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娘》舒娘

26、第二十五章

　　林冉再没同唐嘉言说过一句话。

　　一直到四个小时的航班结束，下飞机的时候唐嘉言依然绅士地抢先将行李柜的背包递给林冉，但林冉只冷淡的说了声谢谢，等唐嘉言拿好自己的行李再回头时已经不见了包子脸的踪影。

　　唐嘉言摸了摸鼻梁，勾唇苦笑了一下。

　　梁云舟突然要结婚，惹得梁家上下一阵鸡飞狗跳，梁老爷子那个暴脾气，差点没一拐杖将梁云舟这个老来子打死。等晓得新娘肚子里还踹着一个，梁老爷子手上的拐杖顿了顿，落下来时终究虚浮了一点力道，然后一言不发地去给太太上了一炷香，至于跟梁太太的牌位说了些什么，梁家老宅里是没一个人知道，梁老爷子出来后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但下人们都知道，这便算是默认了，不禁都松了口气。

　　说来也是，梁云舟的世纪求婚闹得沸沸扬扬，轰动异常，梁老爷子在倔能倔得过梁家的面子，能倔得过新娘肚子里的孙子？

　　梁老爷子默认了，后面的事就好办了，梁云舟虽然高调求婚了，但是婚礼一点都没有要告知媒体的意思，媒体们蜂拥而动，才发现闹腾了半天，连婚礼的具体地点、具体时间都没有打探到，梁家的保密功夫，可见一流。

　　林冉出机场时便赶到一股热浪袭来，是闷热的海岛天气，阳光晒得人皮肤发烫，她不得不稍稍闭眼，躲避炙热的光线，又脱了爆款外套随手挂在胳膊上。自称是梁家司机的小李拖着她的行李走在前边带路，一边走一边热情地同她寒暄：“今晚恐怕有一场大雨，岛上就是这样的天气，下雨前闷得很。”

　　“嗯。”林冉点点头，神色颇为疲倦，临行前宋母怕她冷，连牛仔裤都是秋季的厚款，此刻每走一步，都要出汗，她有点难受。

　　好不容易熬到对面的露天停车场，司机拉开后座车门的一瞬，林冉呆了，大大咧咧坐在后座的男人驾着一副墨镜，听见想动，侧头看过来，那张线条流畅的脸赫然是唐医生。

　　唐嘉言潇洒地摘下墨镜，看见是她，倒也十分意外，不过眼底的兴味瞬间替代了那份惊讶：“看来伴娘是你，认识一下，我是这次的伴郎。”一边说，一边伸出手要与她交握。

　　林冉鼓着脸颊，觑一眼旁边正替她将行李放进后背箱的司机，再看着面前掩饰不住浓浓笑意的唐嘉言，紫葡萄般的眼珠转了转，终于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掌。

　　不料两手交握地一瞬，面前唐医生突然笑容放大，略微使了一点力道，轻松地将她整个人拉进怀里，林冉猝不及防得撞进他胸膛。

　　“做我女朋友怎么样，林冉。我好像有点上喜欢你了。”双目交视的一瞬，林冉恼怒挣扎，唐医生勾唇一笑，喉结滚动，声音带着成熟男人告白时特有的诱惑与性感。

　　这个男人在勾引她！

　　林冉确定，可是他暖得那样像宋清池，让她几乎忍不住沉溺，她傻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良久，久到唐嘉言以为自己成功，默默地快要将唇靠近的时候，林冉突然偏头，避开了唐医生暧昧的吻。

　　“为什么？担心我搅乱你好朋友的婚礼？”林冉稍稍坐正了身体，眨了一下眼睛，问得直截了当。

　　唐嘉言就忍不住摸了摸鼻梁，小护士这样敏锐，看起来丝毫没受到蛊惑，多少令他有些挫败。鉴于她与梁云舟发生的某些关系，和她刚才的故事，她会有这样的想法，无可厚非，可是该怎么解释呢，唐嘉言舌尖发苦，并不是为了梁云舟啊......

