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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短篇虐文 ...
一
紫禁城内的东北角,有一处“宫殿”,说是宫殿确实有些勉强,因为这里只能算得上一个荒废的住所,而常住在这个荒废已久的“宫殿”的人,是当朝皇帝的第三子。
与严冬斗争了数月的梨树又开了花,梨花树下,当朝最年轻的的将军袁渊手执名剑“惊云”舞动,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刚中带柔,尽显锋芒。
不远处,放着一张方桌,桌上笔墨纸砚摆放得齐全,有一张宣纸被平摊开来,桌前单薄的身影手握毛笔,凝神看着不远处的梨树,脸上绽出温柔又不失自信的微笑,下笔,聚精会神、心无旁骛。
纸上慢慢出现了点点花瓣,接着是高高低低的枝干,不久,那棵梨树便出现在这张纸上。专心致志地看着眼前的成品,连有人走近都未察觉。
“你啊,一开始作画就浑然忘我。”带着埋怨的语气,打断了他的思绪。
“专心乃是对文学创作的尊重。”和单薄的身子一样清冷的声音,那人终于将眼神从画上收了回来。
“我还以为能让你如此费心创作的对象是我,没想到你画的只是那棵树。”堂堂威风凛凛的将军,竟然说出了街坊怨妇一样的话。
那人轻笑一下,“你竟然好意思说这话,这梨树的种子,是谁带来的?”
袁将军英眉轻挑,带着些许调戏的语气说:“哦?也就是说,因为这棵梨树是我带来的种子,三皇子才如此用心?”
三皇子闻言,用手肘轻打了一下袁将军,便转身快步离开,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晕,越来越快的脚步,却暴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害羞了?喂……别走那么快嘛!”袁将军一边笑,一边追,嘴里还小声嘀咕着“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容易害羞……”
孱弱许久的人哪里跑得过将军,没几步便被追上,拽住那人的手,袁将军笑得一脸得意:“怎么样,我轻功又精进了吧,这回是三步哦。”
“堂堂将军,竟然对我这种病弱之身施展轻功,你不觉得胜之不武吗?”三皇子毫不示弱地反击,却不料那人回了一句,“我倒是觉得你——虽败犹荣!”
再也不搭理那个人,使劲挣开拉着自己的手,却不想被抱了个满怀,袁将军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句,煞有介事地说:“不如这样,为了让你早日一雪今日之耻,末将斗胆收你为徒,教你一些粗浅功夫,一来强身健体,二来‘报仇雪恨’,不知三皇子意下如何?”
还没等回答,袁渊已将自己随身佩剑递给三皇子,然后便松了手,夏炎并不知这宝剑竟然如此之重,一个没拿稳,差点掉在地上。
刻意忽略了旁边那人的笑声,尽力将传说中的宝剑拿稳,袁渊走上前,从后面围了上来,那姿势,若是被旁人看见,定是以为袁将军从身后将三皇子抱了个满怀。可是,这里,这座象征着国家最高权力的紫禁城一隅,除了袁渊又怎会有旁人?
拿起剑,那锐利的锋芒乍现,袁渊从后面手握着他的手,描摹着一招一式。可能因为剑确实很重,但作为男人的自尊心不允许这样靠别人拿起,也可能是感觉后面那人贴的太近,于是皱着眉说:“让我自己试试。”
没了袁渊的帮助,双手才能让那把剑看起来是水平的一条线,深吸一口气,挥动。左砍一下右砍一下,不久便汗流浃背。
一旁的袁渊终于看不下去,从三皇子手里拿回了“惊云”,然后又火上浇油地说了一句:“如果我家祖先看见这把剑被你这么用,非得从棺材里跳出来不可!”
索性一赌气转身走进房间,袁渊见状跟了上去,那人却房门一关,将他拒之门外。
“怎么?生气了?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喂……我真是开玩笑呢……”门板被拍得震天响。
“夏炎……我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袁渊拿出了杀手锏,果然,房门被打开了。
“我只是刚才出了一身汗,想沐浴更衣而已……”无奈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一点点的……高兴……
“那正好,我也出了一身汗,一起吧。”
“嘭!”比刚才更用力的关门,差点震落了梨树的花……
袁渊看着又紧闭的房门,撇撇嘴,冲里面喊:“不是吧,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小时候我尿戒子都给你换过,还有你第一件亵衣都是我帮你穿的,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害羞什么啊!”
房里却再没了声音……
褪去衣衫,一点点把自己埋进水中,仿佛这样才能平复自己紊乱的心跳。刚刚实在是贴得太近,让他有点承受不来。
门外,吃了“闭门羹”的袁渊走回桌旁,端详了那幅画许久,然后走到梨树下,看着那棵树,看了好久好久,最后说了一句:“你待遇比我高啊……”
“吱呀”一声,门再次打开,便看见了正紧紧凝视着梨树的袁渊,袁渊闻声看过来,刚刚出浴的人,脸上淡淡的潮红,走近,若有若无的香气,让袁渊有一瞬间的焦躁不安。
为了挥走这躁动的心情,袁渊说:“为时尚早,不知今年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是否如初,去看看可好?”
看出了夏炎的犹豫,袁渊不再给他时间多想,拉着他走向御花园。
却不想,夏炎担心的,成了真。
迎面走来了几个宫女和几个太监,看见了二人,不,确切地说是看见了袁渊,急忙屈身:“给袁将军请安。”
袁渊只当做是没听见,却也不离开,一直弯着身子的奴仆没得赦,一直不敢起身。却有人斗胆抬头小心地看向袁渊,看见他僵硬的脸色,瞬间把头低了下去。
袁渊极力压住怒火,语气很差地说:“没看见三皇子吗?”
众宫女太监急忙说道:“给三皇子请安,三皇子安好。”
早已看淡了的夏炎温柔地笑着,开口说:“都起来吧……”
却没人敢动。
袁渊刚要爆发,夏炎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袁将军僵硬地扭过头去,语气依旧差极,压抑着怒气说:“还不快滚!”
众人如蒙大赦,急忙说:“奴才告退……奴才告退……”一路小跑,急忙离开了“是非之地”。
到了两人再也听不见的地方,有宫女小声地问:“那位是三皇子?怎么从没听别人提起过?”
