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少年与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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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裕骞今天负责改数学卷子，下课之后他去办公室取参考答案。
刚走进办公室就听见3班班主任姜清文训人。
数学老师把参考答案交给他，顺手吩咐他，“这份卷子也帮我改了，要先改，我要统计他们班的成绩。”
“好。”男生拿起卷子，灯光下姓名栏里写着“周熠泽”三个字。
这时候姜清文严肃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周熠泽，你今天为什么迟到了？”
名字的主人处境似乎不是很好。
薛裕骞微微转过头，被训的女生在自己的左面，几乎和自己平行，只是微微比自己站得靠前，她的背挺得笔直，目光触地，不敢和姜清文交接。
女生眼角的一丝阴影微不可见地闪现。薛裕骞略微觉得熟悉。
下午最后一节课老师拖堂，刚走出教学楼几步就下起了大雨。薛裕骞没有伞，折回来避雨，父亲打来电话，说要来接他，他便回教室里等。
没过多久父亲又打来电话说已经到达，他走出教室，下了楼。
楼道旁的3班刚好也有人出来。
教学楼里空荡荡的，人走的差不多了。雨势渐小，楼道里空旷而安静，他几乎听得见雨声。
走出来的女生身形略微单薄，皮肤白皙。她朝前走了两步停下来，看向夏日里苍翠欲滴的绿叶，眼神抑抑，睫毛一路笼盖在她的眼珠上，眼角上笼罩的却是阴影与抑郁，浓的化不开，却只有一小点，盛在眼角处，不易察觉。
薛裕骞在楼道上看了女生好一会儿，直到女生下楼走入雨幕，他才收回目光。
女生的背挺得直直的，略微消瘦的身形藏在白色衣服里。
父亲的车在校门口缓缓停下，车灯闪了一下，雨幕中那橙黄的光线似是扭曲。
薛裕骞随之走入雨幕。
上车之后父亲问：“怎么没带伞？”
“忘记了。”
薛裕骞讨厌雨伞沾满水湿淋淋的感觉。
上小学的时候，一次放学后下起了雨，年纪尚小的他从雨幕面前折返，在教室里安静地做作业，他做作业做得入神，等到开完会的老师在教室里发现他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后来母亲在他书包里塞了一把伞，但是碰到下雨的情况他依旧会等雨停再回家。
父亲生气，但还是问他原因。
他只说：“我不喜欢打伞。”
父亲又好气又好笑，问道：“这样的话，雨不停你怎么回来？”
“那我就一直等。”
那时候薛裕骞上小学五年级，世界并没有向他展现所有的规则。等到他再长大一点点，在世界向他呈现自己无力妥协的一面的时候，他便开始适应它。
五年级的他还可以以做作业的名义来拒绝打伞，以漫长的时光来与这个世界不合自己节奏的地方消耗；升上初中以后，他已经不那么做了，因为紧张的课程安排让他再也没有时间去等一场雨停。
碰到下雨，他会打伞，撑着伞走入雨幕之中，走到家的时候手里的书和鞋子都会湿，他内心一阵厌恶，把湿淋淋黏在一起的伞扔开。
只不过家里再也不会有等他放学归来的人。父母从他初中开始就外出经商，现在生意越做越大，随之而来的是回家的次数的迅速减少，他们最大的缺憾就是缺少与儿子的交流
在父母长时间的外出之中，薛裕骞常住到小叔家里去，和他们更像一家人。
今天下午父亲刚刚从外省回来，碰到下雨，想到儿子不喜打伞的乖觉脾性，又因长时间没见，便起身来接，见到儿子自雨幕中走来，却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不带伞？”他自认很了解他的儿子却又不明白他为何是那样。
薛裕骞上了车之后说：“我来开吧。”他看见父亲的眼神的疲惫一闪而过。
他去年夏天便拿了驾照，开起来轻车熟路。开出去几十米，一个白色身影出现在路边。
路道狭窄，开到她身边的时候车和人离得很近，道路上有积水，重重的车胎碾过，水被溅起来，泼了她一身。
女生狼狈不已，衣服和头发沾着水湿淋淋的站在那里。
伴随着溅起的水花，车身一闪而逝的瞬间，他转过头因为自己而被泼了一身水的人。
女生眼角浓重的阴影一闪而过，是压抑的情绪亦或是泠然的本性。
直到车开出去很远，他的余光一直在女生那方的后视镜里，后视镜里，女生愣在那里好似静止，渐渐消失不见。
