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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始料未及 ...

  •   隔天船到达泰明港,预计停靠三个时辰补充食水。按照约定我得下船去买调制“百鸟朝凤”所需的酒水,凝碧肯定要和我一起去的,只能让公主和冰寒作伴;谁知冰寒也要跟着去,说躺了数日全身都酸软了,再不踏上实地走走只怕接下来的航程受不了,这样一来公主也得跟我们走,让她一个人留在船上终究不放心,不过她目前是逃婚在外,各处官兵必定四下寻找她,少不了扮了丑样教人看不出原先面孔。

      此番上岸来,觉得城里的气氛有些不太一样,各市坊要道都有官兵把守,对往来行人的盘查也比在渔阳镇严格。我们原以为这阵仗是冲着公主来的,询问路人后才知道萧军利已经回到塞外并对大越宣战了,军部发出告示宣布全国进入战备状态,各郡县州府开始实行宵禁,再过几日可能还会封闭港口。“打战,为什么呀?”听到这个消息我无比震惊,一脸忠厚的路人甲大叔叹了口气说:“听说是因为公主逃了婚,让那个萧什么的脸上无光,他一生气就要来打咱们喽。唉~~那个什么公主也真是~~”边说边长吁短叹。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公主逃婚固然有其不负责任的地方,但我认为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我无权干涉,同时我想当然的以为皇家应该有很多应付这类突发事件的手段,比如找个贵族的女儿贯上公主的头衔代嫁过去什么的,后果总不至于太严重。但现在看来是我和公主都想得太天真了,真正的国与国之间的承诺根本就不是儿戏,轻视它是要付出代价的。

      公主自刚才起就低头不说话,不过这儿也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赶紧找了间酒坊买齐了酒就准备回船上去,一转头冰寒却不见了。店里店外找了一圈都没有,我急了,抓着老板问他有没有留意到一个包着蓝布头巾面色蜡黄的年轻女子,老板摇头说不知道,这时一个伙计从后门进来,说他看见我描述的那女子往后门去了;我们忙追出去,一拐弯就看见冰寒蹲在前方不远处不晓得在做什么。“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教我们好找!”凝碧心急,一嗓子就喊了过去,冰寒惊了一跳转过头,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慌乱,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什么人,在那里做什么!”我回头一看,竟是一队官兵远远地往这里来了。真是,怎么碰上官兵了,我这儿还有个逃婚公主呢,纠缠起来就麻烦了。我赶紧拉起公主的手低声对凝碧说:“带上冰寒分头跑,码头见!”就撒着脚丫子跑开了,经过冰寒蹲着的地方时不经意瞥见那里的墙脚上好像画了点东西,挺熟悉的图案,但我没功夫多想,拽着公主就钻进了一条狭窄肮脏的小巷。

      官兵们大呼小叫地直追了下去,我和公主躲在陋巷里屏气闭息了许久才敢偷偷探出头来,两人的手心都汗津津滑溜溜的几乎握不住,四下张望确定没人在附近埋伏了,我们赶紧加快脚程往码头方向赶。

      凝碧和冰寒也顺利逃了出来,更神奇的是,凝碧把几瓶酒也完好无损地保护住了。我忍不住夸她厉害,她得意的两只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船没有停够时辰就开了,颇为匆忙的样子,我仔细回想岸上的情形,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此处已是沱江往下很南边的地界了,萧军利的军队在北边离这儿十万八千里的,就算真要打过来还有京城顶着呢,似乎用不着这么严密的防范;加紧盘查还勉强说得过去,可是宵禁?封闭港口?有这必要吗?除非。。。防的不是萧军利,而是另有其人。

      今天江上的浪有些大,水波“啪啪”地猛击船舷把小货船颠得东倒西歪,凝碧和冰寒都撑不住头晕恶心回床上去了,只有公主还呆呆地坐在桌前像尊雕像似的一动也不动。我望了一眼窗外云层堆积的天空,想到一句话: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来,要变天了。

      “我该怎么办?”公主低声呢喃着,缓缓抬起微红的眼眶看着我。“公主还是没办法下定决心么?”船晃得厉害,我差点把手上的茶杯扔出去,赶紧坐在公主对面稳住身子。“我,我不知道,一旦开战百姓受苦我会很内疚,可是要我嫁给那姓萧的,我这一辈子也就完了,我真不甘心,真不甘心。。。”的确很难抉择呢,换了我也一样为难,我想了想对公主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哪个外人都无法帮你做决定,所以你必须自己选一条路。”我拍拍她的手背,“其实没那么难选,最重要是问心无愧。”“那你的意思是还得和亲喽?”公主猛盯住我,一脸不服气且失望的样子。我笑了笑说:“我没有那样讲,我再告诉你一句话吧:权力越大责任越大,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明白的。”