“是啊,可不就是三皇子么,人家别的皇子都是王爷、再不济也是个郡王了,他却还是个皇子,啧啧,人啊,就是贵贱有别。”完全事不关己的语气,却勾起了别人的好奇心。
“哦?这是为什么?”
“子凭母贵,母贱,子只有更贱。听说啊,她的生母,也就是原来的灵嫔,设计害死了皇太子,被皇帝下令处死了。至于这个三皇子,皇上留他条命就已经是仁至义尽。”见话题已被挑起,索性给后来人指了条明路,“而且,现在皇上的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我们快到出宫的年纪了,熬熬就出头,而你刚来的,以后可得跟对了人给自己好好打算打算。现在的几位皇子啊,已经开始勾结朝中重臣……”
这边的袁大将军,依旧气愤难平:“哼!这帮势利的狗奴才。”
夏炎淡淡地一笑,安慰他说:“我都不在意,你何必生气。走,不是说去赏花吗?”不比从高处跌落后的窘困,从出生没多久便没有受到别人正眼看待的夏炎,从未体验过被别人尊敬的人,于此,早已习惯。
到了御花园,先前赏花的闲情早已被破坏,袁渊索性开口,道出了今日来的目的,带着生硬和压抑:“你日后作何打算?”
夏炎佯装不懂,回问:“何出此言?”
袁渊皱眉,小声却坚定地说:“眼下皇上身子每况愈下,诸皇子与权臣勾结、各自为政,你再不为自己做打算,恐怕……”
夏炎淡然依旧,仿佛在说的是别人的事:“暂且不论他们眼中有没有我这个人的存在,我与世无争,不求钱更不求权,他们就算想对我怎样,真那么做的话也会落人口实,大家都是聪明人,不会做无益于己的事。”
“可是你毕竟是皇子,也是有皇位继承权的,他们也不会就那么放任你不管。”
“我知道。如果他们能将我从宗谱中剔除,从此布衣而生,我倒是乐意之至。”忽又灿然一笑,带着笃定说,“再者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不是还有你?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我定舍生护你周全。”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终于让眼前的夏炎笑了,笑得无比纯正,那是袁渊最珍惜的笑脸。
孤身再次回到自己那破落的“宫殿”,夏炎再次摊开下午那张画着梨树的宣纸,想起了下午那人和一棵树计较,嘴角不经意漾起了一丝微笑。
闭上眼,细细回想——梨花瓣纷飞染衣袂。
终于下笔,每一笔都带着决然的自信,不见丝毫犹豫。
在梨树的下边渐渐出现了一点轮廓,慢慢的,身形矫健、手中握着宝剑的英姿尽显于纸。
工笔细腻,笔笔……相思!
专心于作画的三皇子不觉疲倦,时间已然深夜,依然尽善尽美到最后一笔。末了再题上时间——昌德二十一年春,夏炎。
刻意题上了这个名字……
他这个徒有虚名的皇子,别人向来无视自己,甚至低位者直呼其名讳者也有。说实话,夏炎早已不在乎,这至少还证明人家知道你不是?
却惟独,最想让他这么叫自己的人,称呼他为“三皇子”。没有别人口中明显带着的嘲讽,单纯地因为他是皇子而称呼他为皇子。
偶尔也会称呼他“夏炎”,这可以让他暗自高兴好几天。不知这点小心思什么时候被袁渊发现,每次惹恼了自己的时候都会一脸小媳妇的样对他说:“夏炎,别生气了好不好……”
不自觉地嘴角一勾,静静地等着墨迹晾干后,拿出仅有的画轴,小心翼翼仔仔细细地装裱好,收进自己的“藏宝箱”中。
这才安心地躺下,入梦。
梦好像也是甜的,因为,夏炎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二
这几天很反常。向来人迹罕至的紫禁城东北角破落的宫殿,突然有了“人气”。几位宫女太监忙里忙外,添添桌椅,扫扫灰尘,铺铺床褥,种种小树……却惟独这座寝宫的主人被闲在了一边看热闹。
起因是前些天,这座不存在于别人眼中、甚至被人刻意忽略的寝宫迎来了一位贵客——当朝右丞相卢嵩。
那天,夏炎照例在梨树下看树的长势,忽然听见了脚步声,以为是袁渊,笑着转头,却发现眼前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卢丞相,您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夏炎依旧站在树下,没动一步,极力维持着皇子的骄傲。
“三皇子客气了,作为丞相,就是要努力周全皇上的所有事——北方的军情、西部的干旱、南方的洪灾,老夫实在是分身乏术,不然早就该来拜访三皇子殿下,请三皇子见谅。”
游历官场的时间太久,久到在夏炎还没出生的时候,这位卢嵩已在乱臣贼寇内部潜伏,挑拨各方势力,最后将反动势力连根拔除。回归朝廷后,又经过数十年官场的摸爬滚打,早已修炼成人精。且不说皇上现在心力不足之时,就连皇上正值身强体健的时候,每项决案的实行都要先得到这位卢嵩的肯定才敢继续,其实力可见一斑。
至于这位炙手可热的丞相大人为什么要来这座无人问津的破寝宫,当然是因为这只老狐狸昨天在宫中看见了交谈甚欢的夏炎和袁渊。
精明了一生的人没那么容易糊涂,眼看着皇上就要不行了,这“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没人不知道,习惯了万人之上,怎可能甘愿向别人摧眉折腰。于是他开始打算,打算哪个皇子继位才能继续手握重权。
本来也同其他人一样,卢嵩早已忘记这个三皇子,想投奔一个更“明事理”的新主,那日看见他与将军袁渊相谈甚欢,便有了新的打算,所以此时,他才出现在这里。
两人没说什么,一个心怀鬼胎老谋深算一个思想单纯远离朝堂,夏炎甚至觉得,丞相只是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看看……
却不知这件事被谁传了出去,自从知道卢丞相支开了仆人孤身一人亲自去了夏炎的住处,先前一直明争暗斗拉帮结伙斗得你死我活的其他皇子才忽然想起“啊,还有这么个人呢!”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诸位皇子像说好了似的开始行动。
最年长、最机敏、呼声也是最高的二皇子,很会“投其所好”,送来了一方上好的砚台;
三皇子送来了今年刚刚进贡的上好布料;
四皇子送来了明前龙井;
五皇子命人打了几套新的桌椅和柜子;
六皇子送来了几株果树的种子,也不管时间对不对,命下人挖坑种下了……
接连几天,一直是整座紫禁城最安静的地方简直可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
当然,最重要的,几位皇子各自留下了仆人一二名,表面上是处理日常粗活琐事,实际是……用来监视……
这个夏炎还是知道的,心想,反正自己也没什么,索性成全他们,省的下人们还得偷偷摸摸地向他们汇报,直接以“寝宫太小,没有多余空间留给下人”为由,让他们白天在这干活,晚上各找各主……
这样大的动静当然会惊动袁渊,本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亲眼一瞧,着实吓了一跳。年久失修的宅子,硬是挂上了绫罗绸缎,眼前的景象只能用“格格不入”四个字来形容。
这次袁渊并不是独自一人而来,身边罕见地带了一个人。
看见了袁渊,这几天一直眉头紧皱的夏炎终于松了口气似的露出了往常般的笑脸,迎上去,笑着说:“你来了?”
