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火》赫梦

1、整容风波（一）

　　这一年，是猴年。

　　大年三十，白冰站在纽约某条高逼格的大道上，用iPhone的自拍镜头照了照自己充满未知化学物质的脸。

　　下巴，不错。
　　嘴唇，因下巴的改善变得更不错。
　　牙齿，唯一原装就很不错的。
　　鼻子，效果真的很不错。
　　眼睛，在眼眶的改善下很不错。
　　额头，这个姑且也算原装就很不错的。

　　“……”白冰回首望着寒风下瑟瑟发抖的一流整形医院，内心的感激化作星河，安静地包裹外壁冰冷的医院楼，“别了，日后我若是火了，不会忘了你的。”

　　十几分钟前负责帮Bai姓病人拆纱布的主治医师拿着咖啡的手抖了抖，喃喃自语，“怎么感觉被什么晦气的东西缠上了……”

　　晦气的化身，大概就是白冰。

　　十七岁时因歌喉嘹亮被星探相中，骗进公司签约。为什么说骗？因为接下来他连做了五年的练习生才被批准出道，把他骗进来的星探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进入组合，组合大红大紫，但长相明显逊他人一筹的白冰总得不到镜头，人气越来越低。

　　好不容易得到一部戏的配角，开拍第一天就因走位太过不专业被副导演炒了。剧组向公司索求赔偿，理由是他们给安排的替身演技太烂。

　　公司生白冰的气，当他被某二线女演员的宣传当炮灰炒绯闻时，不出面压，采取无视放任等策略。

　　……

　　白冰的晦气有人为因素，有客观因素。总之，今年他25岁了，微博粉丝不超过200万，有四分之一还是职业黑，专门等他更新好喷的。

　　这样的白冰原本是没钱来纽约整容的，幸而他有一个事业成功的姐姐。当初家里把全部资金都压在女儿身上，得到了回报。白姐姐现在年薪八位数，很疼她这个努力却晦气的弟弟。当弟弟在公司挨揍鼻青脸肿地跑到她家门口想借钱整容时，白姐姐答应了他。

　　于是，才有了这一刻，白冰站在海关窗口前，摘下黑色墨镜，职业素养高的美国妹子看见他的脸也微微露出惊讶的神情，内心道，原来亚洲人也有脸不平的。她当然不能说出来，说出来是严重的种族歧视，后果从革职到美国大使馆出面道歉不堪设想。

　　海关给重获新生的白冰拍下第一张照，日后这张照片成为众八卦营销号百贴不厌的传送门，诸如“白冰整容前后对比图”“白冰整容的第N+1项证据”这类标题。

　　在VIP休息室里，白冰摘下了墨镜。他摘得惴惴的，还不习惯这样的自己，虽然他根本看不见自己的脸，光是想象以前和现在的差别，都会双颊发烫。这是典型自我意识过剩的表现。

　　摘下墨镜晾了晾混血高级颜，白冰渐渐适应了这种状态，百无聊赖地扫向休息室门口。好死不死的，居然走进来一伙人。

　　领衔的那个他认识，年初刚在亚洲电影节上得到重量级奖项的小鲜肉李向南。他穿着灰色的风衣，风衣开口下是深蓝色牛仔裤包裹的长腿，风衣领口上缠着卡其色围巾，围巾角冷艳的LOGO闪瞎白冰的狗眼。

　　李向南和身旁一个同样高颜值的男人说着话，顺手摘下围巾，露出那张三维无死角的英俊脸庞。他们被黑衣保镖簇拥着，陌生男人面带笑容，李向南则冷冷淡淡的，嘴上倒是没停。路过的保镖挡住了白冰的视线。

