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兽》百栗甜

1、第一章

　　“年兽来了！”

　　坐落在底下两座山谷之间原本是一个静谧祥和的小村子，年关将至，家家户户开门扫尘，更换桃符，爆竹喧天，好不热闹。屋里盛在竹篾上的饺子扑通扑通下了锅，屋内屋外都洋溢着一股浓浓的年味，整个村庄都笼罩在袅袅的炊烟中。

　　就在这时，山谷深处涌上来一股冲天煞气，从中窜出一只凶兽来，直直扑向村庄。这凶兽身躯庞大，四角四足，红纹白喙，通体流光，一呼气似有撼山之力，一跺脚便有动地之能。

　　站在云头的两个哨兵被这凶兽的气势所慑，勉力又侦查了一会，急道：“果真是年兽！快去禀报神君！”

　　仙界接到消息，立马派了璆鸣神君带兵，镇压年兽，还凡间太平。

　　一行人赶到山谷上空，神君掐诀施法，半响就收服了年兽。

　　神君身侧的天将嘘了一声，忍不住开口戏谑道：“上仙，这就是凶兽年？不过如此嘛！听闻混沌初开仙魔大战时，也是上仙降服了年兽，它终究只是上仙的手下败将罢了。”

　　璆鸣立在半空，面色辨不出悲喜，淡淡地开口：“这不过是它制造的一个幻影。”

　　听了这话，天将面露疑惑。此刻又一个哨兵急匆匆地赶来，禀告道：“报！上仙，湘北一带发现了年兽身影，请上仙速速前往镇压！”

　　“啊！上仙！”天将恍然大悟，惊道，“去年也是如此，神州大地遍布那凶兽的幻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璆鸣不语，飞身朝湘北而去。

　　这整个元月都正如那天将所言，神州大地四处都是年兽身影，生生不息，源源不绝。任凭璆鸣如何日夜兼程不眠不休，都无法彻底斩灭，直至出了元月年兽的幻影才慢慢自动消失不再出现。

　　仙界。

　　瑶池阆苑，璇霄丹阙。

　　有八角亭傍水而筑，飞檐翘角下卧着一个女人。她倚在扶栏旁，拿手掐着探入亭内的荷叶。这天河的水从来浸不湿仙人的霓裳，她的衣袖垂了下去，飘在水面上。

　　她就这样百无聊赖地取着乐，突然看到水面上出现一个黑色的倒影，急忙凝神向背后攻过去。怎料站在她身后高大的男子不仅轻松两三下就格挡住了她的攻势，还拦腰一下就把她抱了起来，紧紧护在自己怀里。

　　他抵着这女子的额头，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嗟叹道：“玉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玉珥看清了他的脸，整个人恍若被雷劈中了一般，脑中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了一些羞于启齿的记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咬着牙强势地呵斥道：“兀那凶兽，居然敢闯到天宫来！”

　　这个举止张狂轻佻的男人正是正在被璆鸣上仙追击的凶兽年的真身，他这皮相俊美无俦，通身一派雅人深致的气质，若不是此刻他专注的眼神太过炙热，嘴角的邪笑太过放肆，几乎要与这仙宫里的仙人别无二致了。

　　听着怀中女人外强中干的叱骂，年只是继续搂着她并不答话，一手玩弄着她如雾乌丝，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仿佛是在嘲笑她说的话太过愚蠢。

　　玉珥无论如何施力都无法挣脱他，有些气急败坏地低喊道：“我夫君他正到处缉你，你也太大胆了！”

　　“璆鸣？你以为我会怕那个蠢货？”年修长的手指勾缠着玉珥的发丝，他的头埋在玉珥颈间，贪恋地吸了口气。

　　“你！”玉珥又羞又恼，手脚并用地踢打着他。

　　年一手牢牢地箍着她的背，另一手握住她乱踹的玉足。他的手心炽热，烫得玉珥哆嗦了一下，想把脚抽回来，却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

　　他又低下头轻柔地把玉珥的耳尖含在嘴里，朝她耳廓里呼着气：“这一年你有思念我吗，我好不容易又回到你身边了。”

　　玉珥面色发烫，她感觉到内心深处有一种隐秘的呼唤，清醒的瞬间她又想起在她面前的是不容于天界凶兽，她便冷着脸保持着上仙的矜傲开口道：“想你做什么，我早把你给忘了。”