“嗯,听说你这几天过得不平静,我来看看。”袁渊依旧皱着眉打量着室内,语气很差地说,“他们给,你就要了?”
“有些珠宝首饰什么的我都赏给他们派来的下人了,剩下一些绸缎之类的都已经挂上,若是硬要拆下,还得麻烦他们。”
“你……知道他们这么做为了什么吗?”袁渊问得迟疑,显示出他试探的意味。
“这点意图我还是看得出来的,当然是为了监视我,看看这个节骨眼,我会不会有什么——”夏炎故意顿了一下,找到一个合适的词,继续说,“非分之想……”
袁渊和另一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并没有继续那个话题,而是指着这个人对夏炎说:“他叫颜锡,从明天起随侍你左右。”
没有在官场上游历过的夏炎并不知那些人的险恶用心。已经备受冷落多时,为何在这个紧要关头突然对他上了心?不可否认有那么一点点监视的成分在里面,最重要的原因当然还是因为袁渊。
谁都知道这位大将军不买任何人的账,也没什么喜好,却对这位身处冷宫的皇子尤为上心。如果讨好夏炎就可以得到军事支持,何乐而不为呢?在这个敏感时期,就算不能得到军事支持,至少不会与己为敌,也不能让对手有丝毫的余地扳倒自己;就算拉拢不到,监视一下动向也是好的,不是吗?
夏炎皱眉,疑惑地看看颜锡,又把眼神定回到袁渊身上,不解地问:“这……没必要吧,而且跟着我……可能有这顿没下顿,别耽误了人家的前途。”
袁渊一笑,神秘地说:“你仔细看看他,对他没印象吗?”
夏炎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他,倒是觉得眉眼面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你还记得我有一次跟你提起过,我在街上遇到一个流浪汉,并把他带回将军府吗?”袁渊提示着。
好像……有点印象……夏炎记得袁渊说过他在巷子里遇到一个乞讨者,落魄至极却有着不甘、不安于现状的眼神,他说那种眼神实在难得。
“就是这位吗?”夏炎犹豫着开口,“可是他为什么在这里?”
袁渊撇了撇嘴角,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又挤在了一起,“北方的部落又开始挑衅,皇上命我前去镇压,眼下这个多事之秋,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一个人太危险,留一个人在身边总是好的。”
夏炎知道对于袁渊已经决定的事多说也无益,索性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把目光转向那边的梨树,看得出神……
袁渊小声对颜锡说:“你先回府收拾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过来吧。”
一直没出声的颜锡顺从地应了一句“是”,然后便退下了。
终于只剩下他们二人,夏炎脸色微红,低着头,喃喃地问:“今晚……留下吗?”
不知从何时起,每次袁渊出征的前一晚,都会在夏炎这留宿。最开始是夏炎很小的时候,知道他要随父亲出征,害怕他再也回不来的夏炎哭着喊着不让他走,因此还被皇上斥责了一通。等到第二次再出征的时候,夏炎抱着还没长大的梨树静静地哭,甚至偷偷爬到运送粮草的车上想一起去,被袁渊发现后,没等袁渊生气发火,便抱着袁渊就不松手……
似从前一样,夏炎会写字之后,每次袁渊出征前都会亲笔写下平安咒,然后缝进袁渊的上衣,待这些都弄好,袁渊已经睡去。轻轻地躺下去,忽然又想起什么一样,单手撑着,看着袁渊俊逸的脸,肆无忌惮。倏地,鬼使神差一样,靠近他的脸颊,在嘴角落下一吻,蜻蜓点水。
抬眼,对上了袁渊满是惊讶的眼。
夏炎慌了。赶忙用被盖住自己,平复已失速的心跳。
袁渊试图扯开被子,却被夏炎攥的死死的。
“夏炎……”试探性地叫,却未得到任何回应。
索性,连人带被一起紧紧地包住,温柔、沙哑又欣喜地说:“本来我不想说的,但是既然你也是这个态度,那我索性挑明……”又夹紧了胳膊,“炎……我喜欢你……”
被子里的夏炎,听到这句话,明显一僵,袁渊一点点地掀开被子,慢慢露出了夏炎的脑袋,搬过他的脸对上自己的,看着夏炎不知是因为闷的还是害羞而通红的脸,向来能文善武的袁大将军竟然也不好意思了。
深呼吸,战场上大敌当前都处事不惊的袁将军,明显带着颤音,底气并不是很足地对夏炎说:“我知道这个想法很荒唐,但我总觉得如果今天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我……”袁渊顿了顿,表情坚定地说:“夏炎,我喜欢你……”
夏炎不断颤抖的身体,轻颤的睫毛,睁得越来越大的眼睛,以及……越来越急促的呼吸……都在表示——他不相信。
“你没想过吗,我都二十七了,就算家里是我当家,但是到现在都未娶妻生子,你真的没想过原因吗?”
