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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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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店暂时起名恳德善,恳切希望大家在吃饭的过程中悟出待人以德,与人为善的道理,大人如果觉得不妥,奴家可以回家重新想过.”我这是在县衙申领饭店的营业执照.我说得一本正经,县太爷也听得一本正经,但我知道他的心思早不在话上.
我出门时特意稍作打扮,把衣领往左右拉一点,只是一点点,刚刚露出我欺雪赛霜的玉肌上深深的□□.但是我怎么会舍得把最隐密的宝贝给臭男人随便看去,所以挂了条我唯一从家里带出来的首饰,它是块鲜红滴血般的玛瑙,刚好遮住我想要它遮住的地方.而且红红白白,不知有多诱惑.我知道一路不知多少人希望我的玛瑙稍稍移一个位,转一个身,但是休想.我三岁练武,十岁满师,全身每个部位都随我掌握,即使我象今天一样把腰扭得跟被掐住脖子绝望的黄鳝一般,我的玛瑙照样不会动个分毫.这将露未露,欲露还休,半露半遮的仪态,那叫风情.
我知道对面的县太爷要不是坐在公堂上,左右要不是有大班衙役,伊一早就冲下来想拉掉我的玛瑙了,你如果问他心中最恨谁,他现在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红玛瑙.我听得县太爷清了半天嗓子,终于才憋出一句话来:”嗯,好名字.吃是个大学问,能把道德文章融于中华美食文化,也是你的……”后面的词因我稍稍扭动一下身躯而噎住.我知道县太爷的喉咙一定如火烧一般难受,这种感觉我知道,因为我看见帅哥的时候也需要大量蜜水润喉.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这时屏风后面露出一片裙角,一个大脚,我暗暗评估一下,嗯,县太爷夫人是金莲三寸长,横量.哪里比得上我纤细唯美的小脚?我忍不住轻轻一笑.但我的笑可不是单纯眼睛一弯,嘴角一翘,象大多数女人一样怕笑出皱纹.我的轻笑是全身运动,如花枝轻颤,清风微动,全身似乎都活了起来.我看见屏风乱动,知道县太爷家的母老虎忍不住了,果然她立刻冲出来,在我的申请报告上敲上大印,塞给我就赶我走.我虽然被她又推又搡,但红玛瑙依然一丝不动.等我被县太爷夫人推出大门,我听见里面轻轻传出一阵失望的叹息,真如合唱般动听.
就这样,我的”恳德善饭庄”可以开业了.问我主营什么?没见店名吗?就是可以啃的黄鳝嘛.我的水煮鳝鱼乃本城一绝,大家川流不息地奔我的恳德鳝啃鳝,人越多我就越开心,谁都以为我是因为生意好在开心,其实我打掉成本只有维持个收支平衡,我只是喜欢杀黄鳝,喜欢楸住脖子看着它们在我的手中紧张地扭成一团,喜欢看着竹钉钉进它们的脑袋时他们绝望地往空中一个伸展然后瘫软在砧板上,喜欢看着竹刀插如它们的身躯喷着鲜血一直划到鳝尾,我真喜欢杀黄鳝,即使生意再忙,我也要独享杀鳝的快乐,绝不让他人分享.
因为我恨黄鳝.对于我恨的东西,我从来是赶尽杀绝,不留情面.只要有人喜欢我的水煮鳝鱼,我就有钱去买鳝鱼来杀,不用多久,我就可以实现”天下无鳝”的理想.但是,我听说,江左的黄鳝帮为此已经盯上了我.
吃饭时间没到,店门外已经如开店剪彩般热闹.我吩咐小二去卸了门板,而自己则站到一个画了细线的位置上.这些细线是有分教的,也就只有我了解它们的意义.今天我站在四号线上,身子微侧对着店门.等门板卸完客人进来,刚好可以看到天井射下的一柱光线恰恰只照到我的一抹微歙的红唇.一截曲线优美的靓颈,和两侧勾人心魂的锁骨,而我身体的其他部分都隐在黑暗里,远远看来分外妖绕.我管这束光叫追光.
