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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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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常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昨天,我还伸长了脖子等人来砍,今天便发现被这因缘所累的人并非只有我一个。
有人跟我一起倒霉,着实安慰。
其实吧,细想想,九尾狐现在的状况,比我好不到哪去。
她本就近轮回之日,步入天人五衰之期,又以妖气重铸陈圆圆已死的身躯,等于是将自己封在了这具皮囊之内。
半人半妖的状况,承受不了过强的法力流转,她所能依靠的,也只剩了那副美艳的皮囊。
要劝服吴三桂,估计很难,就算阿珂是他的亲生骨肉,他也早就放弃了她。
九难会偷走阿珂,为的就是玩一出父女相残的戏码,我可以肯定阿珂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吴三桂是个大混蛋天下人人得而诸之,混蛋的妻女也是混蛋,得跟着一起受天下人唾骂。总之阿珂不但不会认吴三桂,甚至还可能因为更加激动而闹出难以收拾的事情。
无论吴三桂闹心,还是阿珂伤心,九难大概都会觉得痛快,反正她也从来没把阿珂放在心上。
变态尼姑实在不可理喻。
陈圆圆劝吴三桂,肯定是劝不动了。不过若换个人来劝,说不定还能有点转机。
韦小宝是钦差大臣,代表的是皇家脸面,他身后还有个建宁公主,完全有能力向吴三桂施压,就阿珂的事情进行讨价还价。
不论是吴三桂的家事,还是钦差大臣的私事,都是凡间的事,不会被吴峰花容盯上。只要能拖到李自成这个头号反贼出现,韦小宝就有了与吴三桂联手抗敌理由,浑水摸鱼的把阿珂放走,应该不难。
但是,李自成跟陈圆圆的关系,似乎并不算好,根据这个人刚愎自用,有勇无谋的传说,他也很可能起到相反的作用,气的吴三桂再度一怒之下为了绿帽,跟韦小宝直接翻脸。
男人的尊严啊。
我出了昆明城,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干等着什么都不干,未免有些太过被动。凡事,总是先做好最坏的打算,保不准吴峰就知道了阿珂是我徒弟这档子事呢。
思考了一下跟九尾狐那件事有关的人,我沉下心神,在魂魄的牵引下,喊了两声玄玉,不一会,一只巨大的仙鹤便从天而降,径直落在我面前。
“主人,你可记起我了,这些年我都要无聊死了,那臭嘴的老马实在太啰嗦了,我能不能别回桃花岛了……”玄玉张着翅膀掂着爪子围着我蹦蹦跳跳高喊不停。
我被他那双巨大的翅膀呼扇得灰头土脸,连忙按住他的脖颈,说道:“别再激动了,这是云南,没有你这种生物的,动静能小点不?”
玄玉耷拉下脖子,堪堪的收了翅膀,一动不动,喉咙里竟挤出了幼犬的呜咽。
我略感无语,摸着他背上的羽毛,说道:“你这翅膀长了这么些年,性子怎么还是那四条腿的?你就不能有点鸟样?”
玄玉耷拉着脖子,没精打采的说道:“你有见过我这么大个的鸟吗?”
我看着他那庞大的身躯,摸摸下巴,笑道:“个头代表实力,如你这块头,已可以召百鸟朝觐了,作为一个鸟王,你该要拿出点气势出来,整天小狗一样,哪有半点威信可言。”
玄玉偏着头问道:“鸟王不是凤凰吗?”
我拍拍他的头,说道:“我说你是你就是,那素玉还是万兽之王呢,只看模样,你觉得我哪点像神了?”
玄玉眨眨眼,一点头,很认真的说道:“这倒是。”
他仰起头,挺起了胸脯,扇了扇翅膀,说道:“说吧,主人,咱们这会去哪?”
我一笑,说道:“你去做点鸟才能做的事。”
玄玉趾高气昂的问道:“什么事?”
我笑道:“带着些专吃蛇虫毒物的猛禽,兵分两路,把黔南九洞七十二寨和平西王府里的蛊虫都去处理了。”
玄玉翅膀一僵,瞪大眼睛,问道:“啥玩意?”