他想过吗?他敢想吗?这个从出生起便受到别人无视的皇子,他敢认为这一朝栋梁的将军会喜欢自己吗?更何况……同为男子……
“小炎……”不再多说,行动向来迅速于大脑的袁大将军决定用行动证明。
怜惜地捧起夏炎的脸,一个温柔的吻落在唇边,不似舞剑时的狠绝,软软的唇,在夏炎的唇上流连。
倏地,一直不做声的夏炎张开了嘴,主动伸出自己的舌和他的纠缠,仿佛一吻便可以永远。
第二天清晨,袁渊身着铠甲,手持头盔,看着眼前的夏炎,忍不住吻了他的唇,笑得志得意满:“等我凯旋,我便有了和皇上谈条件的筹码,到时,我定接你出宫。”
夏炎温柔地笑着,一如往昔:“嗯。”
“这把剑留给你,作防身之用。”袁渊将自己的随身佩剑递给了夏炎。
“那怎么行?”武将一般都有一件惯用的、趁手的兵器,这怎么能随便收?
袁大将军又老不正经地凑到夏炎耳边:“让他代替我守着你,想我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推开房门,颜锡早已在外候着,袁渊不忘再次交代:“交给你了,不许有任何闪失。”
颜锡双手抱拳,郑重地说“请将军放心。”
带着自信的笑,袁渊的刚毅的背影消失在二人的视线。
三
袁渊走后,夏炎每日依旧平淡度过,自己一个人练字作画,偶尔和颜锡说说话,话题自然说着说着就会绕到袁渊上。
可最近不知怎么的,诸皇子安排在夏炎寝宫的人,陆续被叫回,夏炎以为多日的监视终于让各位皇兄对自己放心,正要和颜锡说,没想到却看到了他一脸凝重的表情。
“颜锡?”夏炎轻唤。
颜锡自不会像夏炎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袁渊把他留在夏炎身边自然不是单纯地为了护卫,更是为了在此非常时期保全夏炎。
“三皇子,小的先去打探下情况。”颜锡恭敬地退了下去,又急匆匆地出了门。
夏炎仍是一脸无所谓,低头继续看他的书。
过一会,颜锡匆匆忙忙地回来,刚刚喊了声“三皇子,出事了!”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后面又跟来一人,弓着身子快步走到夏炎面前,行了跪拜礼,后又恭敬地禀报:“启禀三皇子殿下,皇上有旨,请您即刻觐见。”
夏炎着实受到了惊吓,先是来人对他的跪拜之礼,现在又是父皇传召。他茫然地看向颜锡,颜锡欲言又止,有口难言。颜锡能做的仅仅是握紧了拳头,恨自己为什么没走快一些,这样是不是就能把该传达的传达到?最后,他只能自暴自弃地长叹一声,目送二人离开。
颜锡抬头看着紫禁城上方的天空,自语道:“终于还是……变天了……”
夏炎跟着侍从一路来到他从未踏足过的父皇寝宫,这一路走来,他设想过这应该是父皇状况不太好,让自己去见他最后一面。可没想到,寝宫外的一幕,却让他颤抖不止。
夏炎看到那些和他有着同一姓氏的兄弟,同样也是这半年多来为了争夺皇位而手足相残的兄弟,此刻正身着囚衣,蓬头垢面,跪在阶前;两侧武将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这下,夏炎终于察觉到,出大事了。
卢嵩迈着稳健的步子,从寝宫内出来,亦是弓着身子毕恭毕敬地向夏炎行了个大礼,然后才一脸凝重地说:“皇上身体抱恙,有要事交代三皇子,请随老臣来。”
夏炎每走一步,不安的感觉便加深一分,这种感觉,在他看到官职比袁渊还要高一级的护国将军秦将军也在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夏炎觉得,自己今日从这个地方出去后,就会有什么东西再也握不住。
“皇上,三皇子前来觐见。”卢嵩传着话,而后又示意夏炎来卧榻前。夏炎走过去,见到了许久未见过的、自己父皇沧桑而枯槁的面容。
“父皇……”夏炎跪在病榻前,正是这个人将身为罪妃之子的自己关入冷宫,不许外人探望,直至袁渊立了战功,向皇上邀功时,才破例允许他踏出寝宫。
他记得上一次看到父皇,也只是远远地遥望,时隔多年,再一次面对面,却已是弥留之际。
恨,不强烈;情,不太深。
夏炎看得出他的父皇挣扎着想有所动作,但看起来连眨眼都变得吃力。此时,卢嵩走到榻前,跪了下去,双手呈上圣旨道:“皇上,圣旨已拟好。”
“啊……啊……”皇上口齿不清地想说什么,看起来很着急。
卢嵩“善解人意”地说:“皇上,您是想让微臣呈给三皇子看吗?”
皇上无力点头,眨了眨眼算是肯定。
夏炎接过,一字一句地看着圣旨上的内容,越看越心慌越看越荒唐:“父皇……卢丞相……这……”
卢丞相一脸淡然又明知故问:“可有不妥之处?”
“父皇……要……传位与我?”
“三皇子为何如此惊讶?皇上连日来身体欠安,本应心怀天下的其他皇子却结党营私,自相残杀,置百姓安危于不顾,毫悲悯苍生之气。反而是您,安分守己,一心为国,老臣和秦将军都认为,您才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卢嵩条条是到地说服着。
夏炎已经乱了。他从未接触过宫中任何一件事,现在突然把皇位摆在他面前,告诉他以后自己就是皇位的主人,他根本接受不了这一现实。对,事实就是这样,他应该好好跟卢丞相说明,自己哪是做皇帝的料?待他刚要开口,卢丞相仿佛看出他的意思,继续说道:“圣旨已下,莫非三皇子是要抗旨?”
