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傅]异路沉浮》幽若雪

16、拾陆

　　傅振华根本没抬头，低头慢慢吃着，他吃东西很慢，很认真，他做什么事情都很认真，哪怕别人觉得根本就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所以陆雨走出来他根本没在意，他觉得陆雨会生气，却也没觉得问题有多严重。

　　饿一顿是饿不死人的，况且那人中午吃了那么多。直到醋避无可避的汩汩倒进面里，傅振华才意识到陆雨的睚眦必报，他有些后悔的轻轻放下筷子揉着太阳穴。
　　陆雨却还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口味有点轻，加点醋好些。”

　　傅振华咬了咬牙，将碗向前一推，“不巧，我吃饱了。”

　　“是么？”陆雨笑着在他身边坐下来，“真的饱了？”

　　傅振华简直看都懒得看他。

　　陆雨又微笑道:“本来想拉上你一起出去吃，既然你饱了我就自己去了。”

　　“陆雨——”

　　陆雨已经走出去，还不忘带上门是回头给傅振华一个欠扁的微笑。

　　傅振华将整个头好气又好笑的埋进手掌里，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的老大啊！怎么这样像个小屁孩一样小肚鸡肠嚣张任性！肚子适时的抗议，可是傅振华能安慰它的也只是一杯热咖啡，因为中午的时候傅振华就赌气将陆雨冰箱里准备的菜全给做了。

　　一根叶子都没留！！！

　　傅振华随手拿起陆雨落下的烟，点了一支。

　　陆雨并不是真的出去吃东西，而是今天夜里有一件事必须陆雨亲自出面解决，有一批货的中间环节出了问题，被条子盯上的人找上他以威胁的方式以求自保。原本情理之中的事情，可他的做法让陆雨极不舒服。

　　这件事，陆雨本来是要管的，可是这个人走了这步自认为把握十足的棋，已经触怒了陆雨的容忍底线。

　　陆雨讨厌威胁，没有人可以威胁他，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讨厌做线握在他人手里的风筝，他喜欢扯着线，他去哪里风筝便飞去哪边。

　　陆雨不需要带过多的人，人太多反而会引起条子的注意和对方的怀疑，陆雨只带了阿媚和火龙，有这两个人已经足够。

　　阿媚一直跟在陆雨身边，安分守己的样子，火龙却不一样，面上始终挂着明扬阴狠的笑容，他对杀人非常感兴趣，也非常有心得，他可以准确的掌握子弹打进不同体质人的额中和太阳穴以致其他部位时被击杀者从中枪到死亡的精准时间，这点连陆雨都不得不另眼相看。

　　在火龙来看，杀人是一场妙不可言的游戏。

　　废弃的工地，优雅的陆雨。

　　这个人似乎出现在哪里都无法让人忽略他身上优雅的气度，他只是站在那，双手张开，面带笑意，就描画出一个正正经经的生意人的热忱和仗义。

　　阿媚已经将那个人领进来，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装扮，眼睛却极不普通的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这个人原本是陆老爷子的人，因为一次生意认识了陆雨，于是就将筹码从陆老爷子身上抽出压在了陆雨身上。

　　他的目光精锐矍铄，这样一双眼睛自然不会放过陆雨的一举一动，陆雨明白，所以主动张开手，告诉他自己的手里没有枪，甚至爽快热忱的笑给他一个亲如父子的拥抱。

　　，陆雨拥抱人的方式和力度会让人很舒服，他的笑容也真实的让人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感动。男人由警觉转为微笑，他吃的盐跑的路总是要比陆雨多，他觉得他有把握让陆雨保住他，给他一大笔钱，平安送他走。

　　陆雨拍着他的背，亲切的如自家长辈，“冯老板，遇到这样的事我的心情也不好，不过您不用担心，我陆雨没有点头的情况下条子怎么敢随随便便带走我的兄弟？钱总是多多益善，冯老板想去哪里我陆雨就送你去哪里。”

　　男人也在笑，狭长的眼睛里是势在必得的骄傲，他拍着陆雨的肩膀道:“陆雨，我就知道现在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能把我从条子的眼皮子底下送出去。”

