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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一 ...

  •   外出避事,不过月余,再回京城之时,头更加疼了。

      我只不过是想给自己留点余钱罢了,天地会的混账王八蛋们却趁着我出门这段时日造反。

      没错,他们造反了。

      不光跟沐王府的人打了一架,还自作主张的绑架了人家的小郡主。

      说什么同反清的就是好兄弟,应该穿一条裤子坐一条船,然而让他们请客表示友好都不肯掏钱,最后居然还跟人家因为辅佐谁当皇帝打了起来。

      真是有够丢脸的。

      还好陈近南忙完了台湾的事,来京查看韦小宝和青木堂的情况,顺手将这件事按了下去。

      但绑架沐剑屏,乃是他们那群王八羔子私下里偷偷摸摸搞的鬼,打死他们都不敢将此事捅出去,连带韦小宝也跟着一起背了黑锅犯了难。

      于是,双儿偷偷给我传了个信,问我究竟怎么办才好。

      是啊,陈近南拍胸脯保证说沐剑屏失踪跟天地会无关,还跟人家承诺会帮忙找回沐剑屏。本来徐天川打死了沐王府的人,双方都已经快要撕破脸了,若是让沐王府的人知道了沐剑屏被拐进了宫里,饶是陈近南面子再大,也架不住这等重磅炮弹的轰炸。

      这事若是捅穿了,第一个要收拾他们这群蠢货的,就是陈近南。

      自然,身为管事的人,在这节骨眼上却跑出去躲债,我也难辞其咎。

      虽说陈近南不会直接将这事怪到我头上,可毕竟,我有言在先,表示过会对京城的青木堂负责。

      而今韦小宝香主的位置还没有坐热,就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我想了又想,觉得,若是能把绑架沐剑屏的事给摆平了,说不定,会是韦小宝树立威望的一个机遇。

      然而,该要如何才能摆平?

      回了京,我并没有去见任何人,而是直接进了宫,跟双儿会了面。

      这几个月来,双儿一直都扮成小太监,跟在韦小宝身边,尽职尽责的扮演好监视外带保镖的双重身份。

      我以符传音,与双儿约定了见面地点,深更半夜,黑灯瞎火之中,蹲在了韦小宝居住的尚膳监旁。

      这么大的宅院,却只有他一个人住,对保护身份来说,是够方便的。

      “义父啊,现在不止是小郡主,连她师姐方姑娘都被藏在小宝那,她们都已经知道了是咱们的人把小郡主给拐进宫来的,小宝正头疼怎么把她们送出去呢。”双儿一脸苦恼,几个月不见,她鼓着嘴的模样,似乎比以前胖了些,皇宫的食物,就是有营养啊。

      我摸摸她梳得整整齐齐的辫子,笑道:“她们是怎么知道的?天地会掳人,应该不会那么蠢的自报家门吧,韦小宝又是个人精,能骗肯定是要骗的,又是你说漏嘴的对吧。”

      双儿委屈的说道:“还不是小宝一个劲的欺负小郡主,我看不过去,就与他说了沐王府跟咱们天地会的关系,劝他对小郡主好点。谁知道小郡主会装睡,那些话都被她偷听了进去,她还说要去告诉她哥哥,找咱们天地会算账呢。”

      我好笑道:“那韦小宝是怎么欺负小郡主的?”

      双儿皱眉道:“他总是占小郡主的便宜,骗着人家喊他好哥哥,还说要在小郡主脸上刻乌龟,都把小郡主吓哭了。”

      “真是个孩子。”我轻叹一声,问道:“那个师姐,又是怎么回事?”

      双儿道:“沐王府的人假扮成吴三桂的人进宫行刺,死伤大半,方怡姑娘恰好昏倒在尚膳监,就被小宝捡回来了。”

      我怀疑道:“他会那么多管闲事?”

      双儿道:“他一开始也不想多管闲事的。是小郡主听到了沐王府的暗号,求他救人的。”

      我摸摸鼻子,问道:“所以,小郡主就找她师姐告状了?”

      双儿点头道:“是啊。方姑娘听了还大骂我们天地会的人都是缩头乌龟,不敢光明正大的跟鞑子对抗,却在沐王府背后捅刀子。”

      我重重的叹了口气,问道:“说实在话,徐天川跟沐王府的人打架,理由已经够扯淡的了。究竟是哪个混账王八蛋去绑架人家的小郡主的?这到底是什么事啊!”