抗旨?这罪名任何人都承担不起。可是……他又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皇,父皇对他眨一下眼,尽全力点了点头。
“且这是皇上最大的心愿,三皇子您再看看这个。”卢嵩又呈上另一份圣旨。
这份圣旨带给他的冲击比刚刚那个还要大,因为上面写着的是他几位皇兄的“下场”。
二皇子——斩首示众,即刻问斩;
四皇子——削爵,终身囚禁;
五皇子——贬为庶民,此生无召不得进京;
六皇子——流放……
这些天,颜锡多多少少也向他渗透过几方势力的强弱——他知道自己的二皇兄,于才于序都应是继位的不二人选,只是他太过心急。父皇仍在,他已迫不及待,此举真真激恼了皇上,这才要了他的命,可是……
“父皇,卢丞相,我……我无才无能,皇位之事,万不可如此草率啊!且二皇兄德才兼备,又是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能否……”
“三皇子殿下,二皇子勾结朝臣,意图篡位,这样的人怎能承继大统?现此召已下,其余皇子即将获罪,夏家的百年江山,您难道想拱手于人?”卢丞相步步紧逼。
夏家江山……
当这四个字被卢丞相轻飘飘地抛出来的时候,病榻上的皇上用尽仅剩的力气,颤抖地抬起胳膊,伸向夏炎。
“父皇……”夏炎哽咽,他知道自己无治世之才,无驭群臣之力,但是……现在皇子仅剩自己一人,夏家百年的帝王业,难道要就此断送?
不!他不允许!
夏炎活了这么多年,共接过三道圣旨——第一道,禁足冷宫;第二道,得赦解禁;第三道,继承大统。
夏炎起身退回,又重新跪了下去,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儿臣,领旨。”
四
“皇上,臣今日给您带了个人。”御书房里,卢丞相将身后之人向夏炎引荐。
夏炎抬眼望去,是位看起来很机灵的人,“皇上还不太了解宫中之事,此人可随侍皇上左佑,有事,皇上您尽管差遣就是了。”
那日看到夏炎领旨继承皇位后,先帝仿佛终于安心,没多久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于是他便奉旨继位,继位后的第一件事,又是遵照先帝遗命,处置了他的几位手足兄弟。
夏炎当然试图为几位求情,争取至少保全所有人,但卢嵩又说:“皇上,臣以为不妥。此次您若违抗先帝遗照赦免他们;他日,他们也会让您抗另一道旨意。皇上,到时夏朝,就完了。”
一句“抗旨”,将他推向了如今的境地。但是,此刻再也没有其他旨意,有些事,他不想妥协。
“卢丞相,多谢您的好意,随身侍奉之人,有颜锡一人足矣。”夏炎言简意赅,透露着不容反驳之意。
卢嵩脸上并无愠色,不但如此,还看着皇上身侧站着的颜锡,满意点了点头,嘴上道:“看来颜大人确实尽职尽责,深得圣心。这样,老臣就放心了。”
卢丞相并不多作打扰,带着人即刻离开。还在御书房的颜锡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沉重地叹了口气。
“皇上,小的知道卢丞相的提议都不太合理,但您总这么拒绝下去,会不会……”
谁都知道卢丞相推夏炎继位是出于何种居心,但夏家血脉仅夏炎一人无事,如果反对夏炎登基继位,那无异于是有造反之嫌。忠臣即便知道夏炎不适合王座,也知道将他推出来的卢丞相无非是想立个傀儡好自己独揽大权,可真的指出来明说的,没有。
“颜锡,即使我知道让我继位是父皇的无奈之举,是卢丞相的图谋不轨,但既然选择坐上王座,我……朕就要扛起重振河山之大业。”
这些,颜锡又怎么会不懂……
这一年来,诸皇子为了皇位明争暗斗,置百姓于水火而不闻不问,夏家的江山,并不太平。继位之初,夏炎每日为了弥补自己的不足,废寝忘食研究历朝历代的律例法度,习读明君的治世之策,并推陈出新,制定新政。
可是……
卢丞每每相听完,便说“此举还需从长计议……”辅政大臣一句话,封住了所有人的嘴。
“还有……卢丞相的孙女……”
那天退朝之后,卢丞相单独留下,本以为会有什么机密要事,没想到竟是卢丞相在为自己的孙女说媒。
夏炎自然是拒绝的,因为他早已心有所属,只是这……
“颜锡……”夏炎望着桌上的砚台出神,“你说,这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他那了吧?”
他,指的自然是刚刚传来捷报,稳定了塞外的袁渊将军。
“正常来说,是应该到了……”颜锡又是一声轻叹。袁将军本想凭此次战功向皇上,哦不,现在应该称先帝请旨,直接将夏炎带出深宫,没想到,这一别,竟出如此变故。
“他……会理解的吧……”夏炎自我催眠着,“但愿吧……”
这边新帝和他的随从谈论着的人物——卢丞相,此刻正在秦将军府中商议“军国大事”。
“你算计了大半辈子,怎么样,这次失算了吧?”秦将军优哉游哉地喝着茶,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失算倒不至于,但和我预料中的不大一样也是事实。”卢丞相似乎并不为此担忧,品茶品得比秦将军还投入,“老夫抬举他,他才有今天的地位;要是他不‘听话’,他的几位兄弟便是前车之鉴。我既然能‘处理’好那些人,一个一直远离政治权利中心的三皇子,老夫从未放在眼里。”
“哦?不想再做幕后皇帝了?”秦将军试探地问。
卢丞相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秦将军,道:“老夫只愿一生为臣,只是秦将军若有意……老夫自当肝脑涂地。”
秦将军自然是不信,只是并未说破。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一个统帅三军的将领和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头,谁的胜算大,自不必说,何必现在将心思捅破?
“老夫徒有一身孤勇,卢丞相真是太抬举我了。”
“只是,据我所知,皇上和袁将军交情不一般,若到时他得到袁将军的支持,到时你我二人,恐怕……”
秦将军轻蔑一笑:“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想跟我斗?自不量力。”
“到时,可就仰仗您了,秦大将军。”卢丞相客气着。
五
“皇上,袁将军凯旋,现在已在殿外候着了,您看……”颜锡通报着,心里却不知该作何感情。他知道皇上这大半年来没有一日不在惦记袁将军,可时移世易,现在的君臣关系,又让二人间的距离,隔开了好几层。
得到旨意,袁渊一步步地迈向殿内。将军外出征战,回朝时向皇帝汇报军情,多么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可现在,他要跪拜的人,是夏炎——那个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不久前二人才袒露心迹的三皇子。
是的,那时,他不过是一位皇子,无官职、无爵位,出身皇室、生为皇子。
可到底是什么变了呢?
