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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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她左手拎着一坛酒，右手握着一把剑，看着面前被气场压制，跪着求饶的门徒，只觉内心悲怆。
十年前，你们可曾饶下他们？
她拎着酒坛，原地一转，洒下一圈酒。
“一敬吾师养我恩。”
她似是转累了，垂下胳膊停下来喘了几口气，才又拎起酒，丝毫不理会周遭无法动作，只能瑟瑟发抖的门徒。
“二敬吾兄护我情。”
她咬咬牙，终于使出千股力，逼迫自己说完最后一句话：
“三敬……敬这天，敬这地，不仁不义，任由尔等宵小苟活至今！”
她仰头大笑，挥剑，杀红了眼却不敢停。
不能放过一个。不然她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刻钟过后，她望着一地蝼蚁，扔下了剑。
瞬息过后，她便坐于庭院中。走前沏好的茶水早已转凉，她却不为所动。“这雪，怕是不会停了。”她长叹一声，轻抿杯中凉茶。
她又呆坐了许久，任银树叶混着雪中纷纷飘落在她肩上。入目皆白，大雪纷飞，似是一副要掩住尘世的势头。她看看雪，又看看自己似乎再也洗不干净的指尖，一阵头晕目眩。
为了压制心头的躁动，她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抿完，又是一声轻叹。随着茶杯落桌的一声响，与那一声叹，她与那茶杯一同，隐没于尘雪之中。
而此刻，院中蓦地闪现一道人影，墨发墨衣，气势凌人，仿佛山河的剪影。他望着几步远处矮桌上从壶嘴冒出丝缕热气的茶壶，黑漆漆的眼珠似是古井无波水。
他抬头，望向天幕中缀点着的灰白雪花，轻叹一声。
“能奈何……”
纷雪依旧，能遮住尘世，却藏不住恨与愁。他看着那雪，却仿佛是看到了十年前。
十年前，也是在这院中。
小小的糯米团子们挤在厨房的笼屉里，冒着一团团又一束束的热气。
厨房里蒸着一堆团子，练场中坐着两个脸圆皮嫩的“团子”。一白一绀青，煞是可爱。白团子一副气鼓鼓的表情，脸圆圆，仿佛她头上的两个发髻一般。
白衣服的团子，便是顾乔。
顾乔一边努力装出一副冥想的样子，一边偷偷用念力扫厨房里的团子。她暗想，如果热气有声音的话，一定是呼噜呼噜的，就像龙乾——她身侧的“青团子”那个傻小子吃面的声音一样。
顾乔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在团子一出蒸屉的时候就飞奔到麻婶儿的身侧，问她讨两个团子填填肚子。于是她便在心里祈念，希望团子出笼的时候师傅仍未归院，毕竟她也自知没那个本事可以在师傅的念力范围内“为非作歹”，餐外偷嘴。
“唔……今天的晚饭怕是又没戏了。”顾乔偷偷睁开眼瞥了一眼天色，自知是无法按点完成师傅留下的作业了。“可恶，都怪你！”顾乔悄声责怪着龙乾，把完不成作业的这盆水扣在了他头上。
“你自己起迟了，为何怪我？”龙乾闭着眼，维持着打坐的自在神态，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丝毫不以顾乔的怒目而视为意。
“还不是你昨晚非拉着我去东街逛夜市，竟然一直逛到宵禁！”生气的顾乔索性连打坐的样子也懒得装了，叉起腰站起来俯视着龙乾。“逛好夜市还回来要和我比武！如果不是我打你打得手抽筋，我会睡一整晚吗？”
龙乾仍旧闭目休神，置身事外。
“你！”
说到生气处，顾乔只想动手，想把他揍得明天下不来床，让他也吃不到晚饭，被自己嘲笑。
“阿乔！”师傅的声音骤然响起，把顾乔吓得一哆嗦，连忙坐地打坐装出一副认真冥想修炼的样子。
眨眼间，师傅的身影浮现在了顾乔身前。提着两坛酒，笑没了眼睛。“阿乔你看，我问肖老狗讨来的酒！灌起来和你酿的万里笑不相上下，简直不分上下！”