　　“那是自然。”陆雨唇角的笑如微波般划开，张扬着野马的自由和激烈。

　　男人的心突然收缩，目光也跟着收缩，他突然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东西想错了，计算错了，面对陆雨，他不该如此笃定骄傲。陆雨的笑依旧平和近人，那笑中以一闪而过的狠戾不该看见的人绝对看不见，他轻轻对阿媚招手，阿媚便提来一个大箱子。

　　一个宽一尺半长约两尺的箱子。

　　“姜还是老的辣，冯老板有没有兴趣猜猜这里面的数目？”陆雨依旧温柔体贴的笑着，说出的话语依旧是那么充满磁性和洒脱。冯老板的脸上又有了笑意，因为人的直觉有时候也会欺骗人，如果所有时候这种箱子都用来装一打打的钱你就会觉得这次也不会例外。

　　可是世界上本就没有绝对的事。

　　陆雨微笑着打开箱子，在男人期待而又贪婪的眼神中用最快的速度握枪扣动扳机。从见面到送这个男人上路，陆雨抬抬手腕看表，一共用了三分零四十八秒。

　　陆雨笑笑轻声道:“我知道条子追的你很着急，所以，最好的礼物送最合适的人。”陆雨将手放进口袋，紧紧衣领大步走出去。

　　一个人默默无语从世界上消失，万家灯火依旧温暖醉人，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夜晚的空气真不错，可是陆雨并不想欣赏，他想回去了，傅振华不知道会把他的地盘又搞成什么样子。

　　想到傅振华，陆雨冷漠的神情里升起一丝暖意，似乎夜没有那么孤独寂寞了。

　　陆雨打开门，扯领带开灯，突然有些好笑自己的神经质，因为傅振华老老实实的待在房里，一切都没变也没有故技重施，陆雨自嘲的摇了摇头走进去，刚下意识的想在沙发上坐下来便意识到沙发是湿的。

　　看向傅振华，随手将外衣随意搭上衣架挂进衣橱，双臂撑在对自己毫无兴趣的人对面，“猜我晚上吃了什么？”

　　鬼才知道你晚上吃了什么东西，反正我不感兴趣，傅振华无聊的关掉电视机。在这种完全与外界失联的封闭条件下傅振华居然还一派淡定自若，陆雨有意无意的问道:“在看什么，为什么我一回来你就这个态度？”

　　“你觉得我应该什么态度！”傅振华起身，从陆雨身边走过去，想回他住的房间，可是陆雨却没这么大度，伸出手便横在傅振华面前。

　　傅振华的面色有些难看，因为陆雨抬起手的一瞬间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傅振华对这种味道极其敏感，那是子弹射离枪膛后手上残留的淡淡的金属和火药混合的烟火味道。

　　“怎么？”陆雨看到傅振华的怔愣有点不对劲。

　　傅振华看向陆雨，眼睛里有着莫名的薄怒。

　　“我又哪里得罪你了！”陆雨莫名其妙。

　　“你刚刚说你出去吃饭？”

　　陆雨双眼笑成一弯新月，他都忘了气傅振华的话了，傅振华居然还揪住不放，默默收回手摊开，“我有说过么？”

　　傅振华听到的是淡淡的口气和口不对心的应付，其实是陆雨不能坦诚却不想欺骗的矛盾掩饰，傅振华那种真实和倔强是他陆雨没死掉全家没被逼的走投无路而置之死地之前的样子，在傅振华身上，他总能看到自己曾经简单真实的影子。

　　可这份真实，让陆雨的心很疼，一个谎接着一个谎，一层狡黠虚伪覆辙一层狡黠虚伪，陆雨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心不在焉的话里傅振华竟然看出一分感慨，他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

　　“陆雨。”

　　“嗯？”

　　“你刚刚不是去吃饭。”

　　“哦，为什么？”

　　“十分钟之前，你开过枪。”

　　“……”陆雨看傅振华，笑意一点点变淡，“哦，这么肯定？”

　　“不知道，”傅振华垂下视线。

　　“你最好什么都不知道。”陆雨坐下来，点烟，微笑。

　　傅振华想知道关于他们更多的事情，所以他选择跟着陆森，可如今既然已经不能如愿，跟着陆雨是最明智的选择，如果跟着他们都无法发现毒王，那所谓的毒王就很可能是一个幌子。

　　傅振华隔着烟雾看陆雨，紧蹙的眉轩着爽直和霸气，高高的鼻翼塑造了一股沉稳老练的气质，他的唇部轮廓陷在烟里，那烟逐渐上升，继而弥漫了眸光中的犀利，那层烟雾不但弥漫了陆雨，也弥漫了傅振华。