并不是不服他,而是愿意发自内心地觉得,皇位于夏炎而言,是一个累赘——会一点点拖垮他的累赘。
袁渊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到最后,他无奈又认命地跪了下去,开口,并不是很情愿:“末将袁渊,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再一次因为这个人而跪拜,正式的、臣子向君王的跪拜。
他还记得在塞外时,新帝登基的旨意传到的时候,听见“夏炎”这个名字时,自己百感交集的心情——怀疑、荒唐、可笑,最后认命。
此刻,他听见那个曾和他约定过终身的人,正高居帝座,无悲无喜满是疏离地对他说着:“袁将军请起,征战辛苦,有您这样的将军,朕,深感欣慰。”
是他的错觉吗?袁渊觉得那个“朕”,咬得特别重,是在暗示什么吗?摸不清夏炎此时的心思,于是也客套地说:“为国……”刚想公式化地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国家的安定,但现在,应该不是了,“为您效命是末将职责所在。”
夏炎闻言不着痕迹地笑了笑:“若没别的事,袁将军先回府歇息,三日后,为你举行庆功宴。”
一别几个月,再见面也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从此以后,在那个破落的宫殿,没有夏炎。
袁渊把字咬得压抑无比:“末将,告退。”说完,又给一侧的颜锡使了个眼色。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太急着想知道,而能将事情巨细无遗、又可以客观地不添加主观情绪地说出来的,恐怕只有颜锡了。
意料之中地,颜锡向皇上告了假;意料之中的,皇上准了。
袁渊向颜锡问询的语气颇有些气急败坏,因为他实在是无法再忍受对这件事一无所知:“颜锡,这阵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夏炎他……”没法再随意用词,因为他如今的身份已贵为天子,再不是那个可以让他直呼其名的三皇子。可到底为什么?他不懂,为什么平时受尽冷落和嘲笑的人现在竟然做了皇帝?其他皇子呢?大臣们呢?就这样让一个对国事毫无了解的人坐上皇座?
颜锡一脸无奈地向袁渊透露当时的情形:“您走后不久,卢丞相把持朝政,几番设计终以谋逆之罪将诸皇子铲除,夺位之心最重的二皇子被斩首示众,其余皇子削爵圈禁,几位辅政大臣流放发配,更逼迫先帝下诏退位,着三皇子夏炎继承大统。”
袁渊虽常年征战在外,但对卢丞相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卢丞相这样做的目的简直是昭然若揭,可是他却无能为力。于是袁渊愤然道:“卢嵩这个老东西!”
袁渊的愤怒颜锡又怎会不懂?对于二人的关系,颜锡多少是知道的。再被袁渊派到夏炎身边之前,曾被他旁敲侧击地逐步暗示过,所以真的挑明的那一天,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可是……
把夏炎推上帝位,卢丞相大权独揽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他仍不安于现状,仍然想要巩固自己已经够大的权力。
“卢丞相也给自己的孙女说过媒,被皇上拒绝了。”
“什么?”说媒?这还了得!夏炎是他的,从来都是!
此时袁渊心里对卢丞相恨得牙痒痒,卢嵩这个老东西,已经如此位高权重,竟然还不知足。
“皇上驾崩之日,你可与夏炎同在?”袁渊心里盘算着,问道。
“是的。”
“那日除了夏炎和卢丞相,可还有旁人?”袁渊眯缝着眼睛试探到。
“还有秦将军在。”
“果然如此。”袁渊轻蔑一笑,“二人果然狼狈为奸,我就知道,仅凭卢嵩一人之力,夏炎登基一事断不可能那么顺利,定是有武力镇压。”
“是的,除了几位皇子,反对最强烈的几位辅政大臣也被秦将军‘处理’了。”
“此外,我还听说最近夏炎在朝堂之上有几次公然反对了卢嵩的奏折,惹得卢嵩很不高兴,所以他和秦将军走得更近了。”
颜锡一听,立刻噤若寒蝉,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才小声道:“将军,您……您是说……”
卢丞相将夏炎推上皇位,无非是想自己做幕后皇帝。可这‘傀儡’渐渐有了自己的意识,那就不太好了。能把他推上去,自然也有本事把他拽下来。
袁渊并没有回答,只是向颜锡吩咐道:“去年南方部落不是有使者来密谋推翻朝廷一事吗?你去和他们联系一下。”
颜锡下意识地就想跪下恳求。他想过袁将军知道夏炎的处境后,一定会有所动作,可没想过竟会如此极端:“将军!此举太过冒险,万一三皇子……”想到现在的三皇子已是帝王之身,颜锡立刻改口,“万一三皇子不理解您的举动而激怒了他,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
袁渊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皇帝和夏炎重叠,他希望夏炎被人尊重、被人重视,但并不是通过这种站在顶点,与他有着难以逾越的君臣鸿沟难以跨越。况且……
“还能有谁比我了解夏炎?他那个人,写首诗画个画倒是可以。”让他治理国家?指望一个从没和师傅钻研学问和政治的人去治理国家,而夏炎又是那种死心眼的人,可行吗?如果夏炎真的想要帝位,那好,我袁渊来夺下江山,然后再拱手将帝座给他,让他真正做皇帝,这样不好吗?
袁渊觉得自己的主意好极了,于是催促道:“我意已决,你快去办吧,越快越好。”
六
朝堂之上,依然是暗潮汹涌。
让夏炎头疼的事,如今并不是卢丞相在逼婚,而是所有大臣都在劝皇上立后纳妃——当然,除了袁渊。
确实,别的皇子早已成家生子,只因夏炎一直被忽视,所以便被忘了。早已过了弱冠之年,还没有娶妻的,放眼望去有几个?更何况还是关乎皇嗣。
“皇上,皇嗣问题非同儿戏,请您尽早选秀,这才是当务之急。”在这件事上,众卿家的立场是一致的。
“朕登基不久,江山尚未安定,若将心思放在别的事上,岂非不知轻重?”
“皇上,百姓生计、江山稳固自有臣等为您分忧,唯独此事,万万拖不得。”
“朕听闻,近日南方部落不断寻衅滋事,大有起兵入侵之势,如此紧要关头,朕怎能放心选秀?”
“皇上,与邻国的摩擦不可能根除,这等小事,派遣军队镇压即可,短时间内绝不会动乱。”卢丞相并不把蛮夷放在眼里,反而很高兴有此良机,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皇上的势力——袁渊调虎离山,“袁将军年少有为,战功赫赫。不如用袁将军的捷报来为皇上立后献礼?”