果然不出所料,立即有几声”扑通””哎哟”响起,我知道,又有人走路不看路,为了看我被我特意设在路口的长凳拌倒.不过我不担心他们撞坏脑子,因为他们连摔跟头都不会放弃抬头看我,撞到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真是怕他们摔坏脑子,要吃完忘了付钱,我拿什么买黄鳝去?
门口脚步声响,又有客人上门.我等他们进门,等他们中的一二摔了跟斗,这才结束今天的开门POSE,微迷双眼看向来人.从领头的脚步,我认出他横练的不是金钟罩,就是铁布衫,还以为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近了才见此人面白微须,相貌堂堂,脸上不见一丝横肉,倒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可见是个练武的好手,这等人物我可不能不提防,现今黄鳝帮扬言要找我空子,难说眼前这人就是条大黄鳝.想到这些,我心中的竹刀蠢蠢欲动,眼光忽上忽下,寻找下刀的最佳位置.想不到的是这条大黄鳝居然被我的媚眼转出一脸红云.怪哉.
我看着大黄鳝,大黄鳝的手下也在看着我.我打量大黄鳝之余,分一点眸光看他们,一看之下差点笑断我腰,那几人一色的紫膛面皮,唯有眼圈鼻梁一抹雪白,听说江湖上现在流行忍者神龟,那几个杂毛一定也是买了眼罩四处扮酷.切,有这等杂毛手下,主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我顿时一颗芳心放稳归位,再看着忍者神龟也觉顺眼好多,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揉着我的水蛇腰回后堂杀鳝.
我给大黄鳝挑了条最胖的黄鳝,一看就知道这条笨鳝避孕药吃得太多,没兴趣拈花惹草,只知趴在沟底好吃好睡,憋出个一身胖肉.我杀,我捏住胖鳝的脖子,轻轻地摁在砧板上;我杀,我抽出条竹钉,不偏不倚钉在与俩鳝眼组成等边三角形的脑袋上;我杀,我把竹刀在缸沿上刮一刮,插入鳝身;我杀,我剔出血淋淋的鳝骨,连头一起扔入活鳝池,吓得活鳝一阵好闹;我杀,我出刀如飞,胖鳝在我手里成了薄可透光的鳝片.整个过程说说好累,可其实就一眨眼工夫.
等浇上最后一勺热豆油,我的水煮鳝鱼上桌了,我听见一只神龟讨好地道:”周大哥,您先下筷.”
咦,这条大黄鳝姓周?难道黄鳝帮主不姓黄?
杀完黄鳝,我便坐着算帐.生意太好,从开店第一天起,我就没凳子可以坐着算帐,但无所谓,我腰一拧坐在帐台的下格,把账本摊在上格.这种坐法让我不得不挺胸收腹扭腰,无论从正面侧面背面看,姿态自然都是异常美丽动感.
我记帐用的是一枝看上去泛着黄鳝皮光的铜笔,寻常书生是握不动的,但最厉害的是我沾着的墨汁,别看它黑糊糊一团,那可是我独门奇毒消魂蚀骨腐肌散,我平时就昵称它叫消散.消散用西医的说法,那叫皮肤外用药,寻常人等沾上一滴,那可乖乖不得了,很快就会骨肉分离,变成臭水一堆,但我是那么的善良,整个过程你只要闭着眼睛不看,你只会觉得缠绵消魂,非常受用,死时只会感觉是倒在牡丹花下,做的是不枉的风流鬼.当然你一定要开着眼睛,本着实事求是的作风严格要求自己看完自己骨肉分离的每一部,那就是辜负我设计此药的一番美意了.这也是我消散的一点点缺陷美.
