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香荃 ...
-
4·香荃
深秋季节,北方的大雁已飞回南方,而在南方打工的我,却不能回到枫叶红满树梢的北方。
离家这么久,不知道父母怎么样了?我一天比一天想家,一天比一天多了份惦记。刚出家门时,以为自己走的潇洒,没有一丝牵挂。可是,当自己孤独之时,父母的爱会历历在目。这时候,愧疚的泪水会挂满两腮,恨不得立即回家请求父母原谅、宽恕自己的过错,然后找个男人嫁了,永远守护在他们的身边共享人间的天伦之乐。
上班很多天了,我虽然设计了无数张服装图样,却没有一张被公司采用。从上大学开始我就喜欢上搞服装设计,但那毕竟不是我的专长。所以我创作不出新潮的样式。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没有一丁点灵感。我苦恼之极,沮丧之极,真怕被老板炒了鱿鱼。这份工作来之不易,我没有理由失去它。
在设计室呆了一整天,我的大脑始终是一片空白。下班了,别的人都走了,我仍在设计室胡乱地画着,直到黑夜完全包围了我。在黑夜里,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丹妮、婷芝,不知她们过得怎么样?自从我搬到公司的集体宿舍,就很少和她们见面。此时,特别想见她们,不管她们此时想不想见我?
走出大楼,外面已是灯火辉煌、夜色阑珊了。我轻吐口气,看着繁华街道匆匆走过的人流,顿觉孤独。我想,这个繁华的城市不属于我,我只是这个繁华城市的乞讨儿。我落寞地走着,自信心快消失殆尽,像一个泄气的皮球,整个人都瘪了。我开始了解丹妮、婷芝的苦衷了。她们讲实际,虽是抛弃了尊严,却能很快让自己的钱包鼓胀起来,这叫有得有失,失去的固然宝贵,得到的却是正好需要的东西。我一路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中已走到丹妮、婷芝工作的酒店。
我鼓起勇气走进歌厅,里面响着重金属音乐,环行的天花板上旋转着鬼魅的霓虹灯。舞池中央,男男女女尽情地放纵、扭动。歌廊两边,三三两两的小姐来来往往,就像一个时装表演队,一个比一个穿得时尚、考究。有的小姐手里拿着手机,扭扭捏捏地打电话,好像是在给某个手机做广告。
方经理陪着一帮客人走进歌厅,他看到我,对客人耳语一番,走到我跟前问:"香荃老乡,你找丹妮、婷芝吗?" 我点点头。
"她们正上班呢,我给你找个地方等她们。"
他带我到一个角落坐下,为我要了一杯咖啡,便过去招呼他的客人了。我木偶似的坐在那里,强烈的压抑感袭击着我。我觉得那旋转的球形灯似乎要掉下来,正像我旋过来,旋过来。我连忙闭上眼睛,希望丹妮、婷芝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给我一个意外惊喜。
强劲的音乐停下来,大厅里飘起舒缓的音乐。我向舞池看去,婷芝正陪着一位瘦高个男人跳舞。她显得很疲惫,对客人牵强地笑着,那笑十分无奈。她甚至别过脸打哈欠。我站起来,极力向她挥手致意,她并没注意到我。我叹口气,开始寻找丹妮的踪影,舞池里并不见丹妮,她一定进楼上的包厢了。我坐下来,紧盯着通向包厢的出口。
过了一阵,我见妈咪脚步慌乱地进入包厢的通道,方经理也跟了上去。我的心莫名其妙地感到恐慌,我死死地盯着楼上,看到花廊走过一伙人,拥挤、吵闹着走下楼梯。我本能地跑过去,在幽暗的灯光下,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看清他们搀扶的是一位头发散乱的小姐。我虽看不到她的脸,但她丰满的富于诱惑力的身材是那么熟悉,我如电击般惊颤,不顾一切扑上去。
"丹妮,丹妮,你怎么啦?"
丹妮睁开眼睛,见是我,"哇"地一声大哭,"唔,哦,香荃,我······"她难过地说不出话了,她鲜红的唇已变得乌紫,唇角还淌着血,身上的酒气熏得人恶心。
我抱着她,心里又疼又气又急。
"荃啦,我的脚······我的脚怎么······使不上劲了?"丹妮整个人倒在我身上。我害怕极了,问她:"你怎么成了这样?是谁,谁把你打成这样?"