      双儿苦着脸说道:“钱大叔把小郡主送来的时候,小宝就已经骂过他们了,可他也没办法啊。当时徐大叔被打伤了,大伙都觉得沐王府在欺负我们,小宝还带人去沐王府理论来着,去了才知道人家那边死人了。幸亏小宝脑子转的快,让樊大叔他们重新打了一遍经过,又花了一大把钱,才把这误会给洗清了。结果没过几天,平西王府又把徐大叔给抓走了,大伙还以为是沐王府背信弃义,一气之下就把小郡主抓了,说要拿小郡主去换徐大哥呢。事后虽然知道这都是误会,可事情已经闹大了,谁也不敢声张,连总舵主都瞒着呢。小宝都说了,他这个香主,其实就是个背黑锅的,下面的人奉他为香主,只是给总舵主面子,有功劳的时候没他的份,捅了篓子却首先扔给他。细想想,小宝也挺可怜的。”

      我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都怪我太过放心那些人了。这江湖中人,不给他们点事做,他们铁定会闲的发霉,现如今可是有事做了,一个个又没了主意,当起了缩头乌龟。真是捅娄子争先恐后,补窟窿畏畏缩缩。这青木堂,没救了。”

      双儿道:“义父,想个办法吧。”

      我瞥了一眼韦小宝紧闭的房门,问道:“那小郡主和她师姐,一直都藏在韦小宝的房里?”

      双儿点点头,说道:“是啊。小郡主认了小宝做好哥哥,方姑娘还答应小宝要做他的好老婆。现在啊,我觉得小宝或许已经不想把她们送走了吧。”

      我回过头仔细看了看双儿,问道:“他如此占别的姑娘便宜,你都不生气?”

      双儿偏着头看着我,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不是喜欢他吗?

      我抿了抿唇,还是没将这句话问出口,既然不生气,那便就不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喜欢了吧。

      还好,还好。

      不用担心我这个乖巧可爱的闺女被癞蛤蟆叼走了。

      我低着头沉思了片刻,问道:“你与那两个姑娘相处那么久,你觉得,若是好言相劝,认真的道歉,她们会帮小宝隐瞒绑架小郡主这件事吗?”

      双儿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小郡主天真可爱,应该是会保守秘密的。她师姐,虽然答应小宝要做他老婆,却是为了她的刘师哥被逼无奈。方姑娘比小宝大那么多,肯定也不会真的喜欢小宝,出去之后见到她刘师哥,保不准是要反悔的。况且,小宝大概也是在开玩笑闹着好玩吧。所以方姑娘会不会保密,真说不准。”

      我看着韦小宝房屋里朦胧的灯光,捻着胡须细想了一番,忽听隔着几堵墙的方向,传来更声,双儿拽拽我的衣袖,小声道:“对了,义父,给你说个事,这宫里啊,不干净。”

      “恩。”我点点头,看着刚从门外飘过去的明朝宫女,说道:“紫禁城历经两朝,死了不知多少人,有点鬼魅再正常不过,历代皇宫皆是如此。所以在建造皇宫之前,已有风水大师设置了镇魂的阵法,鬼魅在此,是成不了气候伤不了人的,放心。”

      双儿连连摇头,说道:“不是不是,我说的不是那些孤魂野鬼,是妖。”

      “妖?”我一抄怀,问道:“什么妖?”

      双儿往我身边挪了挪,小声道:“就在昨天,有个侍卫半夜忽然闯进来要杀小宝,我跟那人交手时,察觉他的武功很奇怪,他周身的气息不仅似极了妖气,骨节更可随意翻转,就好像完全没有骨头一样。”

      我微一挑眉,问道:“那人呢?”

      双儿道:“他被小宝刺了一刀,那刀上涂有化尸粉,我尚未来得及看清他究竟是何物,就被化成一滩血水了。”

      “化尸粉?这么毒?”我揉揉鼻子站了起来,问道:“那妖物,是何人派来的?”

      双儿道:“听小宝说,那妖物名叫瑞栋,是太后派来的。”

      我抄起怀,望向慈宁宫方向,微微皱眉道:“若是平常的小角色,顺手除了也就罢了,但若事关太后,即便查出来她当真是妖,我也动不了她。更何况,她们隐匿深宫,并未作出什么出格的大事,我师出无名,本也不好拿她。”

      双儿皱眉道:“可太后想杀小宝啊。她若真的是妖,小宝岂不是很危险。”

      “这个么……”我捻着胡须沉吟道:“我可以去查个究竟,不过太后为什么要杀小宝?他不是八面玲珑把皇帝都哄得团团转吗?”

