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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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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略带凉意的风穿透中州森林,直扑向言家大门。大门外早已铺好一条长长的迎宾红毯,直通向停机坪。
言管家站在门边,一直保持着标准得体的微笑。沿着地毯站着一众训练有素的下仆,每当一位州长到达,与言管家简单寒暄后,便由三位下仆领着去到宾客歇息大厅。
言家掌权人,从不亲自迎接任何一个人。这似乎已经是个惯例,从很早之前便是如此。
厅内,诸位州长带着自己的心腹,早早开始打听其他州的情况,你来我往,看起来谈得倒是颇为相投,面上和乐融融,真诚至极。
棠酥在自己屋内坐立难安,这三天她不是没有考虑过要阻止女主蔺涟和言遇碰面,但这是不可能的。先不说蔺涟是由北州继承人护着,就说她这个“童养媳”,人微言轻,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去阻止。
既然无法阻止两人见面,那就只能借他人之手,将原书中“斗垮言家”的计划扼杀在摇篮里。
举行州会的地方布置在言家北面的议事厅,与南方居住的内宅相隔甚远,棠酥到现在为止仍没有被安下一个正当的名分,因此也不能随同家主参会。
于是州会的第一天,棠酥忐忑着,在花园中与那只梅花鹿呆了一整天。
直到天色渐晚,下仆上前通知该前去饭厅就餐了。
按照惯例,州会期间,言家人会与各州参会之人共同进餐,美其名曰增进友好交流。
棠酥笑着应下,起身向饭厅走去。内心已经脑补了无数种与蔺涟见面的针锋相对,各种你争我斗balabala的场景,到了饭厅,手心已出了一层薄博的汗。
厅门前笔直站着的下仆微笑着替她推开门,躬身示意。
厅内水晶吊灯亮堂堂的光,刹那刺得棠酥有些睁不开眼。
还未到规定饭点,长桌旁已经稀稀疏疏坐了一些人,彼此相谈甚欢。
棠酥的到来起初并未引起多大注意,棠酥也乐得自在,仔仔细细地在人群中搜寻可能是“蔺涟”的人物。
这厢,一天没见到心念的人,面上笑意泛冷,心里暴躁难耐得紧的言遇第一眼就看到了棠酥,一刻也不多待地起身去迎她,步伐稳健有力,却十分急促。
因着言家继承人如此大动作,本就用余光瞟着他的诸位渐渐停下了交谈,喧闹的饭厅逐渐冷却下来,竟都一致地看向言遇,等着看这位言家少爷是要做什么,如此迫不及待。
棠酥被突然安静的众人惊了一跳,下意识看过去,就看见言遇疾步朝她走来,不出几步便走到了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穿着一身特别的黑色军装,仅袖口处镂着一圈金丝线,手上戴一双雪白的丝质手套,腰上束着巴掌宽的皮质腰带,脚蹬一双黑亮长靴,衬得笼在黑色军裤下的双腿愈发笔直修长。他就这么笔直地站定在那儿,一身不怒自威的冷峭。
掩下对他这身装扮的困惑,棠酥很是乖巧地叫了声:“言少爷。”
言遇狠狠拧了拧眉,沉沉盯着她看了几秒,没说什么,只浅浅“嗯”了声,取下手套,自然地拉过她的手,紧紧牵着,引向上座。
棠酥面上维持着大方的微笑,心里疑窦丛生。言遇并不像原书那样,对她视而不见颇为厌弃,州会也不照原时间举行,好像很多东西都偏离了正轨,那么,她之前想的那些安身之法,还能适用吗?
言家主坐在首位,主母坐在他身旁,她见状,便笑着嗔道:“臭小子,这才多久不见,就这么想媳妇儿?”