　　年看着她畅快地笑了起来，他施了个法，就松开了抱着玉珥的手。

　　玉珥感觉自己陷入了层层叠叠的纱幔里，年就躺在她身边，说出来的话如梦似幻：“一年的时间对上仙来说不过弹指一挥，对凶兽也是不值一提。但因为每分每秒都在思念你，所以格外难熬。”

　　玉珥以为这真的是梦了，梦中上仙与凶兽在天界说着荒诞缠绵的情话。

　　然而下一秒他又变了一张脸，吊儿郎当地指着面前的瑶池：“你看这个破池子看了千万年，也只有几朵雷打不动的荷花，不会开也不会败。天界死气沉沉，拦着我不让进，我还不稀罕呢。”

　　说罢他突然掏出个物什，献宝似的拿到玉珥面前。

　　“这是什么？”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种陌生的花，玉珥的精力立马都被吸引过去了。

　　“这是昙花，下界一种很珍贵的花，传说中花开花败都发生在同一瞬间。”

　　玉珥接过这朵花，放在鼻端前。这的确和天界一成不变的永恒不一样，即使年在这昙花上施加了停止时间的法术，但仍能看到上面有生的痕迹。

　　她小心翼翼地捏着这朵花左右瞧着，犹豫了一瞬伸手解开了年的法术，看着花瓣变得枯黄，因为失去水分而蜷缩在一起，她若有所悟，自问道：“这就是枯萎？”

　　她这幅怅然的样子背离了年想要让她开心的初衷，他连忙又掏出好些东西来哄着她说：“你再看这里，我还给你带了很多别的下界的花，你看，还有桃花，杏花，油菜花……它们是不是都不一样，有的上面还挂了水滴，那可和你面前这一潭死水不一样，那是日月交替之间遗下的精华，凡人叫它们晨露。”

　　“这都是你这一年收集的东西吗？”玉珥的语气愈来愈温柔，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哪有这么容易啊，我跑遍了大河山川，还要赶时间在年关冲上天界来你身边，累得我够呛。”年感觉到内心的幸福感快要溢出来了，拼命忍住笑意做出一副抱怨的样子，想要赢得她更多的关心。

　　“那你……”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带我离开天界一起去凡界呢？

　　刚这样一想她就煞白了脸，她想起自己是上仙玉珥，自己的夫君是上仙璆鸣，为什么竟会冒出如此荒谬的念头？是她贪玩贪念新鲜，和凶兽厮混在一起，所以心境都被连带着影响产生了这样的变化吗？

　　她一颗心狂跳不止，急忙把脸埋进花束里。心里又生出些又恼又怨的情绪，恨不得立时把这没心没肺的凶兽赶走，叫他不要再扰乱自己平静的生活。

　　“不止这些呢！”年这时刚巧又开口打断她的思考，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口袋，神秘兮兮地卖着关子。

　　玉珥的好奇心立马又被吊了起来，心里痒痒得更不得立马拆开袋子翻个底朝天，又恨自己不争气，凶巴巴朝他吼道：“还有什么，快拿出来！”

　　年把她可爱的小反应净收眼底，一边解着包袱一边说道：“我知道你们上仙根本不需要五谷杂粮，但还是奢求你能亲近俗世的众生百态，重新明白生的意义是什么，好让你再接近我……”

　　他那温柔到极致的声音越来越轻，好似化作了一个艰涩嗟叹，淹没在险恶难渡的弱水里。

　　打开包袱，里面装满了人间各种让人食指大动的珍馐美味，一时间芳香四溢。

　　“天界升不起人间的烟火，我提前都为你做好了，来，你尝尝。”年端起个小碗，拿勺子崴了一勺汤羹吹了吹递到玉珥嘴边。

　　玉珥仰起头轻轻嘬了一口，突然亲了亲年的手指。

　　“玉珥！”年惊喜若狂，握着自己的手指捧在心口，感觉凶兽冰冷沉寂的血液也翻滚叫嚣着。

　　玉珥定定地看着他，她始终看不懂这只凶兽。他肆意妄为，做事毫不遵循章条法理。不幸的是她堂堂上仙偏偏也爱离经叛道，一头沉沦进了风月之中，不知今夕何夕。

　　她朝他勾唇一笑，伸手挽住他的脖子。年搂着她的腰，看着她的如丝媚眼吻了下去。

　　耳鬓厮磨间，玉珥感觉眼前恍惚出现了另外一幅景象，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娇声发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过了很久她才听到一个避重就轻的回答：“我是你的年。”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