丹妮像团烂泥直往下坠,我已承受不住她的身体,其他人重新搀扶起她。
妈咪指使道:"你们快送她回房去,别影响生意。"
"你说什么?"我忍无可忍,怒不可遏,冲妈咪道:"人都成了这样,你们还怕影响生意,有没有人性?"
"你是谁?"
"我是谁?"我盯着妈咪粉扑扑的脸,真想照她的假鼻梁打一拳,"我是谁重要吗?重要的是谁把丹妮打成这样?我要找出肇事者。"我不顾一切地冲进包间区,一个一个包间地寻找,找不出肇事者,我誓不罢休。当我冲进一间豪华的包间,只见方经理与三位衣衫不整的男人辩论着什么,他看见我先是一惊,接着一把把我从包间里拽出来。
"香荃,请你不要介入此事,我会处理好的。"他说。
我挣脱他的手,再次冲进包间,指着那三个人模狗样的男人质问:"是你们打了我的姐妹,是吗?你们不讲理,自有讲理的地方。"
"你意思是要告我们,或者报警?哈哈······"一位满脸张着疙瘩的小青年坏笑着对他的同伴说:"你们怕吗?"
"怕,老子怕死了。"一人凑近我,满嘴的酒气,"告诉你,老子要是怕,就不来这找鸡了。"
"就是,拿了我们的小费就想走人,天底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她想把我们当凯子宰啊,哼,没揍死她算她捡了个便宜。"另一人嚣张地说。
我简直被气封了喉,冲他们叫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我不管你们什么来头,只要你们今天还是中国公民,打伤了人就得负法律责任。我的姐妹不管她是不是"鸡”,但她也是中国公民,她的生命和安全是受法律保护的。哼,我现在就报警,我不相信在法律面前你们还会理直气壮?"
"来真格的?"年长的一位拦住我,威胁道:"你如果报警,你今天休想走出这个门。"
"威胁我吗?我既然闯进来,我还怕你们不成?”我顺手操起一个酒瓶"啪"地在茶几上敲碎,边朝出退,边说:"来吧,大不了以命换命。"我愤怒得像头母豹。
三位男人傻眼了,不敢靠拢我半步。这时,陶总带着保安冲进包间,他看我的样子,显得很吃惊。我从他的身边飞快地跑进大厅,抓其吧台的电话拨打了110。婷芝看着发疯的我,不知是被丹妮挨打气的还是为我发疯害怕,她很厉害的抖动着身子,不住地咬着下唇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攥住她的手,安慰她说:"别怕,会没事的,那三个混蛋逃不掉的,警察一会儿就来。"
"可是,可是······"婷芝忧郁地望着我说,"这样,也会给丹妮带来麻烦。"
"为什么?她是受害者。"
"她是小姐呀,万一那三个流氓一口咬定丹妮与他们进行了□□交易,丹妮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我傻了,愤怒中的我可真没想到这些。但是,一切已无法挽回,警察带走了那三个男人,介于丹妮醉酒不清醒,而且受了伤,就没带走她。
医院里,医生为丹妮清除脸上的污垢,敷上消肿的药物,丹妮美丽的脸顿时变得丑陋不堪。最严重的是丹妮的脚腕骨脱臼了,医生说恐怕得两月才能恢复健康。
丹妮一个劲的哭,悲戚地说不出一句话。我咬着牙,恨不得捣平f市所有灯红酒绿的地方。
婷芝抱着丹妮,可怜巴巴地说:"丹妮,不要哭了,这两个月我伺候你,我挣得钱分你一半。"
"婷芝。"丹妮悲怆地说:"我好后悔,早知那三个王八蛋不是东西,我就不进包厢了。你不知道,他们开始轮换灌我酒,我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就假装喝醉要小费,他们给我一千,让我跟他们干那事,我拿起钱借故走人,没想到他们就扑上来······我拼命地喊叫,与他们厮打。服务生便来敲门,他们急了,就开始对我乱踢乱打······"
"丹妮。"我含泪哀切地说:"你和婷芝就不要做这行了,行不?就算我求你们。"
她们没有说话,由抽泣转为呜咽,继而扑在我的肩头大哭。
方经理来病房说:"丹妮,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你安心养伤吧。"