他责备自己开车不小心，但是很奇怪，下一秒，那种责备便消失了。
这是他开得最危险的一次车，却充满不可说的情绪。
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得很。
沉寂之间，只听女生回答：“来学校的路上，被一辆车溅起的水洒了一身，害怕感冒，就回家换了身衣服，所以迟到了。”
他拿起卷子和答案，转身离开办公室。
回到教室他开始改试卷，周熠泽的卷子惨不忍睹，他皱着眉头改下去，解答题里女生混乱纠结的逻辑使他觉得好笑，还没改多少道，分数已经扣到及格线以下了。
数学老师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交代他新的任务。
“刚刚叫你先改的卷子改完了吗？就是那个周熠泽的。”对方发问“如果还没改完的话……”
“改完了。”
他将一个刚刚及格的分数打在统计表上，数学老师接过，惊讶不已：“她这次考得不错，及格了。”又说“你帮我把卷子给她，我现在要去开会。”说完踱出了教室。
薛裕骞看着摊开在桌面的试卷，还停留在第一面，于是他继续改。
等到下课铃再一次打响，他已经改完所有的试卷。班里人两两三三围拢过来，想知道分数。
他把周熠泽的卷子抽出，剩下的让班里的人翻找。
周熠泽的名字在围拢过来看试卷的秦羽眼前一闪而过。虽然关系疏远，但是秦羽记得自己的这个初中同学，上高中以后也看到过几次。
她觉得疑惑，问：“周熠泽的卷子怎么在你这里？”
“你认识她？”薛裕骞正考虑怎么把卷子给她。
得知要还周熠泽卷子，秦羽主动带薛裕骞去找她。
薛裕骞比秦羽还要先看到坐在窗边的周熠泽，但还是等秦羽对自己示意：“就是她”的时候，他才走近，然后把试卷给她。
周熠泽接过自己的卷子，卷首却不见分数，见男生欲走，赶忙发问：“怎么没有分数？”又翻了翻惨不忍睹的卷子，想起数学老师的话，疑惑道：“这也不像及格的样子呀。”
男生本已转身，又转过来，对她说：“统计表上我帮你打及格了。”
“为什么？”她脱口而出。
“你今天下午是不是被一辆车弄得一身水？”
“？”周熠泽讶然。
“那是我家的车，这个权当赔罪。”还真是解释的口吻，没有一丝歉意。
“哦……”周熠泽没反应过来，愣了愣。
“还有，如果这次不及格的话，惩罚是抄30遍卷子。”他看向她“老师应该还没在你们班讲吧。”
没有任何预兆的，数学课上宣布这次试卷分数不及格的人罚抄卷子30遍，周熠泽逃过一劫，江玥却抄得晕头转向。
“我的天！”她说：“之前从来没有过这么严重的惩罚！数学老头这次来阴的，改完卷子才告诉我们要抄卷子！”
“有区别么？”周熠泽吐槽。
“有！”江玥义正言辞：“早知道就不抄你的，拿课代表的来抄，那样我就能及格了！”
“我说你，老想着抄，怎么不凭自己的努力做？”
“反正都不会做，抄答案的话会比较快完成任务嘛，”她哭丧着脸“之前你一次都没及格，这次居然被打错分蒙混过关了。”
被问及分数的事的时候周熠泽不知怎么的，没说实话，扯了个谎，说是打错了分。
“我运气好。”她笑笑，安慰她“运气这种东西说不准的。”
晚上到家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拉开卷帘门，“哗啦啦”的声音过后随之是“啪”的一声，昏黄的灯光下一切都是她走之前的摆放。
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沾着油渍，洗菜时掉落的菜叶躺在地上，饭桌上是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她记得母亲出门送货之前没吃几口饭，饭菜都凉尽了。
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声响，她并不转身，循着声音知道是父亲和母亲一起回来了。
他们是带着疲惫和夏日的燥热之感回来的，母亲告诉她去送了货之后又接连接到单子，于是忙到现在。
“你回来了正好，帮我们把饭菜热一下，你爸都还没吃呢。”母亲吩咐。
她看看屋内陈旧又琐碎的摆设，那种被束缚着但是无法开解的情绪涌上心头，潮起潮落，很快消退下去。
她开始做事。
屋外群星闪烁，遥远时空的光线自云层渗出，接连闪耀。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少年与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