“吃虫。”
我言简意赅的复述了两个字,惊得玄玉往后一蹦,差点没站稳。
“你喊我来,就是为了吃虫?”玄玉收了翅膀,围着我转了一圈,问道:“你没事吧,干嘛跟虫子过不去?”
我摸上他的头顶,说道:“我被虫子暗算了,到现在找不到解药,你若能找到解药,就给我带过来,找不到,全吃了,一条也别留。”说完,聚合灵力,直接从魂魄的牵引中,将蛊毒的性质传给了玄玉。
不过是些微一点的灵气,已惊的玄玉浑身羽毛炸起,惊叫出声,鹤唳声中满是犬科动物的呜咽。
我松了手,说道:“这感觉足够深刻了吧,现在就去,莫耽误时间。”
玄玉扇扇翅膀,说道:“素玉说的真没错,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喜欢折腾自己的人。”他说完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我瞅着他离开的方向,默然无语。
谁特么吃饱了撑得没事折腾自己,你以为我愿意。
总有一天我要把那匹马丢轮回里虐个够!
我心里憋屈,十分抑郁的躲在山里打坐。
风平浪静了很多天后,处于低谷的心情平复回来,让我有种错觉,以为昆明城里的危机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被消灭干净了。
然而,某天打坐打的酣睡正香之时,忽然一阵狂风大作,接着便是天光一暗,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从天而降,砰得砸在了我面前。
我被忽然惊醒,脑子略微有些发蒙,尚未搞明白什么情况,玄玉呼扇着翅膀落在了那女人跟前。
我一眼瞅到玄玉嘴里叼着的那条白蛇,立马跳了起来,奔过去便将蛇抢了过来,捧在手心翻来覆去细细查看,确定她还活着后,略路松了口气。
“什么情况?”我捧着蛇看向玄玉。
玄玉抬起一只爪子,踩在了那女人身上,说道:“这女人是平西王府里专门养虫的,你手里那条蛇说,她知道你身上的蛊怎么解。”
“是吗?”我把白蛇小心翼翼揣回怀里,蹲在了那女人面前,一撩她遮盖了面容的头发,露出一张糊满血和泥的脸。
这不正是花容吗?
又拉了一个下水,心情当真是甚好甚好。
我愉快拍拍玄玉脑门,欢喜道:“这事你做的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玄玉仰着脑袋想了想,说道:“你能把我变小点吗?”
“你不是已能化成人形了吗?怎么连身形大小都还不能控制?桃花岛上那么多神力,你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好好修炼?”我重新蹲了下来,扒拉开玄玉的脚,对着昏迷中的女人思考了片刻,指尖凝聚起一抹剑气,直接刺进了她的眉心。
玄玉张着翅膀有些不悦,说道:“桃花岛被那头老马霸占了,我才不想跟她住一起。”
我看了他一眼,笑道:“那么大一个岛,你俩一人住一头总行吧。她总不可能一定要粘着你吧。大不了,跟她打一架,划出个地盘,不就行了。”
玄玉偏着头问道:“那我要万一打不过她怎么办?”
我笑道:“你在剑冢里泡了那么多年,连一匹聒噪的马都打不过,自己觉得好意思吗?你会使剑,而素玉可是除了唠叨,什么都不会的。”
玄玉双眼一亮,欢喜道:“我知道了。”话说完,他便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这家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当真是个急性子。
我拍拍身上沾染的树叶杂草,坐在了花容身边,觉得她一时半会醒不了,便将龙儿掏了出了。
小东西没精打采的拖着长长的一条身子,麻绳一般,死气沉沉。我没有给蛇把脉看病的经验,也不知道她是伤着哪了,只能出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龙儿耷拉着脑袋没理我。
我轻轻戳戳她的脑门,她忽而长大了嘴巴一口咬住我的手指,疼得我差点要把她甩出去。
“有话好好说,咬人算什么?”
我吸了一口气,提着手指上的蛇,不知该拽掉,还是该甩掉。
她咬的更加用力,传音道:“我好心好意埋在虫子堆里给你找解药,你居然让那头傻鸟来吃我!?”
