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璃花露凝香》此心不换

2、从此无心爱良夜

　　太掖池边，满湖的荷花都开了，晚风中氤氲着清香，“皇上，你要带臣妾去哪儿呀？”“闭上眼睛。”宛如听话地轻合了眼，月光映上脸颊，一湖盈秀都及不上她半分神采。福临轻抱了她，朝湖边小船走去，旋又放下她，亲自摇起橹来，“皇上？”“睁开吧。”却见一丛丛荷花随着小船摇摇而过，“好美呀。”瞧着福临用心划船的背影，宛如心中顿生暖意，若他不是帝王，若他们只是一对寻常夫妻，多好，他不是一国之君，她也不是宠冠后宫的贵妃，他们只是一对寻常夫妻，一生一代一双人。小船行至湖心便停了下来，福临搂宛如在怀，静静凝视着天边的残月，默默不语，只她在自己身边，即便话也不说，也觉得心下安稳，岁月静好。宛如索性枕上了福临的膝，贪恋地嗅着独属于他的气息，沉香，松枝，百合，混着她身上淡淡的玉兰香，他的手指在她发间缠绕，“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宛如，朕最爱你撒娇的样子。”“臣妾听不懂皇上在说什么，臣妾哪里撒娇了。”宛如娇羞起身，撩起水来，凉丝丝的，掺着荷花的香气，月色银辉衬着她的水绿色宫装，美得不似人间的女子。随意笼着的髻散了开，簪子滑落，宛如脚底一滑，微风带起如瀑黑发，欲倒未倒时，福临在半空中稳稳接住了她，从背后紧紧环抱着。
　　“皇上，可叫奴才找着你了，太后娘娘找皇上大半天了，皇上快回乾清宫吧，太后娘娘肯定等急了。”陷入回忆中的福临被小德子的一番话扯回现实中，残月依旧，宛如却已不在。
　　“娘娘您别急，先喝杯茶润润，等会儿皇上回来，您跟皇上好好说话，千万别着急上火，您跟皇上，是至亲母子，有什么话好好说不得，犯不着跟皇上置气，伤了母子和气不说，若是气坏了您的身子，皇上该多心疼呀。”玉姑姑捧了太后最爱喝的玉龙胜雪，劝解道。
　　“他心疼我？他心里几时有过我这个额娘，你看看他，除了董鄂氏那个小贱人，心里可还有谁。”
　　“娘娘，今儿是贵妃娘娘的头七，皇上伤心也是自然。”
　　“哀家就看不出，那个小贱人有哪点儿好，他放着后宫那么多美人不闻不问，唯独对那个贱人那样子死心塌地，真是鬼迷心窍了。”
　　“皇额娘，一定要这么出口伤人，连死去了的人都不肯放过吗？”福临语气虽轻，却冰冷得可怕，彻骨的寒意，让跟在他身后维维的小德子也不由心惊。
　　“你已经七天没有上过朝了，现在整个前朝后宫都在议论纷纷，皇上，你难道不怕这悠悠之口，不怕天下人耻笑你沉溺私情胸无大志吗？”
　　“皇额娘既然这么怕儿臣被天下人耻笑，那儿子不当这个皇上便是。”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孝庄太后觉得心口郁滞，一时气结。
　　“娘娘，娘娘，不气不气，咱们有话好好说。”玉姑姑轻轻抚了抚太后的胸口，替她理了理气，扶她坐下。
　　“儿子不是气话，皇额娘说得对，儿子的确当不起这皇上。”
　　“你可知道，皇额娘辛苦经营了一辈子，谋划了一辈子，为了能让你登基，额娘受再多苦也认了，为了让你坐稳龙椅，额娘再难的事也做了，你现在说什么，不当这皇上了？你是要气死额娘吗？”
　　“是皇额娘想要儿子当这个皇帝，是皇额娘想要儿子坐上这龙椅，皇额娘从来没有问过儿子的意思，儿子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当这个皇帝，儿子也从不稀罕来做这个皇帝。”
　　“你不稀罕？你不愿意？皇额娘一辈子辛辛苦苦都是为了谁？你告诉我，皇额娘是为了谁？”孝庄气急，抓住了福临的前襟，摇晃着，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儿子，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冷漠，似乎他们不是母子，似乎她从来不曾了解过他。
　　“皇额娘，儿子对不起你，可是这个皇帝，儿子再也没有气力做下去，对不起，皇额娘。”福临背转身，欲朝寝殿走去。
　　“就为了一个女人，就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要抛下皇额娘，抛下这亿万万百姓，抛下祖宗基业，就为了一个女人？”
　　“皇额娘，如果说原来还有什么能让朕有勇气待在这皇宫里，那就是宛如，是她，在这冰冷没有活气的深宫里让朕觉得生命还有意义，是她，让朕觉得生命里还有人值得朕去守护，是她，让朕觉得这厌恶至极的日子还有过下去的可能，可如今，连她也离朕而去了，儿子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请恕儿子不孝，辜负了额娘的期待，儿子真的累了，从六岁开始，儿子就不知道怎么笑了，每天正襟危坐，每天在权臣亲贵的威逼下战战兢兢，每天都担心再也不会醒来，朕真的好厌倦好厌倦，好累好累，皇额娘，玄烨是个聪明孝顺的好孩子，朕相信，他一定能代替朕完成你的期待。”福临重重跪下，朝孝庄拜了三拜，便头也不回地朝寝殿走去。
　　孝庄还处在震惊和惶恐中回不过神来，当年清军入关她被南明余党围困命悬一线的时候，她没有这么怕过，宸妃薨逝先皇不久驾崩她没这么怕过，多尔衮以权相压步步紧逼的时候，她没这么怕过，此刻，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他决绝转身的背影，她怕了，心里那座稳若磐石的山，顷刻之间，分崩离析，她知道，从今以后，她真的成了孤家寡人，这九重宫阙，她真的再也无人可依。

作者有话说

　　到底谁才是康熙此生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