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训：远离赌场好好做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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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子的家在离私塾有一座山头距离的城镇里。
离傍晚还有一段时间，路上微风徐来，青草茵茵，夹杂在风中的还有温柔的花香和琐碎的蝉鸣，连绵不绝地铺成了一条静谧的小路。
在带路的途中，裕子还摘了路边的棕榈叶，手指灵巧地在叶子间穿过翻转，就编好了两只活灵活现的蚂蚱，将其中一只放到了七绘的手上，腰间的竹刀在阳光里晃荡摇曳，光影缭乱。
途中裕子温言软语地向她叙述了小镇里村民耳熟能详的轶事和历史，一边认真地听着，点头附和的七绘眼神却不时瞟向了少女腰侧的竹刀，轻轻地咬了咬下唇，强忍住了心头的惴惴和不安。
裕子那么拼命得学习剑道的理由，或许是为了守护，守护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事物，但实际上，小孩子手里紧握的竹刀，能起的作用微乎其微，尤其在大人手中的冷兵器和火|枪土|铳的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七绘曾不止一次亲眼见证那近乎残酷的真相，不愿意承认，而又不得不承认，在大人铸造的这个世界里，他们将他们所能做的全部加在一起，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要尽其所能地保护好，对她好的人。
因为对她好的人，本来就不多了呀……
尽管无比期待一切都是她的胡思乱想，疑神疑鬼，谐和的乐章在刺耳的危险旋律下骤然变调，在裕子忽然垂下了手，手编的蚂蚱从她手心里落在地面上滚到七绘的脚边，沾上了浅浅的一层尘土之时，七绘知道，她猜对了，但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也不可能高兴得起来。
“七绘……”裕子的声线抖得很厉害，但她还是强忍着害怕，挡在了七绘的面前，睁大着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一幕，还有从屋子里缓步走了出来的那两个男人，压低了像是要哭出来的声音，却拼尽全力地对她说，“装作不认识我，快走！”
前面的就是裕子的家，是淹没在热闹喧嚷街头的一处低矮平房，和周围整洁干净的住房相比，显得格格不入，相差甚远。周围的人家关门闭户，怕惹上是非，裕子家的家门大开，门锁有被撬动砸烂的痕迹，里面的桌椅板凳被悉数推翻踹到，锅碗瓢盆摔碎了一地，地面上还覆盖了薄薄的一层灰尘，显然有一段时间没人好好地打扫过了，足靴的印记混乱地踩踏着。
最先踏出简陋破屋的，是一个肠肥脑满的中年男人，他一眼就望见了挡在最前面的清浦裕子，喜出望外地咧开了嘴，很快又收敛了笑容，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和善模样，拖动着肥大的身体徐徐地挪动了过来，口里还喋喋不休地接连道：“裕子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也别怪我们，你父亲欠我们老板的钱，一年拖一年，这都拖了三年多了，你说你们早点还上，这利息也不至于滚得这么高啊，你父亲跑路，我们又抓不到他的人，这样下去老板那里我们也交不了差啊。”
“花街那地方，头几年苦是苦了点，但裕子你不像你那个赌鬼老爹，像你妈，脸蛋好看，放心，叔叔会替你找个好点的去处的。”中年男人用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的却是冷酷而狠毒的话语，“熬过几年，后面就享清福了哟。”
“大叔，磨磨唧唧地跟这小丫头片子废话这么多干什么？”稍晚一步从屋里出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络腮胡，眉目冷厉，声音粗犷，手里还握着把沉重冰冷的武士|刀，他的阴沉的目光扫了过来，简单粗暴地做了决定，“直接抓——”
“你是，神谷家的……”忽然男人止住了刚才的话头，诧异的语句顺嘴说出。
裕子颤抖着手，伸向了腰间的竹刀，下一个瞬间，她的手腕被少女紧紧地握住。
“别发呆了！快跑！”七绘拽过裕子，转身就逃。
“比留间快追！”追了几步就气喘如牛的中年男人，扶着膝盖，回过了头，暴跳如雷地命令着那个浪人——比留间伍兵卫。
这个浪人是在一年多以前来到的这个镇子，隐约听说他以前住的地方，离这里也不算很远，大概有两个山头的距离，在一家道场里当门徒，后来因为触犯道场的规定，被馆主赶出了道场，流落到了这个地方，因缘巧合地被老板捡到，帮着催收高利贷。
这家伙身材魁梧，长相凶悍，手里又握着一把刀，光是那气势就能护住不少弱不禁风的老百姓，所以中年男人虽然看不惯这个浪人流里流气，邋里邋遢的作风，但用着挺方便的，也就乐得和他一起搭伙干活。
只是此时，那个浪人却站在原地，抬起了手，慢慢地抽出了手里的武士|刀，中年男人虽然没有练过剑道，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拔刀要用右手这种小事他还是一清二楚的，只是这个浪人却和绝大多数人迥然不同，是用左手拔刀。
“还愣着干什么！比留——”下面的话，在比留间伍兵卫冷峻的目光下，就那样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再也吐不出了。
会被杀！