“啥?”我哭笑不得,解释道:“冤枉啊。你一声不吭忽然就消失不见了,我怎么会知道你跑蛊虫堆里去了。”
“你装什么傻?难道不是你让我去查吴三桂的吗?”龙儿死活不松口,还盘起身子缠住了我的手腕。
我赔罪道:“是我不对,我不对,行了吧。能先松松口不,指头都咬断了。”
龙儿松了嘴,却还呸了两口,缠在我手腕上,说道:“你手底下有这么多神仙,还装什么孙子啊,喊那傻鸟去屠了太华山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还说你不是自己折腾自己,你岛上那个叫素玉的,骂你骂的真是解气。我太喜欢她了。”
“有什么好喜欢的,那就是只乌鸦,啰嗦的要死。我们岛上的人,真没一个喜欢她的。”我鄙视了一番素玉,发觉话题有些跑偏,及时拐了回来,问道:“不扯别的了,你埋伏了那么久,打听到那蛊怎么解了吗?”
龙儿别过头去,干脆道:“没有。”
我摸摸下巴,说道:“什么都没打听出来,你还好意思闹失踪?”
她吐了吐信子,说道:“你是不知道那两口子有多邪门,平西王府地下被他们捣鼓成了一个倒转的九重化妖塔,凡有妖入内,全都被化了肉身,取了妖气。他们把凡蛊泡在妖气里,一层一层的提炼,养出来的东西,更能直接化妖。亏得我一半为人,才能躲藏在那地方,又哪里还敢施法通知你。倒是你个没良心的,我失踪这么多天,你也不急着找我,倒是有那闲情逸致养鸟了。好歹我也算是你的女儿吧,有你这么没心没肺的爹吗?”
我被她这一筐委屈浇了满头满脸,实在有些心虚,讪讪的笑了两声,说道:“现如今的修道一界,凋零如此,你就已算无敌于天下了,谁会想到你竟也能遇着危险?哎,这不是没事吗。”
她扭过头,不看我,气鼓鼓的说道:“是啊,本来是没事,却被一群山鸡喜鹊给搅合了。这世间,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凡蛊再厉害,也还是凡蛊,遇上天敌,依旧没有还手之力。你这手段,我算是见识到了,只是不知你身上的蛊,是打算找个麻雀来吃啊,还是找个乌鸦来吃啊。”
我笑道:“蛊虫入体,我总不能把鸟也吞进肚里吧,你这话说的可就是开玩笑了。”
龙儿轻哼了一声,爬下手腕,游移到花容身上,说道:“五台山的和尚都没困住我,到险些被你养的傻鸟给叨了去。若不是我从他身上嗅到一点你的味道,今可就真是要活活断送在那了。”
我更加卖力的赔笑道:“怎么可能?聪明如你,断不可能连只傻乎乎的大鸟都应付不了。你说是吧。”
这顶高帽子一戴,龙儿总算是稍稍消了气,哼了一声,说道:“行了,我饿了。”
“成,你想吃什么?”我立即跳了起来,摩拳擦掌打算给她弄点好吃的犒劳一番。
她盘成一圈,说道:“先弄点烧鸡烤鸭咸水鹅炸鹌鹑吃吧。”
得,这是真跟鸟这一类生物耗上了。
我在花容体内埋了剑气,也不怕她跑,便留了龙儿在山里,自己去往城里采买食物。
这么些天过去,昆明城里依旧风平浪静,偶有些跟吴三桂有关的悄悄话,也多半是昨天夜里平西王府传来的不明声响。
有人说是鸟叫,有人说是猫叫,有人说是狼叫,有人说是狗叫。总之就是平西王府一夜的鸡飞狗跳之后,有什么建筑倒塌了。
这动静,本应该闹的很大,但是清早大家伙前往围观打听,却什么都没有打听到。
平西王府豢养妖蛊,这要传了出去,不是正好给了康熙一个提前动手的理由,钦差大臣还没走呢,吴三桂当然要将这件事尽全力的按下去。
吴三桂后院起火,给了韦小宝一个布置谋划的机会。
我得到这些消息已深感满意,买好了东西,便不再停留,匆匆离开了昆明城。
妖仙乱斗,凡人插不上手,城门口还是热热闹闹川流不息,如此,李自成应当也已混入昆明了。
要不了多久,陈圆圆的信,便该传到了吧。
