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月曲》一只小月

4、所谓“亲自教学”

　　几乎是拖着脚步走到小院门口，却见到从未关闭的院门现下紧紧闭合着，我不禁慌了起来，用手推了推门，纹丝不动，再推了推，还是没反应。我开始敲门，隐隐听到一片嘈杂的声音，却很快没了动静，敲了一会，没人应门，我用力敲了起来，边敲边喊：“师傅，小叶，沈师兄，兰师姐，你们在吗，我是小月啊，放我进来啊！”敲了又敲，手都红肿了，仍然没人应门，我觉得好难过好委屈，我想回家，天色暗下来了，我想回家，肚子好饿，我想回家。。。

　　门内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来：“一百种花找齐了吗？”是师傅的声音，我努力压抑着要呜咽的嗓音说：“师傅，还没找齐呢，不过，先让我进来歇一歇，明天我继续找。”“我说了，找齐一百种花才可以进来”师傅说完，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慢慢远去了。我愣在门外，眼泪再止不住流下来，师傅一向疼我，师兄师姐们也是，可是现在他们把我一人关在门外，不让我回家。我慢慢倚着门坐下，好久没想起的故乡亲人翻上心头，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我好想回家。。。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绝对不敢这个时候再往林子里走，只能找个角落窝起来，啃掉一个冰凉的馒头，望着月亮发呆。山风很冷，我的心也很凉，院子里的灯光影影绰绰，小叶、沈师兄、兰师姐，还有那个酷酷的三师兄都在做什么呢，师傅待在他的畅音居又在做什么呢。天地间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所有的人都离我那么遥远，我不禁开始迷惘，究竟这个异时空是我在现代的一场梦，还是现代才是我在这个异时空的一场梦？

　　。。。。。。。。

　　啾啾的鸟叫声将我吵醒，我才发现自己在小院的墙角下迷迷糊糊睡了一夜，望向院门，紧闭的门扉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我只能认命地背起我的药篓，继续我的丛林探险。虽然心理阴影严重，我却只能硬着头皮再次跨过小溪走进森林，这次我学乖了，在树上刻下记号以便返回，而且坚决不往深处走，以至于始终凑不齐一百种花，无奈下我只能拿草应付，药性也记得乱七八糟。蹭着蹭着往回走，如果再看见紧闭的院门，我恐怕就得下山开始独自流浪了，不由地做起最坏的打算，我要靠什么为生呢，这个小身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对草药有点认识，其他什么都不会，要不，到哪个药堂里去打杂好了。。。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到了小院门口，那扇门大敞着，像在欢迎我回家。

　　心里的快乐难以言语，我背着一筐乱花乱草直冲畅音居，推开门，师傅还是那样软趴趴地摊在塌上。“把你写的东西拿来”他开口说，我抽出一叠纸递给他，他只略微翻了翻，又说：“把筐子里的花草重新画一遍，一株都不许漏，对着医书写下药性主治，背下来，两日后我要考，错了一点就再去后山找一百种花。”妈妈呀，我倒吸一口冷气，我哪根筋搭错了觉得师傅很疼我呢，这不是往死里整我吗。

　　我哭丧着脸再次走出畅音居。好吧，我相信师傅是为我好，玉不琢不成器嘛，至少我可以在我可爱的小屋里待上两天不用到原始森林里去，我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

　　才挨进我的小屋，就见着一个白影子和一个浅灰色影子对着我的胸口扑来，我赶紧护住前胸。开玩笑，就这小洗衣板再被撞就能做铁板烧了。一双手把我拥在怀里，裤脚则被拉住，定睛一看，小叶同学眼眶红红看着我，小呆同志在我脚下奋力拉扯企图引起我的注意。小叶同学沉痛地说：“小月，你终于回来了，昨天师傅把我锁在屋里还把我的穴道点上不让我给你开门。你还好吗，这一日一夜的，都瘦了。”瘦了瘦了，这是好事啊。。。他把我揽在怀里，抱抱拍拍的很舒服。沈师兄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来：“回来就好，我们都很担心你。”嗯，沈师兄仍然是那么体贴呢。兰师姐把我拉出小叶的怀抱送到桌前，一桌丰盛的菜肴已经摆好，兰师姐笑眯眯对我说：“饿了吧，快坐下来吃。”