袁渊正在为众臣不约而同地劝皇上立后一事而烦躁呢,一听到自己的大名,立刻看向卢丞相,后又看了看王座上的夏炎。
这阵子实在是没什么独处的机会,夏炎不上朝时都在研究治世之道,恐怕颜锡都比他和皇上来往得密切。现在一听,自己和南方部落的“阴谋”好像有了成效,立刻来了精神。
“末将愿领兵前往,为皇上分忧。”
夏炎自然是不希望刚回来的袁渊再次去战场拼命,可眼下除了袁渊他哪里有信得过的人?又不能放任蛮夷的挑衅不管不顾,他刚登基,需要立威,需要袁渊。
“那……立后之事,就等袁将军凯旋之后,再做商议。”夏炎别无他法,能拖一天是一天,“退朝吧。”
下了朝,秦将军错开时间拜访了丞相府。
这次,老神在在地换成了卢丞相。
“不是说要一点点地收回袁渊的兵权吗?怎么反倒给他立功的机会了?”秦将军不解。
“立功?”卢丞相嗤笑道,“打了胜仗才能立功。”
秦将军英眉一挑:“你是说……”
卢丞相一副胜券在握的气势:“这次去了,就别再回来了。”
悬着的心就此放下,秦将军释然一笑:“老夫佩服。”
“好说好说。”卢丞相得了便宜还卖乖。
七
“皇上,袁将军又打了个大胜仗。”四个月后,袁渊凯旋,传来的捷报依旧鼓舞人心。
夏炎灿然一笑:“我就知道他不会让我失望的。”可能,只有在谈论袁渊的时候,夏炎才会露出轻松的姿态。
可是……颜锡看起来并不高兴。
“颜锡?”夏炎不解地看着他,打了胜仗难道不好吗?
“可是,袁将军他……”
颜锡的表情在夏炎看来并不正常,他眼底的顾虑让夏炎不安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他怎么了?”难道……
颜锡看到皇上下意识的反应,悲哀的感觉更甚,却只能安抚道:“袁将军此次……并未在城郊扎营,而是将军队,带进了城内……”
颜锡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于哪种目的——他现在是皇上的随从,但他终究是袁将军的人。可是,受袁将军之命勾结南方部落的是他;现在对皇上旁敲侧击加以提醒的人,也是他。
袁渊对他有知遇之恩,而夏言……坦白讲,他和夏炎的交情也只在这几个月,更多的时候,夏炎只是存在在他的意识中。这当然是因为袁渊时不时的提起。这几个月,看着夏炎从被人无视的落魄皇子,一点点被动地登上帝位;又身不由己地想重振河山。颜锡眼中的夏炎,让他心疼又无何奈何。
可袁将军不同,他有地位、有军权,可不知怎的,竟然发展到这种地步。他不想背叛袁渊,可又不忍看到夏炎最后的结局。
于是,他稍作提醒。
果然,他看到夏炎愣了一下,眼神中布满了迷茫。然后,他听见皇上开口,带着些许的不自信与自我安慰:
“可能……是想一起庆功吧,我还不了解他嘛,一直和手下称兄道弟的。”嘴上故作轻松,心里却自我催眠着——不,不会的,袁渊他……不会背叛我的。
可能是拖袁将军的福,皇上对颜锡,也有着全副信任。真的,颜锡甚至更希望夏炎可以有哪怕是一丁点的疑心,那样或许他就会做好准备,不至于太惨。
八
“报……”士兵疾速地跑到袁渊的战马前奏报,“已斩杀卢嵩,秦将军在其手下士兵掩护下逃脱,已派人追捕。”
袁渊并不在意手下士兵汇报的内容,此刻,他正在和夏炎对峙。
“夏炎,只要你退位,交出传国玉玺,我们保证你的安全。”袁渊的副将大喝道。
夏炎在喊杀声中凛然而立,他的周围并没有愿意舍身护主的将士。不,本来是有的,此时却横刀立马逼宫夺位。
于是他冷冷地说道:“妄想!”
袁渊也心平气和地劝说:“夏炎,我不想伤害你,快交出玉玺,退下帝位!”
夏炎的双眼凌厉地注视着袁渊,带着从未有过的威严:“我身为皇子时,不曾向别人低头;身为皇帝时,就更不会向贼子求和!”
袁渊从未见过夏炎的那种眼神——带着挣扎与憎恨。他想向夏炎解释,可手下都在,不好明说。于是他也只能故作姿态地对他说,带着急切与压抑:“夏炎,你不适合做皇帝!”
这句话听起来简直可笑之极:“我不适合做皇帝,就给了你造反的理由吗?袁渊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勾结番邦起兵作乱,不就是为了我夏家万里江山?”夏炎怒极反笑,“如今想来,你说过的话真是字字诛心,句句泣血,我每每想起都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
对,那句愿意舍命护他的誓言,现在听起来,简直是最大的讽刺。
袁渊,你当真愿意舍生护我周全?而不是舍我而换取江山吗?
“呵……哈,哈哈哈……”夏炎疯了似的笑着,那笑声和现下森冷而又无情的杀戮放在一起,显得那样绝望而孤独,“我怎么会倾心与你?”而后,又像是将往事尽释一般,轻轻地重复道,“我怎会……倾心与你?”
“夏炎,你别逼我!”袁渊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回以袁渊的,是一声苦笑:“逼你?我怎会逼你?袁渊……我知道坐在龙椅上的不该是我,我没有雄图大略,也没有治世之才。我知道没有人服我,可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到底是我看错了你还是你看错了我?”夏炎觉得万念俱灰,此时的他终于平静下来,“可事已至此……”
“刷”的一声,宝剑出鞘。
袁渊以为夏炎是要和他对决,刚要开口让他不要白费力气,没想到,下一秒,他看见了那炳刻着袁家家纹的宝剑、他送给夏炎的宝剑,在夏炎的脖子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夏炎……”袁渊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汩汩鲜血顺着夏炎白皙的脖颈流进了龙袍之下;夏炎单手将剑扎在地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双眼紧盯着袁渊,不曾屈服。
袁渊终于回过神来,连滚带爬走到了夏炎面前,痛苦得仿佛都忘记了呼吸。
“夏炎……”
夏炎费力地说了最后一句话,他人生的最后一句话:“你想要的江山,拿去……但……不要伤害那些将士的命……”
夏炎,我不要江山,我从来没想要江山,我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有你!