我觉得我能做的,已经都做了,该创造的条件已全部就绪,就看城里的演员该要如何发挥了。
一路哼着小曲回到山坳里,龙儿正百无聊赖的在花容身上爬来爬去,见我回来,没好气的说道:“去了那么久,也不怕我饿过头,不想吃了。”
我把几包香气各异的鸟肉依次排开,摆在龙儿面前,说道:“好了,此地没人,你赶紧变回来,吃饱了好好休息,说不准过一会就有事情要做了。”
龙儿爬下地面,一边大口吞肉,一边说道:“我在那些蛊虫里泡了那么些天,多少总有点影响的,到现在还聚不起灵气,若是要打架,你可别指望我。”
我坐在一旁看着她的吃相,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难为你了。”
她轻哼一声,说道:“你知道就好。”
我轻轻拍拍她的脑袋,说道:“我把吴峰的依仗,全清理干净了,他们夫妻二人炼制化灵妖蛊这么些年,自己肯定是无法修行的,没有了蛊虫,他们也不过区区凡人,倒是墨白那边,有点棘手。”
龙儿说道:“怕什么,趁他们还没来,跑就是了。”
我摇摇头,说道:“这回,我哪也跑不了。阿珂落到了吴三桂手上,韦小宝和双儿也还在昆明城和吴三桂周旋,更有那九尾狐与我约定好了,让我在昆明城外接应她。我只能守在这里,等。”
龙儿叼着鸡块看了我一眼,说道:“喊你家的傻鸟蠢马来对付他们啊。”
我摇头道:“这件事情,跟素玉完全无关,贸然牵扯进来,我完全不知这事情,会变成什么模样。喊玄玉前来,也只是因为他当年在放九尾狐出山一事中插了一脚,吞吃蛊虫这种事情,已算是他能做的极限了。凡人的事,牵扯进修道者,会变成修道者的事。修道者的事,若牵扯进神魔,自然会变成神魔的事。你也不会想要事情,完全脱离掌控吧。”
龙儿问道:“所以,你觉得,事情现在还在你的掌控之中?”
我轻轻点头,说道:“蛊虫,只是小事,你莫忘记,我下山是奉师门之命捉拿九尾狐的。而吴峰花容,均是终南山的弃徒。必要的时候,我完全可以将这件事,划归为终南山的内务。谁若阻拦,谁自然便是与我终南山作对。”
龙儿笑道:“所以,你是打算喊你师父帮忙了?”
我笑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我都折腾自己几辈子了,为什么还要咬牙死撑着。我就不信有哪个山头的人胆这么肥,敢对着太薇真人的剑狂吠。”
龙儿继续埋头吞肉,恨铁不成钢一般的说道:“折腾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得靠你师门帮忙,早知如此,你为何不早点回去跟你师父诉苦呢。”
我摸着下巴叹道:“能不打扰他老人家,当然最好。被人打得躲回去跟师父告状,这得多丢人。”
龙儿一听,直接笑得在地上翻滚起来,说道:“你们这些人啊,当真是面子比小命还重要,我算是服了。”
我跟着笑了起来,说道:“你呀,对人了解的还是太少。人有许多事,确实比性命重要,旁观者看来十分莫名其妙,他们却沉浸于其中无法自拔。我呢,以前也十分的莫名其妙,不过是经历的生死多了,才觉得活着,比什么都好。面子这种东西算什么,跟小命比起来,自然是小命比较重要了。”
龙儿打着滚问道:“那如果我拿你的性命威胁你跟我回蛇岛呢?”
我看了她一眼,说道:“如此,你我便是敌人了,那么斩妖除魔,便是顺从了天意,后果如何,你自己好好思考。”
龙儿一怔,又满地翻滚起来,长大嘴巴干呕半天,居然是被骨头卡住了。
我不再搭理她,看看地上依旧一动不动的花容,掐算了一下时间,随手捡起地上的树枝,戳在了她腰畔的一处穴位上,等着她把自己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