如此一句似嗔非嗔的话,音调刚好,在座的所有人都听得分明,心里瞬间明镜似的。
尽管并未听说言家少爷结婚的消息,但既然主母亲口承认,那便是没得跑的事了。原来刚来这位就是言家少爷的妻子,看起来还颇得言家人的喜欢。
棠酥向家主夫妇一一问了安,由言遇引着坐到了他旁边,对面坐着幸麟,见到她便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很灿烂,但让棠酥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对方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趁着落座的空档,棠酥快速地向一个方向看过去。
从刚才开始,那儿就一直有一道火辣辣的视线灼着她,刺得很。
而这么一看,竟是一位大美人。艳丽如火的美人。一头波浪长发,多情媚眼,嘴角微勾,一身剪裁得体的女式小西服,被她火辣的身材穿出了种不一样的韵味。
美人正优雅地举着高脚杯,半眯着眼,专注于指尖杯中流光溢彩的液体。
蔺涟。
棠酥脑中一瞬间就将人对上了号,可怖的直觉,她深信不疑。
蔺涟旁边紧挨着一个男人,桃花眼,眼角一点泪痣,一举一动间尽显风流姿态。
毫无疑问,蔺涟旁边这个,就是北州继承人,原文一号男主角,司墨。
似是有所感应,司墨的眸光迅速找到了棠酥,眼尾一挑,便展了一抹看似得体却处处透着挑逗意味的笑容来。
言遇眸色一沉,眉宇间似结了一层冰霜,正要发作,棠酥却比他更快地做了回应——优雅地向司墨扔去一个大大的白眼,并朝言遇讨好地笑笑,以表示自己这个小喽啰的绝对忠诚。
言遇心底的怒就如一个火苗,还未燎原,就被一场名叫“棠酥”的雨给“噗嗤”一下浇灭了,只眼神甚为冷峻地扫过司墨,但目光似是并无焦点,端的是目下无尘,如视之为草芥蝼蚁。
司墨笑意不减,收回视线,托着蔺涟的手,就着她的手从杯中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各州参会之人均没有胆量让言家主久等,下午散了会,匆匆回到暂歇的别墅,换了身常服,便又急急赶来。于是不多时,所有人齐聚饭厅。
名曰晚宴,其目的自然并不只是吃饭,或者说,吃饭只是附带罢了。由言家主说了一段致辞,宣布晚宴的开始,各下仆托着餐盘鱼贯而入,动作干净利落,很是养眼。
餐桌上你来我往,暗流涌动,因对这个世界的格局还不是很明了,棠酥听了会儿,听不太懂,只觉得这里的每盘菜,似乎都掺杂了一些脏东西,食之无味,却也没了吃菜的心思。再加之,下首时不时会有一道晦涩的视线戳在她身上,她不虞,却也没法。
棠酥搁了餐具,以纸巾轻拭嘴角,端起高脚杯,见颜色与其他人暗红的酒不同,是粉色的,凑到鼻下一闻,竟是一阵清新果香,一点酒味也无。
棠酥小弧度地转头,看向言遇。
言遇在她看过来的一瞬间,便也回望过来,见她轻蹙眉尖,歪着脑袋,小脸端着,但眼神满是困惑。灯光比日光还亮几分,扑在她白皙莹润的面颊上,黑湛湛的眼睛似含着一汪春水,就这么看着他。
言遇心头猛地一跳,手指不自觉动了动,想去触碰她,却终是没有动作,只是半敛着潋滟的眸子,三分随性,七分亲昵地向她倾身,贴着她的耳朵道:“酒太烈,你喝不惯的。”
温热的气流打着卷儿吹进她耳廓,酥酥麻麻的痒,白嫩的耳朵霎时充血,红得艳丽异常。
棠酥不着痕迹地避了避,轻轻点头,待言遇退开,便用手轻挨着滚烫耳朵,略略懊恼自己敏感过度。
言遇回过身去,单手支着下巴,眯着眼睛侧头看她,半阖眼睑下的眼神绚烂迷离,似笑非笑。原本一身凌厉军装,现在愣是被他穿出了诱/惑的味道。
棠酥深吸气,心头默念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撇过头不再去理那妖孽,但方才瞥到的那意味不明的笑却始终在她脑海里晃,晃得她莫名心慌。