“夏炎……”
八
乱。眼下的京城,只能用一个“乱”字来形容。
起先是诸皇子的夺位之争,后又是袁渊的举兵逼宫。
袁渊的兵,刚打完一个胜仗,此时士气高涨,岂是秦将军手下日日只在城郊训练的士兵可比?且卢丞相被杀,秦将军又出逃,那些兵哪有什么士气?袁渊的手下威逼利诱,动之以情,很快便收服了他们。
可此时的袁渊……
袁渊对外面的情况毫不关心,他坐在夏炎曾经的冷宫里,眼睛看着门外的梨树出神。
这里很安静,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还是那颗梨树,还是那阵风;还是那股墨香,与茶香相融相合;还是那柄剑,却染上了夏炎的血……
“将军……”颜锡的脚步声很轻,说话的声音更轻,“袁将军,众将士都恳请您挂帅,一平乱世。”
兵是袁渊带进宫的,位是袁渊夺的,众将士听着袁渊的号令征战沙场那也不是一两日,眼下的动乱只是一时,平乱是早晚的事。等动荡过去,袁渊无疑是帝位的不二人选。
袁渊的反应在颜锡的意料之中——他没有反应。他端起不知哪来的茶杯喝着,自斟自饮。许久,才说了这几日的第一句话:
“颜锡……这几日,我一直在反复回想夏炎那句话。”袁渊所说的,自然是夏炎那句充满着绝望的悲鸣——袁渊,到底是我看错了你,还是你看错了我?
袁渊苦笑,脸上的表情自嘲又夹杂着怅然若失:“我一直以为,最了解他的人是我,可是……可是我从未料想,他会为了皇家,为了夏氏江山而拔剑自刎。我忘了,再不受宠,他也是皇子,也是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的……那样胆怯的一个人,竟然会……呵……也许就像他说的那样,我从未真正地了解他……”
一直以来,颜锡眼中的袁渊都是那样地高高在上,并不是说他傲慢凌人,而是说基于他的战功、他的威望而由心底散发着的傲气。可如今看起来,是这样的无助和茫然。酝酿了很久,颜锡还是开口问道:“我不明白,您和他明明……为什么?为什么是您?”
袁渊的眼神愈发浑浊空洞,此刻的解释又显得那样苍白:“我不反,别人迟早要反,与其别人反后他生不如死,不如我来反,那样至少……我以为至少可以保证他后半生的安定……没想到……”
对,就是没想到。帮助夏炎,让其平安生活的方法有很多,可袁渊偏偏选了那条看似治本其实自焚的一条路。现在想想,他甚至可以为了夏炎去做一个恶人,去做一个奸臣,所有当我路者、所有不愿臣服蠢蠢欲动者,均可由他袁渊来铲除,他愿意为了夏炎而沾满鲜血,可当初为什么就选择了最不应该的那个了呢?
“呵……他说得对,我们,都看错了对方……”
颜锡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他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拦下他,那样的自己简直就是愚忠,可事已至此,还能怎样?于是他心里长叹一声,又装作无事的样子道:“茶凉了,我帮您换一壶……”
颜锡刚端起茶壶转身准备出去添点水,好把这个地方重新留给他,并准备向袁将军的副将转达袁渊的意思。可还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了茶杯碎裂的声音。那声音在这寂静的院落里,格外刺耳,仿佛碎的是这个世道。
于是他急忙转身,看见向来硬朗健硕的袁将军摊趴在了桌上,嘴里流着汩汩鲜血,就如同当日夏炎颈下那样红艳……茶中有毒。
“将军!”颜锡快步回到袁渊身边。
袁渊虚弱地交代着:“颜锡……一直以来,谢谢你……我不想和他离得太远,但也没有脸面见他,墓碑……就和他的相背而立吧……有劳了……”
“将军!将军!”
京城的动乱很快便平定,最后登基的,是袁将军的副将,自然又是改朝换代。
新帝执意要为袁渊修建一座陵寝,以表战功。颜锡当然知道袁渊并不愿如此,可单凭他这种小人物想要向皇上争取袁渊的尸首,那简直是笑话。而要夏炎的尸首,更是天方夜谭。
他带着夏炎的字画和袁渊那柄剑,到郊外的乱葬岗随便找了一处,便埋了下去,作衣冠冢。四周再种上二人中意的梨树,墓碑按袁渊的遗愿——相背而立。
这桩事了了,那自己呢?
颜锡茫然无措。他在这里靠着墓碑坐到深夜,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和婴儿的啼哭声。渐渐地,随着脚步声再次走远,只剩下婴儿的啼哭声与颜锡作伴。
思索再三,他捡回了这个孩子,如同当年的袁渊把他带回去一样。
九
“爹爹,后来呢?”颜焱问道。
“后来啊……”颜锡看着已经长成的梨树,就和当年三皇子冷宫里的那颗一样,内心感叹道——对于夏朝而言,他们一个成了妄图篡位的反贼,一个成了亡国的哀帝,呵……真是造化弄人啊。可嘴上却微笑着说道:
“后来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在这里……”
我不希望你们的感情只有我一人知晓,那对我来说太过沉重。也许现在的颜焱太小,但……说出来,我也许就不那么孤独……我见证了历史,可谁来见证我?你们,都太过狠心。
“爹爹,起风了。”颜焱看着被春风吹落的梨花瓣说着。
“回去吧。”颜锡说着,看着此情此景,又问道,“昨天教你的那句诗还记得吗?”
“孩儿当然记得——梨花风起正清明……”
梨花风起正清明……
当初本想当中篇小说写的,写了几章,删了;
后来直接写成了广播剧剧本,但是又被基友吐槽说感觉那里不对,于是写了文,但是没发。
于是,我觉得,写都写了,就把文发在这吧,就当是汇总了。
2016.11.3,谁能告诉我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篇文点击为什么忽然这么猛???我不适应啊!【黑人问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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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短篇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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