      她哑了口复又低下头去,好半晌抬头,眼里闪动着视死如归豁出去的光芒,她狠声说:“嫁就嫁吧,谁叫我是大越王朝的永旭公主呢。”我见到公主终于有了决定,松了一口气之余又觉得歉疚,牺牲一个女子的幸福换取天下百姓的安居乐业,从大义上讲固然无懈可击,但对那个女子来说未免太残忍了,我不知自己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

      “到了下一个港口,公主你就前往当地官府说明身份,让他们送你回京吧,如果尽快赶回去,或许还来得及。”我说。事以至此退无可退,也只有一往无前了。“连静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说。”“没有想办法替表哥报仇,这件事你是不是也能问心无愧?”好个公主,反将我一军哪。“不能,但我不后悔。”我回答。“什么意思?”“做过的事无论对错都不后悔,这是我的生存之道。对不住萧棘的地方以后我会到下面去向他赔罪,现在我只想好好活着,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公主笑了:“你这是推卸责任。”我也笑了:“随你怎么想,我只是不想自己折磨自己。”“我佩服你,”公主说。

      。。。。。。

      然而有一句话说得好,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好几天了,船还没到达下一个港口,我觉得奇怪便让凝碧去问问,结果船老大说东家临时改了主意,这船以后都不停,直往目的地延平港去(延平镇为蓬莱郡下三镇之一)。“那是什么地方?”公主问,她并不知道船行的航线,当时她选中这艘货船只因它正要离开京城。而事实上,进入了延平镇就等于进入了瑞王的势力范围,这对逃婚在外的公主来说,于公于私似乎都不是个好消息。

      果然公主听我一说脸色都变了,情势急转直下实在让人所料未及,所有的计划被全盘推翻,而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字——等,等船靠了岸,再做打算。

      船又行了六日,我终于在甲板上见到了这艘货船的东家,他是个锦衣华服的胖子,头顶秃得精光,五官出奇地小,此时正因为苦闷全部挤在了一起,看上去特别滑稽。他一边烦躁地兜着圈子,一边拿握成拳的右手不停打着左手掌心,嘴里嘟囔着:“怎么这么慢,怎么还没到。”一个船员走到他身边回话说:“东家,船老大说这已经是最快的了,这两天风向不对不能挂帆,勉强挂起来准得吹烂。。。”“那还有多久才能到延平啊!”东家哀嚎着打断了船员的话。“呃。。。照这个速度,后日应该可以到。”“。。。这么久。。。这群废物点心。。。”船员离开了,剩下东家继续在甲板上走来走去,不停地长吁短叹,我没敢惊动他,悄悄从原路返回舱内。

      “我见到那个什么东家了,他好像很着急要赶到延平镇去。”我把在甲板上的见闻说给其余三人听。公主皱着眉说:“到底为什么事那么急,中途都不肯停,真教人猜不透。”凝碧说:“不停就不停吧,如今我只盼望能平平安安到达延平镇。”

      日近黄昏时江风骤起,冷飕飕地吹得人全身发毛,呼呼风声中似乎夹杂着隐约可闻的呼喊,我侧耳细听了一阵还是不能确定,就拉了凝碧走到甲板上去。凝碧四下张望了一阵突然指向船后方对我说:“快看!”货船后的江面上两个小黑点若隐若现,渐渐已可以看见船首了。这时货船上的人都紧张了起来,胖东家声嘶力竭地大喊:“都给我干活去,再开快点儿,千万别让他们追上!”船老大在指挥船员操浆起帆,不停地踹这个一脚扇那个一掌,嘴里骂骂咧咧的每句话里都带着脏字,一时间,船工的喊号子声,各种器械的碰撞声以及呼喝斥责声此起彼伏。我也不由自主害怕起来,看这情形,难道是碰上了专抢过往客商的江上恶霸了?那可就糟了,听说他们不仅抢货物,人也是一个都不饶的。凝碧却说不是,她眼神比我好,她说那两艘船挂着水师的旗帜是官船。

      官船?官船为什么要追货船,货船为什么见了官船就要跑,我不禁大为诧异。

      就这一会儿功夫,那两艘船又追得近了些,高昂的船首被刻成蛟形,巨大的风帆鼓足了风像数片宽阔的黑色鸟翼,纺锤形的船身美观流畅,正以我们无法匹敌的速度乘风破浪而来。

      “居然是黑龙军!”有船员在悄悄议论着。“水师提督蒋大人的直属军团,我们东家到底犯了什么事?”“该不会是抄家掉脑袋的事吧。。。”“这可怎么办,我还有一家老小在岸上呢。。。”“。。。嘘,你听!”