散席后,亲亲和和地送离诸位州长,让下仆引着他们回到暂住别墅,家主、言遇与幸麟同去了书房议事,棠酥陪着主母闲聊了会,待家主商谈完,家主主母两人回了,棠酥别了言遇和幸麟,这才准备去花园看看。
既然剧情提前了,那么她之前设下的这个饵,那人差不多也该上钩了。
约莫是晚间十点左右了,月色朦胧,如清棱棱的细纱般笼下来,夜风恰好是冰凉却不刺骨的温度。四下寂静,只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月光是从来时的方向照过来的,正好将人的影子拉得长长,映在前路上。
因此棠酥看得分明,她身后这人,从出了饭厅开始,便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身后,使得两人的影子紧紧挨着,加之他本就比她高出许多,就算走在她身后,那影子也比她的长,看上去就像是她依偎在他肩膀一样。
棠酥不自然地向左挪了一步,身后那人却像是早就摸清了她心里所想,随她同步移动,不多不少刚刚好,两人的影子还是方才那般缠绵的模样。
如此无声抗议了一番,却总是被他及时调整回来。
棠酥:-_-|||
看起来,身后这位少爷玩得倒是很高兴嘛。于是棠酥便也懒得再纠结,自顾自走着。
如此慢腾腾走到了花园,棠酥远远见到笼里的梅花鹿正安安分分地窝成一团睡着觉。
她安下心,便顿了步子。那道身影也停下来。
棠酥并不转身,只凝着身前的那两道影子,心里从一开始数数。
只是这两人都是定性极好的,在这儿冷风中站了约莫有十分钟,两人均是一动未动。
棠酥无奈,不欲再耗下去,正要转身之际却见那人的影子动了动,两手在腰间扯着什么,听见腰带解扣的声音,棠酥恍然,他在解腰带啊……
尼玛!他解腰带干嘛?!
棠酥面上空白了一瞬,没反应过来,就见着那人的影子,迅速却依然透着浑然天成贵气的解衣动作。
她一惊,正要赶紧迈步子逃开,就感到肩膀上一重,一件带着余温的黑色军服便罩了过来。衣服布料柔软却也坚韧,很大,下摆垂在她膝盖上一点的位置,上面还留着淡淡的略带冷意的气味,并不难闻,反而是很舒适的一种味道。衣服一罩上来,棠酥果然感觉暖和不少。
言遇只穿着灰色衬衫走到她身前,倾下身来,纤长好看的手指慢慢替她将这件衣服扣上。
棠酥在他靠过来的时候,本能地想后退,他只是掀起眼睫,轻飘飘地睇了她一眼。棠酥只好硬生生止了脚步,怔怔盯着他指节分明的手看了会儿,视线寻回到他脸上,他半垂着脸,长眉斜飞,眼睫纤长浓密,鼻梁高挺,神色专注,仿佛他正对待的,是一件珍贵易碎的宝贝。
扣好扣子,言遇就着倾身的姿势,一手扣住她的腰,将脸凑近了她,面上没有笑意,什么情绪都没有。直到两人鼻尖相触,呼吸交缠,他才停下,凝着些微凉意的眸子极浅淡地看着她,似乎要直直看进她心底去,他声音低得近乎呢喃,道:“你在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
担心会以原书中那样凄惨的死法死去,担心已经脱轨的剧情,担心这偷来的重活一次的机会……
她不仅担心,她也很害怕。
面上她说着要改变剧情,但事实上她心里很没底,她不过一个半途穿来的小小魂体,何德何能?
棠酥垂下眼睑,掩去眼中突如其来的湿意。
一阵扑鼻冷香,额头仿似被羽毛极轻极轻地拂过,只能依稀觉察到些微濡湿的痕迹。
他的吻很浅很淡,却小心翼翼,万分呵护。
紧接着棠酥被他长臂一揽,圈在怀中,一手细细地抚着她的头发,一手还略带笨拙地拍她的背,力道极尽柔软之意。
她脑袋埋在他胸膛前,听他缓缓地说:“有我在,还怕什么。”
棠酥一动不动地闷了会儿,心底却像豁然打开了一扇天窗,有种不知名的东西,隐隐然有破土而出的迹象。
突然,靠近笼子的一片灌木丛里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棠酥一个激灵,伸出脑袋盯着那块地,暗道,鱼儿终于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