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我又活了》月下爱丽丝

75、佛罗里达（一）

　　尚未睁眼的第一瞬间，接触我的皮肤的是柔软而干爽的床单和被套，随后是环住手腕的束缚带，我闻到医院里常见的消毒水，准确来说是次氯酸钠的味道。
　　喉咙之中无端的升起一种异样感，仿佛干渴得想要咳嗽，但真的索求的或许是另一种东西——
　　我舔了舔自己的犬牙，舌头毫不意外地被锋利的牙齿割开一个小口，随后又快速地愈合。
　　搞什么啊。我有点郁闷地想道。这样不就没法好好接吻了吗。
　　……在发现自己变成了吸血鬼之后第一瞬间想到的居然是这个，也不知道我的精神是不是应该被称为强韧。
　　我小心翼翼地眯起眼睛，意外地发现房间里并不是很亮，较低的明亮度让我在不戴墨镜时也很舒适，我睁开眼，微微转头，墙上的电子时钟告诉我现在已经是2013年1月，我自那片海坠落之后的第十个月了。
　　这是一间整洁的病房，各种我认识或者不认识的维生装置连接在我身上，我穿着病号服仰卧着，双手被束缚带牢牢地铐在两边的围栏。病房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地，透不出一丝阳光。
　　以后没法晒太阳了啊。我随意地想道。这得怎么补充维生素D……
　　只有距离我最远的一扇窗户开着，金色的阳光顺着窗口倾斜进来，刺得我眼睛微痛。某个人站在窗前倚靠在窗框上，我视野模糊，但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站在那里的人是谁。
　　“劳驾——”我说，“荷尔·荷斯，把窗帘拉上，我的眼睛很痛。”
　　金发的牛仔猛地转身，几乎要将头上的帽子甩到地上，微卷的金发甩开，在阳光下反着光。
　　很亮，也很刺眼，我闭上眼睛，“给我支烟，我烟瘾犯了。”
　　“有哪个病号一睁眼就要抽烟啊！”我听见他的怒音，“COCO，这可是在医院！”
　　窗帘被拉上的声音，我睁开眼，和荷尔·荷斯对视，他看上去比最后见我的那一次憔悴了很多，就连闪亮亮的金发都显得没什么光泽。他看着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用手捂住眼。
　　“就算哭出来我也不会笑你的。”我说，摸索着摁了一下床边的开关，把上半截升起来，让我能在床上坐起来，“因为我现在也有点想哭。”
　　我并没有撒谎，在荷尔·荷斯捂住眼睛的时候，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滑下，我的双手被绑住，连挡住眼睛的余暇都没有，冰冷的泪水滴答在白色的被套上。
　　“我差点以为……不对，我真的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抽了抽鼻子，很狼狈地落泪，“你知道坠入海里的那瞬间我想的是什么吗？荷尔·荷斯？”
　　荷尔·荷斯用帽子盖住脸，我听见他的啜泣声。
　　“那瞬间我还是在想你，”我继续说，“我在想，看不到荷尔·荷斯伤心的表情，多遗憾啊。”
　　“你这个……混蛋……”
　　我被骂作混蛋一点不冤，我看向他的脸，荷尔·荷斯眼下的青黑似乎说明了他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而我一睁眼就看到他，又或许证明这十个月的昏迷期间一直是他在陪着我。
　　我在2012年的3月为了保护徐伦而被普奇神父杀害，回到了1987年的4月，四个月在阿布德尔的店里打工，四个月在DIO手下做事，还有两个月踏上了从未有过的大冒险，十个月之后我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未来。
　　“……我有很多想和你说的，”我轻声，我自己都惊讶于我的声音竟然能如此地轻柔和放松，“但，最想说的果然还是……”
　　“好久不见，荷尔·荷斯。”
　　“……好久不见，COCO。”
　　我抬头看着他，和二十五年前的1987年，他的的确确苍老了，二十五年前我们几乎可以说是同龄人，现在他却比我凭空多出了二十五岁来。
　　他过去甚至以为二十五年前的我是现在的我的父亲，以至于在我向他求爱的时候用“对不起，我喜欢你生父”拒绝了我——现在想想根本就是我坑我自己！
　　我想要伸出手，却被绑在手腕上的束缚带卡了一下，我抬眼，“荷尔·荷斯？”
　　他走过来，弯下腰，那顶牛仔帽被放在我怀里，布料上还沾着眼泪。荷尔·荷斯撕开束缚带的尼龙扣，我伸出手，结结实实地给他一个拥抱。
　　我久久地抱着他，几乎不肯松手，荷尔·荷斯就用这种别扭的姿势被我拥抱，人类的体温现在对我来说格外炽热，仿佛一个火炉融化了那些从身体内侧渗出的寒气。我把脸枕在他肩膀上，抓着他的肩背。
　　“……”过了很久，久到本应该已经停止运动的心脏又随着他的节奏跳动起来，我感到身体温暖了一些，就像是有什么热量从心脏被泵向全身，我小小地叹了一口气，松开手。
　　“我想我现在首先需要一个全套检查。”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昔日自豪的健康的肤色已经尽数变为失去血色的苍白，“无论是过去的伤，还是……吸血鬼的问题。”
　　“COCO……”荷尔·荷斯欲言又止。
　　我安慰他：“没什么，我早就预料到这点了。”实际上，从DIO的公馆内的战斗时起，我就渐渐有了预感，特别是当我意识到我能像DIO一样自由运用肉芽之后，对身体状态有所预计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有很多想和你说的话，”在摁下床头的呼叫铃之前，我对荷尔·荷斯说，“我有很多很多想和你说的话……等我一下，我想检查很快就会结束。”
　　“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说，直截了当，怀抱着想要看到荷尔·荷斯露出震惊的表情的恶趣味，“二十五年前的浄叶野·乔斯达，还记得这个人吗？”
　　“COCO？”
　　“我知道，对你来说大概就是我生父……但其实，1987年的DIO才刚刚从海底离开四年，他不可能有个二十五岁的儿子。”
　　“那是我，被替身的能力送回了二十五年前的我，我真正的生父是DIO，而不是二十五年前的自己。”
　　我愉快地欣赏荷尔·荷斯一片空白的表情，被医生和护士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