顾乔早在师傅出现的时候就偷眯着眼睛瞧他老人家的脸色了，此刻在确认师傅心情极佳并已喝醉的情况下，她一只手接过一坛酒，另一只挽上师傅的胳膊，笑眯眯地望着乱语的师傅。
“师傅呀，临近年关了，是该来几坛好酒助助兴的。窖里还有好几坛万里笑呢，够您老人家猛喝的了。”阿乔巧笑嫣然，看看师傅的花白眉毛，又转头看看一同站起来的龙晏。
“嗯？嗯，对对，好了你们继续修炼吧，不完成作业不要吃饭。哈哈……”老头一边说着一边不见了人影。
“我修炼好了，去吃饭了。”龙乾望着阿乔僵硬的笑脸，给予了最后一击，紧随师傅而去。
“你——你这个混蛋！”阿乔一声吼，吼没了龙乾的身影，惊飞了树上的鸟儿只只。
怒吼完，顾乔念力扫去，龙乾已经在武场边的小木桌旁大口吃饭，老头儿在死小子对面边大口喝酒，边大口吃肉。顾乔心念一动，一转眼便移至两人桌旁，大咧咧坐下开始吃饭。
“哟，乔丫头，练功练好啦？”此刻，和蔼可亲的老头儿在顾乔的眼中面目可憎。
“师傅，今天可是过年啊。我一大早就起来给您酿酒，修剪花圃，现在都累得前胸贴后背了！就一口，就一口。”顾乔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试图说服她对面的老顽固。
老人依旧笑呵呵吃肉喝酒，不为所动。
龙乾吃着团子，笑着看着耍小心计的顾乔。
“咻——噼啪”地一声响，惊了顾乔。她将头猛地一抬，却看到夜空中的烟花。下意识地想站起来看个明白，没成想她两条腿不听使唤地酸麻，又跌回了蒲团上。
“乔乔，你在这里吃饭，为师去去便来。”说罢，老头儿只以为她是修炼地太久，气血不通。便只和龙乾便瞬移去了放烟花处。
她边揉腿心里边暗想蹊跷，开始担心师傅和龙乾的时候，她听到一声“哼”——从鼻腔里发出的嗤笑。她的目光循声而去，看向声音的主人——那个大咧咧坐在练场边树上的人。
“你是谁？为何闯我门武场？”她尽力放出气势，但是现实是她现在瘫坐在武场边，毫无正形可言。
那人似是全然没有听到她的责问，依旧自顾自地喝着酒，叹道：“真是好酒。”那人一身黑衣，坐在一只树杈上，背靠树躯，一条腿支起，脚踩树杈，另一只腿自然垂下。看不清脸，但从姿势上看倒也是一派悠闲的散人作风。
但是此刻的顾乔并没有欣赏眼前人坐姿的兴趣。她只想着腿上的麻痒感快些褪去，这样她好跑去告诉师傅武场里坐着一个“不怀好意”的人。
——在十岁的她的心里，所有总是与她敌对的人，都是“不怀好意”的她的敌人。比如说罚她不许吃晚饭时的师傅，比如说嘲笑她没饭吃的龙乾。
在她想小心思的功夫，那人将酒坛一甩，就跃下了树。
酒坛落地的声音在顾乔耳边炸起，一下子将她的理智拉回了现实。她深呼吸一口正准备放声大喊救命，却听那人凉薄地说：“苍天不仁，你们这一脉，今天怕是要尽数折于此。你酿的一手好酒，我不忍，特来保你。”
顾乔听到“苍天不仁”时便开始觉得通体血液倒流，四肢冰凉且僵，心如沉入千年冰窟，待到听完，更是内心慌乱痛苦，亟待一个答案。
“可是真的？”
“是。”
“可有办法？”
“无。”
“我要去。”
黑衣男子微叹，便带着顾乔瞬移去了放烟花的方向。落地后，顾乔正好看见那一幕，五个白衫男子手持五把长剑，刺向空地正中已十分疲累的老人。
“师傅……”顾乔大喊，可无论是老人还是敌人，均像是没有听见、看见她一般。这才明白，这人使的竟是失传许久的虚空术。可她却无暇细究此人来历，只凭直觉感到他并不与刺客们一伙。
“我给你酒方，你放我走，我要去保护师傅。”
“你打不过。”
“那便你帮我打。”
“我不能。”
顾乔再也把持不住自己，跪在地上哭嚎，她眼睁睁地看着师傅和龙晏被刺杀、带走，只留下地上刺目的嫣红和垃圾般的自己，却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她甚至懦弱地生出了自绝于此的念头。
“你为我酿酒，我教你功法。”男子看着地上哭成一滩的人，铁石般的心肠终究是软下三分，只余了一句“你的仇须得你来报”没有说出口。
“好。”顾乔闭上眼，仰头面向男子，流下了最后两行泪。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