      双儿低头道:“我也不清楚,小宝说,他知道太后的一些秘密,所以太后肯定是不会留他的。”

      “哦?”我问道:“什么秘密?”

      双儿道:“小宝没跟我说。”

      “有意思。”我捻须一笑,察觉到了韦小宝对天地会的刻意隐瞒,不免有些好奇,他除了给皇帝办事,给天地会办事,是不是还穿插着给另一个人所不知的势力在办事?

      “太后的事,你不用操心了。回头试着探探小郡主那个师姐的口风,实话实说的告诉她,一切都是误会,让她看在反清大业的份上,将咱们绑架小郡主的事给封住。她好歹也是对抗清庭的反清义士,当该以大局为重。若是天地会和沐王府真的因为吴三桂闹出的这些误会而翻脸,得意的是谁,请她好好考虑清楚。”我掸弹道袍下摆的灰尘,说道:“本来徐天川失手杀了白寒松,乃是咱们和沐王府之间的私怨,而吴应熊却能借此机会大肆挑拨,可想吴三桂已经在咱们周围埋了眼线。若能借绑架小郡主一事,揪出吴三桂的内线,岂不是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双儿欢喜的一拍手,挽着我的胳膊蹦跳着说道:“还是义父你最厉害了。”

      我笑道:“你将我那些话,告知韦小宝,看他能想出个什么招来,把坏事变成好事。至于那个师姐,还是能劝则劝吧。另外,多给韦小宝念念会规,咱们天地会,可是不允许有人奸淫掳掠,趁人之危的。小郡主和她师姐的事,让韦小宝自己悠着点,他毕竟是总舵主的徒弟,是咱们天地会青木堂的香主,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人家耻笑的可不是他,而是他的师父,是咱们天地会。”

      双儿点头道:“恩!我知道了。”

      我轻轻拍拍她的头,说道:“韦小宝自小在那种三教九流的地方长大,苦是吃了不少,但坏毛病也沾染了不少。你与他在一起,切记要时时刻刻提点他,莫让他走了歪路。”

      双儿挽着我的胳膊说道:“是,义父!你教过我什么,我就教他什么,好不好?”

      “乖!回去吧。”

      我满意的揉揉她的头发,目送她蹦蹦跳跳的回屋,转眼间又看到一个明朝的宫女,从门口飘过。

      这宫里,鬼魂还真不少,连改了朝换了代,都抹不平那些怨魂的忧伤。

      皇宫啊,真是一座偌大的监狱,困在其内一辈子的人,死后也依旧只能在宫墙内打转,忙碌着身前的一切。

      紫禁城的风水,镇魂,却又束魂,以魂养真龙之气,却也能以魂毁真龙之气。

      凡事都该有个度,超过了这个度,那便就无解了。

      清庭的皇帝,是时候该在宫里办一场像样的法事,祭奠超度前明亡魂了。

      我趁着夜色,潜入了慈宁宫的所在,这片宫墙,确有结界张护,而且施术之人,是个厉害角,但凡身负法力之人,碰触到结界所在,均会被发现。

      这个太后,小心谨慎到如此地步,不容小觑。进不去慈宁宫,查不出她的真面目,到确让我有那么一点的好奇。

      能支出如此敏感的结界,论实力,已算是妖仙级别了,在人间何处不能呼风唤雨,却缩在这深宫之中,又不玩弄权谋,又不以色侍君。

      这个太后,她隐于深宫之中,目的何在?

      在慈宁宫外守了一会,没找到什么突破点,眼瞧着四更已过,天之将明,我不好再呆下去,只能匆匆忙忙的出了宫。

      回家随意洗了一把脸,换了身衣服,去跟陈近南会了个面,应付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之后,还是被他唉声叹气的批评了一番,虽未点名,却已充分表明了对我擅离职守的不满。

      细想想,我在入会之初,不是已经说了,他这天地会的内务,管与不管皆看我是否愿意。然而从何时起,这青木堂,已经变成了我必须上心的责任了呢?