还有一点点小意思我是不能说的,那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什么人只要来我的饭庄吃了水煮鳝鱼,他当天要再沾上我的消散,他只会觉得欢然消魂,而非黯然消魂,皮肉骨胳可还会牢牢的跟着他的.因为既然他吃了我的水煮黄鳝,他要么是对我全无恶意,要么就是艺高人胆大,前者是我的衣食父母,后者我甘拜下风,对他们蚀骨腐肌,我是下不了手或下不出手的.
而那个周大哥是敌是友呢?他一直不下筷,他的弟兄们也只有口水滴嗒地忍着,咦,前儿黄鳝帮少主听说回老家完婚,前不久听说新任帮主到任,难道真是周姓换了黄姓,黄鳝帮那岂不是要叫周鳝帮?或者就叫鳝粥帮更合适点.按说只要黄鳝帮少主在,我即使杀了他家圣池里的黄鳝他也无话可说的,要真是换了帮主,那前儿的传言可见是真的了.黄鳝帮看来是是真的要为难我这个专功杀鳝的小女子了.来者是鳝,非鳝不来,小女子我岂是吃素的,我倒要会会你的金钟罩铁布衫.
于是我把头发一挽,铜笔管一插,就成一个春睡斜堕髻,而那饱沾消散的毛头颤巍巍地斜飞在空中,让人看见都忍不住要对我敬而远之三尺开外.我踩着凌波微步,悄没声走到周大鳝身后,正想招呼,不料那人却道:”老三,叫这店老板娘过来,我有话要讲.”
神龟老三进店后那眼睛就没离过我的身,半梦半醒间听他大哥那么一叫,哈喇着嘴点着我道:”大…..大哥,老板……..娘她就……..在你后面.”江湖人士最忌讳的是被人不声不响地侵袭身后要地,忙一回头起身想挽回主动,却见我粉脸如玉如附骨之蛆紧随他脸,他老脸一红忙忙斜闪,不想正中我计,唇上浓浓着了我一笔消散,成了八字少一撇的小凤胡子.
他正待发狠,我忙小手出袖,按向他的大手,但甫一接触,就觉有股混厚内力自发反弹,我知此人只可计取,不可强来了.但他既已中我的宝贝消散,我自不怕他逃到天不吐去.他深呼吸几口捺下火气,沉声对我道:”快拿依云矿泉和CD香皂给我洗掉,记住,我只用这些.”
我忍不住想笑,但表面尊重客人是我为奸商之道,纵然我肚肠笑得寸断,脸上却是越显惶恐:”这位大爷,小店只有洗黄鳝的血水和养黄鳝的臭水,味道虽然不灵,倒也滑腻柔顺,富含胶原蛋白,大爷您若不弃我这就叫小二端来.”
周大鳝被我气得脸色铁青,但又看见我快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心有不忍,我忙借回答小二问题之际做了个全身微摆,果然他青脸转红,不好意思地转回头去,我知他不再为难,便离开时好心提醒一句:”大爷,水煮黄鳝可要乘热了吃,否则色香全无.”
我认定他是黄鳝帮新主,必不敢对他家圣物下手,不想那个周大鳝居然赌气地伸筷入盆,招呼手下神龟一起开动.见他一片下肚,忙不迭又下第二筷,我不由犯傻了:”难道是我认蛇为鳝,错认他是黄鳝帮主?那么说黄鳝帮新主应该就是原来的黄鳝少主那个杀千刀的?那他为什么敢出尔反尔来追究我杀黄鳝的责任?我呸,不想了,烦,水到桥头自然直.”斜眼看去,那一桌已经吃的酣畅淋漓,而周大鳝的脸上更是泛出消魂的笑容.
我风摆杨柳般回到柜台,当然在七号线上站了一站,如伸懒腰状地把铜笔抽出来,顿时一头乌丝飞流直下,遮住我半身.我微仰下巴往上一看,没错,现在正是太阳从天井直射下来的时候,我的全身沐浴在强光里,象是个要随着光柱飞升的仙女.我听见全店整齐划一地传出一声吸气声,当然,这不是我放在菜里的辣椒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