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月曲》一只小月

32、夜宴（下）

　　画像一现，殿上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沈拓怒喝一声飞身向萧军利扑去，永旭公主倏地站起低骂了一句“兀那蛮子”，皇帝和太子都紧锁眉头一脸不豫，而就在这时，萧棘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事实上这些动作差不多是同时发生的，沈拓扑出、公主起身、萧棘倒下，三个人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形，中间就是萧军利。我坐在离萧棘不远的地方，只见一条黑影猛地窜出，上席那突然乱作一团，萧军利身边十几个抬箱子的人“刷”一声拔出弯刀站成半圆形护卫在他身边，接着禁军侍卫如潮水般涌进大殿把四周堵得水泄不通，而剩下的人先是像看到什么新奇东西一样往同一个地方挤，然后一下子又畏如蛇蝎般往后退。

　　“公子！”冰寒一声惊喊，我才从人群的缝隙里看见萧棘倒在地上嘴角涌出黑血，顾不得眼前乱七八糟的局势，我赶紧往他那里跑。“酒里。。。有毒。。。”萧棘脸色灰败气息微弱。怎么提前发动了呢，真是乱来，我一边假装手忙脚乱替他把脉，一边偷偷摸出纸包，准备趁人不备倒到他口里。

　　。。。不对，萧棘中的不是我们事先约好的毒，我的冷汗当场就下来了。之前萧棘提出的计划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既然萧军利不肯放过他，那他就只好借假死离开京城，他还要让大家以为是萧军利下的毒，这样至少可以拖住萧军利一段时间。我们的约定是宴会进行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就找个机会服下我给他的醉醉藤，这种由同名植物提炼的麻醉药可以使人的呼吸脉搏变得极缓，看上去就和死掉一样，一旦他服下药便以倒提酒杯为记，过不了几分钟他就会倒下，然后我出现给他吃解药，解药将在两个时辰后发挥作用，萧棘必须运用这两个时辰的时间逃离京城，但这个部分他说不用我操心他自有办法，我只要保证能让他吃下解药就行。

　　为此我反复实验了醉醉藤的药性，小心配出解药包在纸包藏进袖里，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错一点都会万劫不复。

　　可是，这不是醉醉藤，这不是会让人看起来像死掉的醉醉藤，这是真正的，无药可解的，即使有解药也来不及解的剧毒——北方皇室用于谋杀政敌的顶级毒药——西归鹤。

　　看着萧棘的脸色迅速转黑，我把双手都用上也擦不干净他五官开始慢慢渗出的血水，我急得哭起来。怎么办怎么办，就算我身上带着大回魂也解不了西归鹤，这毒太猛了，发效之快根本不给你任何时间寻思对策，除非用大冰块把人冰封起来。对。。。冰块，我边哭边喊：“冰块冰块。”喊了好几声可是根本没人理我，到处是惊叫声奔走逃窜声箭矢破空声，精致华美的琉璃殿居然已成了战场。

　　“这究竟是怎么了？”我大声问一直低头饮泣的冰寒，冰寒也不答话，我又四处找凝碧，发现她在不远的地方正努力向我们这边来。一支羽箭“嗖”地擦过我的脸颊钉在柱子上，箭尾还兀自摆动余势不减。“这里不安全！”我扯开嗓子喊冰寒，这时凝碧也挪了过来，我们三人齐心把萧棘拖到一扇屏风后头。

　　萧棘气若游丝，毒血正向他的心脉涌去，完了，来不及了。我瘫坐在地，只觉万念俱灰。“公子。。。公子。。。你撑住啊。。。你不可以死，你怎么可以死。。。”冰寒大哭出声，在一片刀光剑影金铁交鸣中显得格外哀凄。

　　。。。有了，还有最后一个办法。我猛然想起自己不是会“覆水难收”吗，号称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能和阎王抢人的终极医术，一生只能用三次的医术。我来不及确定萧棘是否还活着，把双手放在萧棘背上就按着《霜天录》上记载的法门运起功来，初时一点感觉都没有，但猛然间一股强劲的吸力从手心传来，像是要把我的精力、骨血、生命通通都吸走，力量流逝之快几乎让我窒息；好不容易撑到吸力消失，我身体一软倒在地上，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像被碾碎了，怎么用劲也爬不起来。

　　“静月你怎么了？”凝碧在我耳边焦急地嚷嚷，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而我只能对着天花板干瞪眼，既张不开嘴也眨不了眼睛。

　　但冰寒的哭声却越来越清晰地传入我耳中，“公子，公子。。。你睁开眼睛啊。。。公子你别丢下我。。。不要，公子！”最后一声尖叫响起时两滴滚烫的泪水滑出我的眼眶砸到地上。始终还是不行吗。。。“覆水难收”也救不了萧棘，世上果真没有什么神奇的医术。。。

　　那个总是一脸赖皮叫我月月的男人就这样去了，那个在月夜里流下一滴眼泪的落寞男人就这样去了，那个很努力想活下去却逃不过命运的男人就这样去了，我无助地躺在越来越冰冷的地板上，脑中回放着自初见起的一幕幕场景，蓦然发现曾几何时我爱上了这个孤独的男人，时常为他心疼想抚平他的伤痕，我以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但死亡终于还是让我们分开了，如此匆忙如此促不及防。

　　眼泪畅快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能阖上眼睛，世界一片漆黑，前面的路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