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瑕》凌尘月

1、百年仙身

　　傍晚时分，处理完所有的事务，林洛意又抛开一群端庄秀丽女子的包围，独自一人携琴步入无忧园中。每天这个时刻，都是林洛意最开心的时候，难得一见的魅惑笑容会绽放在他如雕刻般让人神魂颠倒的脸上。
　　洛意在师父的督导下，已修得百年仙身，只是这仙身易失难守，一旦自己没有坚守住或是让那个妖媚的女子给得了便宜，这百年功力便荡然无存，所以师父在他额上眉心处点了一记处子痣，色如玫瑰红，更衬得他眉目俊逸异常。
　　可一旦这痣颜色由红转黑，继而真气骤散，难以托扶，此痣便会脱落，就说明他失去了处子之身。
　　为了锻炼他的心性，永葆仙身不失，师父欧阳卿便煞费苦心年复一年得从各地找来样貌俊秀的孤女给他做婢女使用。虽未明说，可目的就是为了在无数个朝夕相伴中让他对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彻底失去兴趣，让他产生审美疲劳，感到再美的女人也不比庸脂俗粉强到哪里去，进而对男女之事就不会再浮想联翩、有所企图。
　　所以此地女子虽多，但欧阳卿将自己创立的“绝情门”所处的山谷命名为“无欢谷”，意思就是让徒弟谨记此地虽有妙龄女子昼夜服侍，可是这里没有男女之欢，俗世之乐，故名“无欢”。
　　洛意焉能不知师父的一番苦心，可是他本来就对这些女子丝毫不感兴趣，对她们多是怜悯同情罢了，徒有怜香惜玉之情，毫无嬉戏亲近之意，所以平日里对她们都是客气尊重，从不呵斥指责她们，也从不和她们在一起嬉闹玩耍。
　　林洛意虽有百年之寿，却是白衣胜雪、仙风道骨的少年模样，且功力超凡，心思缜密，处理谷中大小事务井井有条，唯独不近女色，仿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所以大家侍他如奉仙尊，对他极为敬慕，尊称为仙主，爱慕却又不敢表露者比比皆是。
　　只因谷中有欧阳卿那个老怪物在时时刻刻监视着她们。那老怪物的修为已到了通天眼的境界，只要是他见过的人，且修为比他低的，他随时随地都能知道你在干什么。所以她们都不敢越雷池半步，有丁点越轨之举，哪怕抛个媚眼，穿戴稍显鲜艳露骨一些都会被那欧阳卿发现，一顿训斥，说是败坏了谷风，再有犯例，就要被赶出无欢谷。
　　所以这些孤女们心中虽积怨颇深，但行为上都不敢有半点违抗，只因谷中门风清净，生活也无忧无虑，不必流落风尘，且不论姿色高低，洛意对大家都一视同仁，即便无人能与洛意情投意合、你侬我侬得侧榻相伴，但都能与他日日相守，所有婢女都平起平坐，所以也就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得在这谷中尽心服侍。
　　欧阳卿对他这个视若己出的徒弟也极为放心，放手让洛意替他打理无欢谷的大小事务，教习同门师弟，壮大其在江湖中的地位和名望，发扬“绝情门”的修仙理念，以证明自己的修行道法是唯一正确的，死对头羽凌风的“逍遥门”道法是一派胡言。
　　所以欧阳卿对谷中事务一概不管，只管悉心教导洛意，传授武功心法，唯独对于洛意每日里和这些婢女们朝夕相处，衣食住行皆由这些女子负责一事，心情却极为矛盾和复杂。
　　毕竟谷中妙龄女子甚多，个个都不是胭脂俗粉，这欧阳卿也生怕自己辛苦栽培一世的徒儿常在河边走，焉能不湿鞋，破了百年仙身，坏了自己的一世心血、百年大计，不但不能继承自己的大业，还会让羽凌风那个老混蛋趁机得逞，在江湖上宣扬自己的道法，嘲笑他修道无为，误人子弟。
　　一想到这里，欧阳卿就提心吊胆，夜不能寐，可这些女子又都是自己寻来的，怪不得别人，况且要让徒弟绝情灭欲，这是最好的方法。所以欧阳卿是左右为难，前后提防，只能作茧自缚,自作自受，矛盾和痛苦之心唯有自己方能体会。还有，这事万一被羽凌风知道了，肯定要对他横加耻笑，所以对外，欧阳卿只说是为了积德行善，方才收留孤女。