这一夜,我和婷芝在病房里陪着丹妮,当她们在凄凄哀哀中睡去,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她俩在睡梦中脸上还挂着泪珠,这让我的心沉重不堪。我无力拯救她们,连些微小的帮助也给不了。我的种种劝说都显得空洞无力。她们出来这几年,是经历了所有的酸甜苦辣才选择了这项遭人唾弃的职业。此时此刻,我更知道金钱的重要,一切清高在金钱面前是多么的幼稚可笑。金钱就是身价,就是地位。要获取金钱,在这个城市无疑比内地有更广阔的门路。我不甘心被这个城市淘汰,我要拼搏!我要发展!我要靠自己的智慧和劳动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有了这样的决心,头脑一下变得更加清醒。我的眼前浮现出各式各样的服饰,像国旗一样迎风飘展。蓦地,我的眼睛一亮,思路顿时开阔起来。我悄悄地离开病房,搭车赶回宿舍,拿起笔飞快地勾勒起来,到天亮时,我差不多完成自己满意的作品。我舒展舒展四肢,洗漱一番,便带着图纸简样跑步去公司上班。
中午下班后,我直接去医院看望丹妮。过道里,我遇到婷芝,她见到我,劈头盖脸给我一通乱吼:"你来干什么?都是你,是你害苦了丹妮。这下你可满意了,我以后和丹妮再也不能回这个酒店上班了。"
"婷芝,怎么啦,你说清楚点。"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因为你报警,歌厅被公安封了,丹妮若不是受伤躺着不能动,早被警察带走了。"
"我报警,是因为······"
"我们不需要你帮我们,你走吧,你不要管我们。"婷芝掩面而哭。
"丹妮呢?她还好吧?"
"好,好个鬼!警察正在审她。"
我心头一紧,就向丹妮的病房跑去,婷芝一把拉住我,口气软下来说:“这会儿你别去。"
我转过身,从包里取出纸巾给婷芝擦去泪水,安慰她说:"婷芝,不要担心,丹妮会没事的。"
我和婷芝等在丹妮的病房外,看着医生被警察叫进病房,不知道丹妮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婷芝焦虑地看着我,她的心一定比我更紧张。我见她的脸都急青了,便不停地对她说:"没事的,丹妮会没事的。"
这时,方经理陪着陶总来了。他们看着我们,眼里充满同情。
"你们别着急,警官只是向丹妮了解一下情况。有什么事,方经理会处理好的。"陶总说完这句话,转身走了。
一会儿,两位男警察走出来,方经理忙上前打听丹妮的情况,一位警察严肃地说:"你们等着好了。"
过了许久,一位女警和医生走出病房,方经理跟着他们去了医务室,我和婷芝急切地冲进病房。
"丹妮,你没事吧?"婷芝扑向丹妮,抱着丹妮的头紧问。
"我没事。"丹妮如释重负地笑着,"傻丫头,我会有什么事?你看,我好好的,比任何时候都好。"
我愧疚地说:"丹妮,你不怪我吧,我让你受委屈了。"
"说哪儿去了,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哪能怪你。"丹妮拍拍抱着她的婷芝,打趣道:"芝啊,别撒娇了,把你包包的镜子拿来给我照照,看我是不是很丑。"
婷芝破涕而笑,我低头不语,丹妮边照镜子边说:"那几个臭男人反咬我,说我在歌厅□□,警察来盘问我,我根本就不怕。我对他们说:我是做小姐的,我出卖了做人的尊严,但我从来没有出卖过女儿的身体。你们如果不相信,我可以接受医生的检查。如果我不是处女,要打要罚随你们。如果你们不这样做,我不会回答你们的任何问题。在我一再的坚持下,他们叫来医生,结果,他们得到□□完好无损的检查结果。"
"丹妮······"我握住她的手,觉得她比任何时候都美丽、动人。
丹妮眼含着泪说:"我早就想找个机会证明自己清白。说实话,在歌厅这些日子,我的确累了、倦了,感情麻木了。我想,如果我再这样继续下去,说不定,我会经不住诱惑,会迷失自己的。所以,荃,等我病好了,我会找其他的事做的。"她凝望着婷芝,"婷芝,你也会和我一样,是不?"
"嗯。"婷芝乖猫似的点头。
我们仨高兴地拥在一起,似乎又回到过去那无忧无虑的日子。
上班后,我全心全意地投入创作。一周后,我把设计好的图样送到经理办公室,希望能被公司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