　　我是真的饿了，昨天到现在只啃了一个馒头。一口热汤下肚，全身都暖起来，原来大家都很关心我。小叶为了给我开门被师傅点了穴道，兰师姐为我做了一桌子菜。我抓着筷子努力奋斗，饭菜的味道还不错诶。大快朵颐的时候，我听见兰师姐说：“沈师兄第一次下厨就有如此成就，真是了不起。”我从饭碗里抬起头，惊异地望着沈师兄，难得的看见他脸上有一抹晕红。这饭菜。。。居然是师兄做的。。。心里像有一条温热的小溪缓缓流过，我觉得自己的脸也有点发烫。

　　旁边小叶同学不停给我夹菜，兰师姐柔声说慢慢吃，沈师兄微微笑着。那种幸福的氛围温馨的感觉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第二日我睡到日上中天才爬起来，腿脚打抖屁股酸痛，挣扎着梳洗清楚就冲到琳琅阁找《本草图谱》、《神农本草经》、《东医杂述》这类有图片的医书捧回小屋和我那一筐乱草比对。对来对去，重复的，分辨不清的，没有二十也有十九，最后可以确认的“花”有48种，“草”有39种，加起来都不够一百。想到师傅说错一种就要把我踢回后山继续找，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忙乱的时候，小叶探头探脑进来想帮我，我怕师傅知道了罚他赶紧把他劝走了。沈师兄和兰师姐也来看过我，只是我忙着翻书顾不上招待他们。一片兵荒马乱下来，两天倒也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第三天清晨，我抱着必死的心情走进了畅音居。师傅看着我整理的图谱，打乱顺序问我每种花草的相关特性。别的不敢说，本姑娘前世最厉害的就是背书，一遍背下来，师傅微微点点头，说：“还算有用功。不过我要的是一百种花。你后日再去后山把一百种花找齐。”还要去后山？！我心里哀嚎。不过终归是学习，就当锻炼胆量吧。其实我心里挺感激师傅，师傅说后日，一定是想教我多休息一日，师傅毕竟还是疼我的。

　　笑眯眯走出畅音居，屁颠屁颠跑到厨房泡了一壶好茶给师傅送去，晚上，再给师傅炒两个他喜欢的小菜吧。

　　至此之后，师傅的“亲身教学”就以这个模式继续进行。找完了一百种花，找一百种草，然后是五十种树叶，三十种水，一百种昆虫。。。我在后山的林子里越走越熟，也越走越远，后来几乎次次都能经过那个大湖，因为搜集的东西越来越刁钻，耗时也越来越长。花啊树啊还好，搜集水的时候我必须一大早趁天还没亮就爬进林子里采集露珠，或是待在背阴的山坡下捧着瓦罐等待不知什么时候会出现的山雨，或者爬上房顶刮瓦上的霜花，等等等等。师傅再没有关上院门把我扔在外面，也不管我用多长时间完成他交代的任务。

　　我每天四处乱窜，看到不认识不明白的东西就问师傅，然后师傅就会告诉我一个书名把我踢到琳琅阁里去看书，他也不告诉我在哪一页哪一段，我只好本本书都从头读起，就这样，我不知不觉也读了不少医书。每次完成任务，他就会放我几天假，我赶紧抓紧时间和师兄师姐他们玩，说是玩，大部分时间仍是在学习，学琴学棋听沈师兄讲书看小叶练武。。。只是，他们好像慢慢也开始忙起来，沈师兄越来越常下山，兰师姐老躲在屋子里不知干什么，只有小叶相对比较闲，可他练武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那个三师兄，干脆除了初一十五和我们一起吃饭其他时间都不见踪影，大家到底都在干什么呢？

　　疑惑归疑惑，我容量很小的脑袋被各种事情填满也没空多想。忙忙碌碌的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晃进了大同九年。某个秋天的早晨，师傅布置的下一个任务终于让我崩溃了，他叫我在林子里找五十种不同的蛇。我忍着头皮发麻恶心欲呕的强烈生理反应严肃地对师傅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让我找蛇，如果师傅实在坚持的话我就只好离家出走了。师傅盯着我看了半天，目光终于渐渐缓和下来，缓缓叹了口气说：“那么就把琳琅阁里那本《莽荒奇物志》里的《毒蛇篇》背下来，明日我要考。”

　　我长吁一口气，只要不去抓蛇，叫我把琳琅阁里所有的书背下来都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