑问我才是这段搭档关系中的主导者和指挥官。
　　但同样的，如果两个人认识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我们又不是纯粹的同事关系，那么另一个人知道你黑历史的概率也就大大提升。
　　我和荷尔·荷斯相识于1999年的4月，那时候他刚刚因为一件委托从日本的杜王町返回，又因为某些原因来到佛罗里达，和离家出走的我撞了个正着。
　　那时候我还有几天就十二周岁，约莫也可以算作是十二岁。十二岁的我还未升上初中就因为害怕自己的天性而仓皇离家，背着背包走在小巷子里，被从天而降的金发牛仔抓了个正着。
　　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他，既不知道大哥有个叫“荷尔·荷斯”的朋友，也不知道二十五年前的我和他有什么样的联系，他只是盯着我的眼睛盯了三秒，就摘下帽子露出一个笑容。
　　“喂，小鬼，要和我走吗？”
　　我纠正道：“所以你说哭唧唧的初中生不对，严格来说那时候我还不是初中生。”
　　“小学肄业那不是更糟糕了吗？！”
　　荷尔·荷斯是个雇佣杀手，我能跟着他干的当然也不是什么合法行当，这家伙当然也不是合格的教育者，但作为搭档来说没有人比他更符合理想，既不会干预对方的行动，也愿意尝试互相理解，在这个基础上又能给予支持。
　　于是，我很快就随自己的想法学会了射击，第一次握住枪杀人的时候险些被后坐力弄折了手腕，但子弹出膛的那瞬间我却感受到了久违的宁静，就仿佛胸膛之中喧嚣的什么东西终于得到了满足。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却并不感到和徐伦那时一样的恐惧，如果这就是我的天性，如果我天生就拥有着伤人的冲动，如果我与生俱来就无法感受他人的话——即使如此，荷尔·荷斯对待我的态度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就好像他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见过了这样的人，又或许他是真的见多识广，以至于这种扭曲的天性在他面前也是可以被包容的，源自于荷尔·荷斯的稳定情绪这一次没有让我陷入恐慌，我只是接受了……我只是接受了这样的自己。
　　没什么可怕的。我对自己说。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是可以好好活下去的。
　　我开始用他人的性命哺育自己，渡鸦是亲近死亡的替身，而没有同理心的反社会者是天生的杀手，于是我快速地成长起来，从雇佣杀手的助手变成了新的雇佣杀手，结束了短暂的“导师”与“学生”的关系，我们成为了“搭档”。
　　这样的搭档关系一直持续到2001年，我因为阿布德尔的来信而准备前往意大利，也是这个时候荷尔·荷斯提出拆伙，于是我们和平分手，我独自一人去了罗马。
　　尽管一直都保持着联系，但再一次见面是四年之后的2005年，我在一次委托中和荷尔·荷斯重逢，恰好那家伙的任务和我也不冲突，我们两个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又搭伙起来，然后一直到现在……准确来说，2011年的下半年。
　　“我已经不想回忆那场灾难般的求爱了。”我捂住额头和眼睛，“怎么会有人用‘我喜欢你爸’来拒绝人的啊？！”
　　“我那时候哪知道你是你自己的爹？！而且当年分明就是你亲口说你是你儿子啊？！”
　　……只看字面含义的话实在是混乱不明。
　　我们两个同时沉沉地叹气，默契地略过这个话题。……也不能算是略过。
　　“我的耳夹呢？”我伸手，“两个都在你那吧。”
　　“二十五年前的那个在旧金山，你现在戴的那个我放在佛罗里达这边的安全屋了，”荷尔·荷斯说，“你现在还要卧床好久吧，戴上不难受吗？”
　　“很有道理。”我说，“而且我突然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吸血鬼能碰纯银吗？”
　　“……试试呗？”
　　我不想试。我十动然拒。
　　荷尔·荷斯掏出他的打火机，二十五年前它还是亮晶晶的样子，现在镀在黄铜上的纯银镀层已经几乎完全被磨损掉了，但挂在装饰孔上面的黄铜羽毛还在缝隙里残留着些许银亮。
　　荷尔·荷斯把打火机放在我手里，我用指腹摩挲着那枚羽毛，既没有烧灼感也没有痛感，反而是心脏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看来和传统文学里的吸血鬼不一样，好消息是至少我们以后出去吃烧烤不用规避大蒜。”我把打火机还给荷尔·荷斯，“我没想到你竟然还留着它，明明你早就戒烟了。”
　　“对你来说，只要戒了烟，我就会把这个打火机扔掉吗？”
　　“至少也不会拿出来用吧，甚至还贴身放着，这显得你很变态啊。”
　　“……”荷尔·荷斯磨了磨牙，“你要不要反省一下自己？”
　　“？”我不明所以地回看他，我在装傻。
　　从常识和逻辑上想想当然能想明白啦——再加上2011年下半年荷尔·荷斯给我的答复——都不需要仔细一推理，就能猜到二十五年前在他面前坠楼的浄叶野·乔斯达究竟给他留下了多么浓墨重彩的印象，以至于二十五年后他还怀念着过去的那个人，甚至连他赠送的打火机都还贴身放着。
　　“明明这么说，这二十五年前女朋友还是该泡就泡嘛，荷尔·荷斯。”
　　“我可从来没有为你守寡的想法，混账COCO，而且你向我告白的时候明明还没和你上一个男朋友分手吧？”
　　我摊了摊手，“反正都是玩玩啦？对方也知道的，玩够了我们两个就分手，我在医院里躺了这么久，他肯定也去找下家了吧。”
　　“对我来说这种游戏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我说，“我现在有了真正想要得到的人。”
　　荷尔·荷斯鲜明地别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