　　傅振华坐在对面，隔着烟，隔着两个不同的世界，“如果你让我跟着你，我不能一无所知。”

　　陆雨似乎有些意外的抬起目光，他看到傅振华的眸光很亮，瞳仁很深，那里面不仅潜着倔强，还有执着。
　　“是什么令你改变主意？”陆雨的口吻携着质疑的探究。

　　傅振华握紧双手，“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么？”

　　陆雨审视，隔着烟雾却看不真切什么，“傅振华，我再问一遍，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

　　傅振华微笑，他知道骗不过陆雨，“我只是想知道更多，我不想只做一个任人碾压的最底层。”

　　陆雨的目光有些黯，“任何人都想要做人上人，可是都要付出代价。”

　　傅振华点头，“是。”

　　陆雨狠狠的吸了口烟，“你知道代价是什么。”

　　傅振华沉默。

　　陆雨道:“你不知道，所有人都以为拿命去拼便是代价，甚至牺牲最亲最爱的人。”

　　傅振华道:“不然呢？”

　　陆雨冷笑，笑得有点沧桑，“活着，不惜代价的活着，苟且偷生的活着，生不如死的活着。”掐灭烟蒂起身，“在我看来，任何一种生不如死的活法都比死更可怕。”

　　傅振华承认，当他面对陆雨的枪，妥协和逃避使他内心里最真实最软弱隐藏最深的情感下意识的流露出来，对于死亡的概念那时候有了质的变化，不是恐惧，而是解脱。

　　黑暗中的日子，不为人知的苟且偷安的日子，其中的苦辣艰辛傅振华不安更加不想，那远比拿着枪清剿du犯的老窝面对面的你死我活更熬煎人的心志，面对陆雨，面对陆雨曾经说过的家人，傅振华突然有了一丝同情。

　　杀人与被杀，都同样可怕，只是有的人因为不想死而习惯了。

　　“想没想过放弃这种日子？”傅振华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实在不该问的话，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陆雨静静的看着他，看到他尴尬促狭，陆雨俯身在他面前，距离近到呼吸可闻。这种犀利却又复杂的审视让傅振华狂乱的不安，傅振华想躲开，陆雨却不肯放过，“你是关心我，还是你本来就不是这条路上的人？”

　　在陆雨近距离的目光审视，傅振华的心跳的很快，很乱，他知道陆雨的眼睛里容不下半粒沙子，也知道霸道冷酷的审视意味着什么，动了动唇，闭口不言。

　　陆雨突然笑起来，目光由冷酷变得肆意，“如果你是个女人，我也许真的禁不住诱惑。”

　　傅振华猛的抬眼，陆雨玩味的笑，“对着男人你竟然也会脸红？黑暗世界里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真怀疑你是怎么活到现在。”

　　傅振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脸上的温度却不受控制升得更高了。

　　陆雨唇角的弧度咧的更夸张，“喂，你思春啊！”

　　“陆雨！”傅振华真的怒了，圆圆的眼睛认真的像个炸毛的猫，这副神情没有让陆雨的逗弄有所收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

　　“怎么，你咬我？”距离在拉近，傅振华明显气愤和逃避，陆雨偏偏要得寸进尺的靠近唇几乎碰到面颊，傅振华避无可避，陆雨的气息喷在颈侧，麻麻痒痒的，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或者说从来没有一个人跟他如此暧昧的近距离接触，心底飞速窜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转头想推开，陆雨的唇却擦过他的脸，陆雨明显愣了愣，因为傅振华的脸红的见不得人，陆雨也只愣了一刹那随即便笑却更加肆无忌惮毫无形象可言。

　　“陆！雨！”

　　“傅振华，要不你真的跟了我？”有意的逗弄没完没了，陆雨很少见男人如此本分腼腆。

　　“滚！”傅振华拒绝的口气和眼神毫不客气让陆雨有些意外，原来傅振华发起脾气也会骂人？微眯了眼睛，陆雨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他更加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