　　如果，我也可以长得高大威猛，好吧，李向南还算不上威猛。白冰拖着腮帮子，做着美梦。身材高挑，俊美帅气，成名有家里铺路……

　　白冰的胳膊肘一个没撑住，险些从沙发跌坐到地上。坐正后，他想这也许是上帝提醒他别做梦了。那就别做梦了吧，白冰甩甩脸，从双肩背里拿出一个乐扣杯，请服务生帮他接点热水。白冰有胃病，在姐姐的督促下，改掉了喝凉白开的习惯，非温水热水不喝。

　　服务生帮他接回水后，白冰吸溜吸溜喝了几口，干等着上飞机。

　　与此同时，白冰所属的经纪公司LJ娱乐办公区内一片祥和宁静，没有人知道，让他们从三流跻身一流经纪公司的黑洞组合即将面临“成员不和濒临解散”的风波。

　　头等舱的座位再舒服，也比不上家里的席梦思大床。白冰在飞机上没睡够，下飞机后将行李交给前来接机的姐姐的下属，任对方开车，自己从上车睡到下车，到姐姐家后洗了个澡继续睡。

　　睡眠对他来说很重要，谁叫他的脸已经不是原装了呢。他要戒掉诸如打游戏等一切爱好，不工作就睡觉，不睡觉就吃饭，过这样高质量的生活。

　　连睡24小时，中途连厕所都没上，终于睡饱后，白冰从床上坐起来，阳台外的天是黑的，胃里袭来阵阵饥饿感。就在这时，白姐姐端着餐盘走进来，满头黑线地看着他。

　　“帅哥，你终于醒了。”

　　“你不会一直在房间外守着我吧？”白冰打了个哈欠，似笑非笑地低声问姐姐道。刚睡醒，他的嗓音还有些干。白姐姐第一次看整容后的弟弟笑，即使早有预料，心里还是震了震。

　　“我进来看过你几次，这次正好碰上你醒了。”白姐姐将温水递给他，“饿吗？把这块白面包抹着奶酪吃了吧。”

　　白冰是天生吃不胖的类型，这也是他从以前到现在抒发压力的不二方式。听姐姐这样说，白冰毫不客气地将面包拿起来，也没刷牙，就咬着吃起来。他真的饿坏了。

　　白冰吃完，白姐姐将餐盘送下去。白冰则去浴室刷牙洗了脸，顺带洗了个澡。睡了这么久，身上起过汗，黏糊糊的，不舒服。

　　白冰洗完澡上了会儿微博，白姐姐又进来了，一脸严肃，显然是要跟他谈未来去向的事。

　　她在白冰床边坐下，直抒胸臆，“你到底打算接下来怎么走？”

　　白冰认真地和她对视着，毫不犹豫道，“呆在这个圈里不走。”整容时虽然打了麻药，可是刀子割在脸上的触感，麻药作用过去后整个脑袋疼得似有蚂蚱在伤口上跳……这些经历让他在此时此刻可以无畏地说，我不会放弃。

　　白姐姐叹了口气，眼底有点湿，本来想接着说的，却忍不住先给弟弟一个拥抱。无论外界怎么描述你，你和爸妈吵得如何不可开交，我们一起长大，你护着我我护着你，对彼此最了解。

　　“我想的是，继续在公司里呆一段时间。”白冰垂着头，低声道，“攒够钱，到付得起违约金，或者到合约结束……”那会是五六年，真等到那时候，白冰再火的几率就几乎为0了。可是他依然抬起了眼，笃定道，“嗯，到那时我会离开公司，用自己的方式继续努力。”

　　真是不负责任，蠢得让人反胃。一时间白姐姐脑中涌过无数气急败坏的形容词，可是一个也无法真正说出来。当她答应借钱供白冰整容时，她其实已经料到了这种答案。

　　“好了，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白姐姐推了推他的脑袋，站起身，“你是睡了一天一夜，我刚下班回来，瑞文一会儿也回来了。我给他做饭，然后睡觉，我们周末再谈。”

　　白冰看着姐姐疲惫的身影，强压下一直以来每天每夜都会涌起的放弃的念头，像从前的每天每夜一样告诉自己，不行，加油，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