      风中传来的声音这次清晰可闻了:“前面的船速速停下,否则以谋逆罪论处。。。前面的船速速停下,不得反抗。。。”一声接着一声短促有力,隔着这样远的距离,还有呼啸的江风阻碍,丝毫没有后力不济的迹象,显得喊话之人内力深厚。

      怎么回事,怎么办,不单是我和凝碧,许多船员都傻了,连着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没想到追来的是水师,还给扣上了这么大一项罪名。

      “都停下来干什么,赶紧划呀!”胖东家满头大汗催促着船员,可是大家已被官兵的喊话吓破了胆,怎么也不愿继续不明不白地逃下去了,连船老大也一脸抱歉地过来说:“东家,我们这伙人只是替你开船的,跟朝廷作对的事咱可不敢干,还是停船吧。”胖东家急得跳脚,他指着前方一片颜色略深的水域嘶声说:“再往前赶一阵,到了那里就有救了,求求你赶紧开船吧,我给所有人加两倍。。。不,三倍工钱。”又见众人还是迟疑,他狠狠心说:“谁把船给我开喽,我付他五倍工钱。”“哗”一声,船员们的表情都有些松动,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五倍的工钱可是笔不小的数目,不少船员重新振奋起精神使出了吃奶的劲用力摇动船浆,船老大和小部分摇摆不定的人见状也只得摇摇头回去干活了。

      虽说官船的速度很快,可众人齐心的结果也不可小觑,有好几次货船和官船就仅差几个船身之距,但在胖东家许以重金的承诺下距离又被勉力拉开了,而这时工钱已上涨到原先的二十倍。喊话的人又喊了几遍相同的内容见货船不予答理只管逃也就不浪费力气喊了,从我这里隐约可以看见那船上站着许多穿黑衣的人,手中似乎都有武器,有时距离近得完全在武器的射程之内他们也不发动,我不由担心地想,难道是因为知道了公主在船上么。按理说这不是什么坏事,可我心里一直隐隐觉得不安。

      暮色渐沉,前方不远就是那片水域,江水在那里打着漩涡快速奔流,所以看上去水是深黑色的,给人一种诡异的将吞噬一切的感觉。“水下有暗流!”“小心,左转舵!”“右满舵!”“绕过那个漩涡!”船身开始剧烈颠簸,左右摇摆,所有的东西一下子都哗啦啦地滚到左边,一下子又哗啦啦地滚到右边,船老大亲自操舵,宽大的脸庞憋得通红,豆大的汗珠一滴滴从他额上渗出。后来我才知道此处名为魔鬼滩,有经验的船工宁愿绕远也不从这儿过,可这艘货船的船员已被高额工钱迷昏了头脑,根本什么都顾不得了。

      混乱之中,只见通体黑色的官船已近在咫尺,有人抛出长长的勾链欲扣住船舷,但因为货船太摇晃了,几次都没成功。就在此时,三艘镰刀状的小船突地从左前方窜出,接着整个江面被迅速弥漫开来的烟雾笼罩,货船上也是一样,只能听见嘈杂的人声看见隐约晃动的人影。这到底是什么状况,我被撞得全身青紫不得不趴在地上,扭头想找凝碧却发现她已不知去向。船还在猛晃,蓦地“轰”一声巨响,船身剧震了一下,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我甚至可以听见龙骨“咯啦啦”的开裂声。有许多人踏上了货船,鞋底踩踏木板产生的振动通过身下的甲板传到我身上。有一只手粗暴地拎起我的右胳膊把我向前拖,烟雾让我的双眼不停流泪所以看不清是什么人,但下意识想反抗,我不停地挣扎,却敌不过那人的力气,一路上磕磕碰碰不晓得撞了多少不明物体,剧烈的疼痛到最后只剩下麻木。我依稀感觉他好像要把我带上另一艘船,此时正穿过船与船之间连接的木板,我拼了全力猛劲往后一挣,身下却突然一空,整个人往下坠去,冰冷的江水汹涌灌入口中,浸溺的感觉像令人窒息的泥浆把我淹没,又来了,我模模糊糊地想,提不起也没有力气地放任自己往水的最深处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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