　　“你会吗？”误会就误会吧，唐嘉言想，认真诘问道。

　　林冉差点就被问住了，不想再看唐医生那双随时都仿佛会放电的眼睛，她稍稍侧头，抿了抿唇：“看心情吧，如果她没有惹到我的话。”有些倔强的样子。

　　唐医生便‘噗嗤’一声被逗乐了，还真是很少能看到可怜兮兮的小护士有这样有脾气的时候。

　　“嗯，要是新娘真的敢惹到你这个伴娘，告诉我，我帮你出气！”被逗乐的唐医生笑嘻嘻道，忍不住宠溺抓了抓小护士那头浓密的短发，无形中透出一股亲密。

　　林冉浑身怔动，这是宋清池常做的动作，她曾经嫌弃过很久，老是抱怨宋清池把她当小孩子，但此刻她僵硬了片刻，最终没有躲开。

　　大约三十分钟后，汽车顺利到达海岛上的私人庄园。

　　由于三日后才是正式举行婚礼的日子，除了需要提前到达进行彩排的伴郎、伴娘外，目前抵达这所私人庄园的宾客很少，大多是梁家的支系或密友，就连姜伯伯，也因为手术排不开的关系，要在婚礼当天才能赶到。

　　庄园里倒没有出现宋母口中的姜景姿会忙得脚不沾地的情况，事实是因为新娘怀孕的关系，姜景姿反而是最清闲的，林冉看过她最忙的时候，不过是在会客厅吃着茶点，招待几位宾客。

　　也是那个时候，林冉得知姜景姿怀孕的事。

　　整个庄园俱是古英伦式装修风格，又因为筹备婚礼，空运了大批新鲜花朵，随处可见的鲜艳花朵与流水般的各式糕点让庄园内处处弥漫着一种甜腻的香气，会客厅的昂贵布艺沙发旁还有一处林冉在电影里才看过的那种欧式壁炉，她猜测那应该是装饰品，因为四季炎热的海岛上不大需要这种取暖的东西，饶是如此，走神的林冉也忍不住会幻想冬天的时候捧着热奶茶盖着毛毯在壁炉边取暖的场景......

　　好像跟宋清池讨论过这个问题，他问过她想要什么样的婚房，那个时候两个人正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林冉随手一指，就说要个那种壁炉怎么样，冬天可暖和了。

　　宋清池的回答是什么呢，他好像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只批了“华而不实”四个字。

　　就在林冉的注意力被旁边的壁炉吸引的时候，她的身旁，已经隐隐有女主人架势的姜景姿正陪伴几位朋友翻看这次的婚纱照。

　　“看你们的婚纱照真没意思，你们两位的颜值本来就是‘郎才女貌’四个字的代言，连图都不用P，跟看影楼的宣传照有什么两样。还非得拍的这样保守传统，现在不是可以在海底拍，好多花样的，一生一次的婚纱照，就这样普普通通的，多可惜.......”

　　姜景姿倒没想过看几张婚纱照也能引人将话题往这个方向带，她怀孕的事在梁家上下已经不算是秘密，但也并未开诚布公，她这样的身份婚前传出有孕难免不太光彩，于是目光闪了闪，微微一笑：“云舟喜欢简单一点的。”很快让佣人将婚纱照收起来了。

　　唐嘉言正跟梁非凡、梁云舟等几位男士站在壁炉旁的小吧台喝酒聊天，女士们的话题他们是不敢兴趣的，偶然听到这里，执着酒杯的唐嘉言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突然插嘴道：“海底拍？恐怕新娘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吧？”说着，还意有所指的扫了一眼姜景姿的小腹。

　　这样明显的暗示和微微带着嘲讽的口气，再联想到此次婚礼的仓促，在场都是聪明人，自然立刻猜出一二，让原本气氛祥和的会客厅陡然变得有几分尴尬。

　　梁非凡抚了抚额，他是知道唐嘉言对这场婚礼不满的，但是还真没想到这个二愣子能当场让姜家未来的女主人下不来台，于是暗地里，极不绅士的踢了唐嘉言一脚。

　　梁云舟冷冷地睨了唐嘉言一眼，修长的手指抚着水晶杯的杯沿缓缓转动，有心漫不经心的模样，却吓得唐医生小心脏忍不住一哆嗦。

　　“看来是双喜临门啊，那更要恭喜了！”这样的情况自然需要人出来解围，话题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不如索性挑明，有女士举杯，笑盈盈地向稍显尴尬的姜景姿致敬。

