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怨》谢若滢

6、第 6 章

　　纵然天家的骨肉亲情不比别家，但为人父者又岂会愿意见到子女阋墙？太子等人虽说年纪尚小，今日的事端也不能以兵戈相向形容之，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日若不能严惩以儆效尤，难保他日不会血溅宫闱。我悄悄看向他犹如雕刻般俊朗侧影，这个道理他不会不知罢？
　　正在揣测他会如何作处，一边他已经沉声开口：“太子等罔顾手足情义，聚众欺凌弱弟，施暴于内庭。今日朕若不能严惩，朕何以治家，又何以治国？”一抹厉色掠过脸庞，“李福，宗闻阳！”
　　“在”
　　“末将在！”
　　“将太子等押往含元殿，太子责家法三十，余等各责一十为戒---”
　　“是！”
　　“陛下……息怒！”
　　随侍在他身侧的宫娥内侍齐齐下跪，却是不敢为太子等求情，只好叠声求天子息怒。
　　他摆手让宗、李等停下动作，冷笑道：“还没完呢。用过家法，就再让他们在殿前跪上三日思过，每日里将<孟子.尽心上>好好抄上十遍……”
　　还没说完，遥遥忽有宫监的呼声传来：“皇后……求见…皇－帝－陛－下”
　　他眉宇微挑，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只抬了抬手“宣！”
　　这一池水，要搅得愈发浑了。我止不住暗暗苦笑，再呆在这里只怕要碍人眼了。只是此时此刻他不发话，我也不好转身就走。
　　环佩声中一干人走近了，翠羽黄盖下，徐皇后由身旁的夏淑妃小心搀扶着，娉婷走在正中，尽显雍容尊贵。保养得宜的姣好容颜上丝毫看不出已近三十的年纪，只是娥眉轻锁，隐有愁意。两旁及后除宫娥内侍外，竟还有吴充容，傅修媛及张李两美人相随，具是锦衣华服，妆容娇艳，看得出皆是精心修饰过后方来朝见至尊。
　　我低头，不欲人知地浅笑。人所谓母子连心，只是……这些个皇子公主的母亲来的如此齐全,倒真见得出宫中消息传递之速了。
　　与太子等脸上喜动颜色相比，皇帝的神色反而更见清冷。淡淡看着一干人等行礼如仪，只是似笑非笑：“皇后这是求情来了？”
　　“陛下几时允过他人求情？”语气间隐隐是嗔还怨，徐皇后一双秋水明目却盈盈向我转了过来。
　　拜贵妃的身份所赐，我只需向皇后她一人下跪行礼：“臣妾请皇后安”
　　徐皇后苍白着脸色，玉臂轻挥，只轻轻吐出一个字“免。”便又回身看向皇帝：“陛下要教训儿女，臣妾不敢多言。只是事有根由，到底要问个明白才好。”就着她抬手示意，胡太医与皇子炜便被人轻轻推上前来。
　　“如今在这番闹事中的一干人都在这里，个中有什么缘由，都可向圣上一一道来，也不怕偏颇了谁，炜儿，你说是吗？”最后一句意有所指，却是对着炜说的。
　　炜的身躯震了震，他原本就因受伤严重而致萎靡困顿，适才正被匆匆赶来的胡太医检查伤势，根本还来不及送去医治，此番又被皇后派人截下，更见不好。然而迎着皇后寒冰般压迫的眼光，却丝毫不惧，双目依然闪动有神，“皇后却要我说什么？”
　　四下扫过一眼，轻声笑了起来：“是要说我冲撞了太子哥哥姐姐们？活该遭受这顿毒打？”他年纪虽小，词锋却是咄咄逼人，莫说是皇后，几位嫔妃也立时颜色难看起来
　　傅修媛微蹙眉尖，看了帝后两人一眼，低声对炜叱道：“放肆！你这是什么话？陛下与皇后难道还能委屈了你不成？”
　　炜的眼光在她身上一转，便别开脸，再不去看她一眼，只嘴角带出一抹冷笑。
　　“你……你这个……”傅修媛被生生噎得闷红了脸，待要再骂，却被皇帝打断，“好了！”
　　他缓下神色，看着炜柔声道：“炜儿，不要别人来说，你愿意亲口告诉父皇这事始末吗？”目光扫过众人时微微一冷，又接着道：“你放心，无论你说了什么，莫说是你这些个兄弟姊妹，就是这些瞧热闹的宫奴们，朕今天也是罚定了！”
　　徐皇后的身子立时一颤，皇帝的话明里是对着炜说的，暗底无疑是在告诉她无论有因抑或无因，太子等人是逃不过罚了。玲珑剔透如她，又怎会听不明白？
　　炜怔怔看着皇帝，，犹疑着反问“我说了，父皇便会相信？”小脸上始终挂着的高傲冰冷上第一次添上了惨淡意味，“‘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年纪虽小，这道理却还是懂得。”他目光一一从这班人身上转过，方才回看向皇帝，轻笑道，“父皇，横竖我是个没娘在身边的孩子，在这里的不是打我看我笑话都来不及，难道还能指望谁为我说话不成？”他遥遥一指，又道：“就是我这里的刘李两位嬷嬷和香儿也只看着我挨打，断不敢拦着，就我一个人，我便说了又有什么意思……”说着便哽咽住了，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却硬是仰着头不让它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