　　为此，欧阳卿便形成了一种特殊癖好，平日里遇到美女还会继续带入谷中，毕竟这些女子没有修仙，会年老色衰，对徒弟的诱惑力会日趋减少，起不到锻炼心性的作用。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每天都会像个疑神疑鬼、见不得天日的鬼鬼祟祟的偷窥者，一有空便用通天眼暗中监视着自己的高徒和自己寻来的婢女们，甚至一日不做这事，便觉得浑身难受，难以入眠。
　　殊不知这通天眼有利也有弊，那本是修仙到一定境界具备的异人之能，只要心神合一，别无杂念，凝神聚气，自己想看到的人和事便可在眼前凭空浮现，不用借助水面和镜子等任何媒介，只要这人自己见过，且道行比自己低。但如果滥用，且不用做正途，便会适得其反，不仅损道行，而且耗功力。
　　况且欧阳卿偷看的都是他人隐私之事，时机掌握不对，还会看到不该看的，比如他会经常看到那些婢女们在擦洗身子或正在入厕，一旦看到这景象，欧阳卿就仓皇失措，惊慌不已，紧捂双眼，可捂了眼睛后还不放心，还要从手指缝里左右环顾旁边是否有人看到。
　　久而久之，欧阳卿便练就了一双贼眉鼠眼，看人时眼睛会不自觉的贼溜溜乱转，一副猥琐模样。
　　更加上这欧阳卿年岁大了之后，便从不修边幅，不喜整洁，形象又极为奇葩，说是肮脏邋遢已难以形容。胡须鬓发从不修理，均已拖拉至腰间就随便挽了两个髻儿，常年乱蓬蓬得飘荡在脑后颌下；衣服也是破败不堪，一年四季都是那么一套青灰长衫，已辨不清那是本色还是肮脏至极的颜色。
　　不知情的人遇见都会以为这是市井上的要饭匹夫，避之唯恐不及，见之都侧目而行，哪里还能看出是年近200岁的修道高手，江湖上鼎鼎大名“绝情门”的真正掌门人。
　　那些婢女们都认为他和洛意走在一起，简直是玷污了仙主的品味，侮辱了“无欢谷”的门楣，连给洛意提鞋都不配，偏还要做他的师父。所以每每看到他跟洛意在一起时，心里都忍不住的唾骂他一声，叫他“变态、老不死的、老怪物、老脏鬼”等各色侮辱称谓，面上却含笑相迎，尊称他“掌门”。
　　林洛意唯一能独处的地方便是这个“无忧园”，名字是他取的，也是他亲自动手建造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亲手栽的，一砖一瓦也是他亲手砌的。只有那个温泉是天然形成的，园子在建造过程中任何外人都没有插手。
　　他在温泉周围载满了花树，除了每日傍晚在此沐浴更衣，不易被旁人偷窥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就是躲避师父的监视，师父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看到他在干什么，而有花树的遮掩，温泉池中映出的景象他是看不到的。
　　园子只有他能进去，旁人一概不能进入。当然，欧阳卿例外，但欧阳老头来过几次，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便不再去了，想着是徒儿洗澡的地方，自己去也不大方便，况用通天眼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那婢女们虽好奇这园子里究竟有什么能让他这么开心，连个人影都没有，也从没见过里面有什么姿色俏丽的女子出入，可他偏又取名“无忧”，着实费解，却又不便多问。
　　婢女们每日也只有在这时能看到他高兴的模样，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那是怎样难得一见的画中人呢！举手投足间都是摄人心魄的优雅，眉梢眼角间都透着超脱尘世的飘逸，甚至都情不自禁替他高兴起来，个个含笑目送他离开。平日里洛意对谁多说一句话，或是不经意的冲谁笑一下，都会让她们当做一天的谈资和荣耀，在梦里都会笑出声来。
　　唯有水若颜，那是林洛意唯一的一个师妹，也是在所有婢女中地位最高的女子，满含嫉恨的看着他远去的身影。
　　水若颜永远无法忘却，一年之前的今天，在无忧园中发生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