　　‘双喜临门’四个字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撞进刚刚回神的林冉大脑，林冉脑袋不是顶聪明，在这种情况下，却也能猜到姜景姿怀孕了，她默默看了一眼身旁姜景姿目前没有任何起伏的小腹，不知道想到什么，轻轻皱了皱眉。

　　大家都在举杯庆贺，姜景姿亦端起面前的饮料微笑致谢，只有靠近她的林冉看见她甜美的笑容下略显僵硬的肌肉。

　　“两位交往很久了吧，不过大家都还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浪漫吗？谁先主动的？梁云舟当初可是我们学校公认的难追啊？”大约是见气氛稍缓，有位男士快速换了话题，仿佛是故意要让气氛轻松点，语气倒有几分打趣道。

　　姜景姿正要放下手中的饮料，闻言手上不稳，抖了一下，还好她身旁的林冉反应快，将杯子接住了，却将杯子礼剩余的液体尽数洒在了林冉自己腿上。

　　“sorry!”姜景姿急忙拿起桌上的纸巾为她擦拭，倒显得比她还紧张似得，林冉看见她微微低垂的发丝下，脸色略有些苍白。

　　“我自己来。”林冉小声说，接过姜景姿手上的纸巾，这样的小插曲，让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都集中到她身上，林冉有些尴尬，事实上，从踏进这间会客厅里，她就一直显得那样格格不入，这是不属于她的世界，林冉比谁都清楚明白，如果不是姜景姿，她一辈子都不会踏足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地方。

　　“这个伴娘，姜景姿的朋友，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梁非凡一只手搁在吧台上，一只手忍不住捅了捅对面唐嘉言的胳膊，自言自语道。

　　唐嘉言翻了个白眼，又瞅了一眼不远处的梁云舟，那表情活脱脱地在说：怎么老子看上的姑娘你们都想染指？

　　梁云舟显然也听到梁非凡的自言自语，微微侧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梁非凡一眼，然后，他目光停留在林冉身上，从今天一开始，他就刻意提醒自己不要去多看一眼的女人。

　　此刻，她垂着头，仿佛知道自己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动作稍显紧张和慌乱，不知道为什么，即使隔着那样远的距离，梁云舟依然能够看见，她的耳朵连同脖颈处开始一点一点地泛起可爱的红晕，想某种熟透的水果，仿佛还带着香甜似得......

　　“我陪你去换件衣服吧。”姜景姿温柔道，这种小事故，作为女主人，她去陪伴合情合理，至于方才有人的提问，谁此刻还关心呢？

　　“不用，我自己回房间好了，你们慢慢玩。”听姜景姿这样说，林冉明显松了一口气，她阻止了想要起身陪伴她的姜景姿，很快从座位上站起来，想要逃离这个让她呼吸都稍显不畅的场合。

　　“因为一场车祸。”吧台处的梁云舟突然说，漆黑如墨眼睛静静望着林冉弱小的背影，声音在安静的会客厅里清冷又突兀，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探究扫了过来。

　　林冉脚步顿了顿。

　　而坐在沙发上的姜景姿整个身体都抖动了一下，脸色白得像纸。

　　轰的一声，窗外闪电雷鸣，迟来的倾盆大雨终于将整个海岛笼罩在一层阴影里。

　　豆大的玉珠子啪啦啦，惊心动魄地往地上砸，下了人一跳。

　　“你们不是问我们怎么认识的吗？”梁云舟仿佛没有注意到下雨了，勾了勾唇，抿了一口手中的红酒，不甚在意道，“因为一场车祸，她救了我，留下一封信，说她为了能让我得到急救动用了从小到大唯一的一笔存款，信上花了大量篇幅写她存这笔钱有多么不容易，恳请我醒来一定要记得归还。”说到这儿梁云舟顿了顿，而后开玩笑般道：“我当时就想，这个救人的笨蛋难道不知道我腕上的那块表还不错吗？”

　　众人听到这里忍不住大笑.......

　　女人们纷纷表示这场相遇浪漫得简直不要不要的，男士们则扼腕自己交不了这样的桃花运.......

　　林冉只握了握手指，而后依然毫不犹豫地踏出了这间会客厅。

　　甚至一次，她都没回过头。

　　而如果有人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从头到尾，梁云舟几乎没有看过沙发上的姜景姿一眼，他视线绕过那张布艺沙发，一瞬不瞬地看向林冉离开的方向。

　　等那个弱小的背影消失，他才漫不经心的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