      与这帮热血的反贼成天混在一起,我清心寡欲的修道之心,也渐渐的被蒙上了一层反清复明的尘埃了吧。

      出家人,当该坚守本心,一心向道。

      如此下去,不好。

      很不好。

      回到自己的算命摊上,一边收拾,一边神思恍惚。

      今生修道,本应超脱红尘一切因由,不被世间任何的情义困扰。可现如今,身边不仅多了一个双儿,还有青木堂的担子要抗,更有终南山的责任要担。

      一边是人间的情,一边是修道界的责。

      累在心上,取舍两难。

      头疼。

      靠在椅上闭目休息了片刻,有生意上门,只能打起精神认真行骗。

      睁开眼,对面所坐着的,是一名非常眼熟的白衣女子,貌美惊人,如画中仙人。

      我捏着胡子盯着她回忆了一番,愣没想起来在哪见过她。

      她不好意思的捏着衣角,小声问道:“道长,我半年多前来你这解过签的,那会有几个大和尚惹事,您还帮过我的,记得吗?”

      “哦!”我点点头,总算想了起来。

      她不就是那时候打了瞌睡而出现的变数吗?

      真是阴魂不散啊。

      “我记得,你是来找你的兰花?”我站起身,说道:“那盆花,我搁在家里,你要是方便,明日再来取吧。”

      “不不不。”她连忙摆手,说道:“我是想问一下,道长,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鬼啊?”

      我怔了怔,坐回到椅上,问道:“怎么?你撞鬼了?”

      她苦恼的叹了口气,说道:“这到没有,只是,我师父这段时间,就像是着了魔一样,到处收集一些招魂养鬼的书籍,成天的摆弄,与她说话也不听,好生怕人。”

      我一笑,说道:“你师父是出家人,懂得些鬼神之术,并无不妥啊。”

      她摇头道:“师父以前可是从来都不相信鬼神之说的,自从她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就完全变了。”

      我问道:“你是想说,你师父中邪了?”

      她又连忙摇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心里没底,有些害怕。”

      我笑道:“与其找一个外人帮跟你一起猜测,还不如你去找你师父,当面问个清楚。”

      她低头叹道:“师父不会理我的。”

      我问道:“你师父,究竟是那座寺庙的何方高僧啊?”

      她苦笑一声,说道:“她既没有寺庙,也不是高僧。我只知道,她法号九难,别人称她独臂神尼,她武功很高,脾气却一直不好,我从没见她笑过,她好像完全不会笑一样。师父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我知道她心里压了很多事,一直不痛快。我想让她高兴,想让她至少开心的笑一次,却总是不知该用怎样的方法,哄她开心。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她一直在恨我,恨这天下所有的人。她这个样子,真的让我好难过。”

      “独臂神尼……”我轻轻吟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

      与江湖挂钩,是进入天地会之后的事了,然对于当今的江湖,好像基本全都在围绕着反清与护清,争来斗去。

      那些朝廷纷争江湖恩怨,我向来无心理会,即便听到他们提起一些当今的高人,也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很少会将名字留存于心里。

      独臂神尼,应该是当今江湖上少有的高手之一,天地会的人提起过这个名字。

      然而他们提的不多,是以印象更是浅薄到非常。

      我思索不出关于独臂神尼的任何相关事迹,也不再多想,宽慰女子说道:“出家人乃是站在红尘之外,观世间百态,她眼中的世界,与你所看到的完全不同,自然与你也没什么话可说。你不明她所思所想,又怎知她快乐或不快乐。姑娘,为人徒者,替师父担忧,虽是本分,但也不必太过强求。尤其是,你的师父,是个出家人,她收你为徒,却并未要求你一道出家,那便就是说,她与你的缘分,或许仅仅只是将你养大。出家人本不该与红尘俗世牵扯过多,若与你走的太近,难免影响修行。这一点,你应该要体谅。”

      她面色一白,似是想到了什么,眼里竟泛出了点点涟漪。

      我无意惹她落泪,怕影响不好,连忙摸出手帕递给她,劝道:“姑娘,你莫要多想了。师徒缘分一场,你当该珍惜,只要听从你师父的吩咐,做好她让你做的事,想必她定然是会开心的。凡事,莫要强求,随缘就好。”

      她接过我的手帕,擦了擦眼泪,说道:“道长说的是。”

      说完,她站起身,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今日与道长求教,受益良多,多谢道长了。”

      我起身相送,说道:“谢就不必了。明日我会把姑娘的兰花带来,你尽管来取便是。若我不在,你就去隔壁那个卖胭脂的王大娘那里取走就好。”

      她摇摇头,说道:“我居无定所,如何养花。那盆兰花,就送于道长吧。”说完,她从荷包里摸出了十几文铜钱,摆在桌上,道了句告辞,便离开了。

      我抄起怀,看着桌上的铜钱,心里有点凌乱。

      独臂神尼,反清复明。

      看来,以后交集的日子,还长呢。

      是祸躲不过啊。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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