中年男人那个时候这么确实地感受到了，膝盖一软，就瘫倒在了地上，冷汗不知何时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浑身上下都僵硬得动弹不得。
“放心，大叔，她们跑不掉的。”比留间伍兵卫咧开嘴冷笑出了声，阴森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们逃窜离开的放心，说出的是让中年男人感到莫名其妙的言辞，“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在这个地方竟然会碰到神谷家的那个小鬼……那个时候，我右手拇指无法动弹的痛苦，现在就由那个小鬼来偿还吧！”
虽然一开始将他甩开了不短的距离，但两个小女孩的脚程和成年男人的步伐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很快就追了上来的浪人，似乎完全不顾及她们的性命，也不在乎裕子死了还能不能被卖到花街去抵债，手中的武士|刀不时砍翻追砍途中，挡住了他的去路的摊铺。
有好几次七绘都觉得身后追上来的那男人快要砍中她了，回过神来的裕子反过来抓紧了七绘的手，带着她熟练地从七拐八拐的巷子里穿过，好不容易将比留间伍兵卫甩开了一小段距离。
腿肚子已经在发颤，声音也是哑的，裕子浑身的体力都几乎被掏空，扶着墙壁都差点跪倒在地面上，被七绘及时地抓住了手臂，才没有摔倒在地，不过七绘和她相比也差不了多少，都是一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狼狈模样。
“对、对不起，七绘，你、你先……跑……吧……”精疲力尽的裕子伸出手想要将七绘推走，手抬上来却只能无力的碰了碰少女的手臂，就再没有多的力气了，勉强伸出了两根手指勾住了她和服的衣袖，裕子疲惫地吐息，“去找松阳老师来，他要抓的人只是我，七绘你一个人的话，一定能跑掉的。”
“不，”七绘回想起那个男人在看到她时，脱口而出的那句“神谷家的”，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有一件事她还是很清楚的，“他要杀的人，大概是我。”
“追上来了！快走！”裕子愣了愣，但是七绘却不给她多想的时间，再次拽住了她的腕子，拖着她往巷子外跑去。
从身后传来的，是男人已经怒到了极致的咆哮：“给老子站住！你们这些小鬼！”
“把竹刀借给我，你、你去找松阳老师。”说话时风就那样灌入了肺里，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拼尽全力跑了这么长的时间，就算七绘不算体弱，此时也感到身体快被掏空了，尽量想要口齿清晰地对裕子解释，但一张口就感到喉咙里涌上来了一股腥味，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在裕子茫然无措的目光里继续道，“那个男人，大概，是想找我报仇。”
虽然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一号人……
刚才他提到“神谷家”，是神谷叔叔认识的人吗？
“不行！要留下来，也应该是我，而且七绘你不会剑道，就算是拿了竹——”裕子焦急地反驳道，拒绝得很强硬。
“我会。”七绘打断了她。
“诶？”裕子愣住了，差点停下了脚步，好在七绘还拖动着她，灵巧地穿过杂乱摆放的摊铺和错综复杂的小巷之间，勉强地将男人甩开了一点距离，留下了想出措施的间隙。
“那个男人，是用的左手握刀，但应该不是左撇子，”搜肠刮肚，七绘终于想到了神谷叔叔可能结的一个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的右手，应该是被废掉了，不能握刀，所以才换成的左手，总之，我以后有时间再跟你解释。”
迅速地结束了话题，七绘认真地看着她，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足以让人信赖，甚至忍住了自己身体的颤抖和目光的怯懦波动：“裕子你先走好不好？我不会有事的。”
“好……”清浦裕子将腰间的竹刀取下，塞在了她的手里，用力地咬了咬唇，低声道，“不要有事啊，七绘。”
在七绘点头答应后，裕子不敢回头地转身逃走，七绘握紧了手里的竹刀，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面前是一片狼藉，被砍翻了摊位的小贩纷纷噤若寒暄，退避三舍，原本热闹熙攘的街头，转瞬间就变得空荡荡的，只留下了一片狼藉和被掀翻滚落在地上的商品。
五步、四步、三步、两步。
一步。
她与持刀的男人迎面相撞。
七绘看着男人一脚踹翻了最后一个挡着他的店铺，狞笑着走近，不禁扯了扯自己的僵硬的嘴角，拼尽全力才勉强维持了镇定，不让自己拔腿就跑。
啊啊啊，她在逞什么英雄啊喂！她几斤几两自己还不清楚吗？
七绘的确会剑道，在道场里看的话，勉勉强强还过得去，但是要她抛却道场里的剑道规则，真枪实弹的打，七绘很有自知之明——她应该早点给自己准备好棺材。
“果然是神谷家的小鬼啊！”比留间伍兵卫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和讥讽嘲笑显而易见，“听说神谷越路郎那家伙死了？那间道场差不多也该垮掉了吧？哈，活该！”
“……”默不作声的七绘忽然浑身一颤，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只要一放松，就完了。
所以，不要想。
至少现在，不要再想那件事了……
见七绘不理他，比留间伍兵卫微微收敛了笑意，目光是极其的不耐烦和暴虐，冷冷地道：“算了，你一个小鬼知道什么，把你砍了，尸体扔到那家道场的门口，也算老子复仇的第一步了！”
随着男人的话音落下，下一个刹那间，锐利冰冷的刀光迎头落下，冷光骤然降临。
她却像是早有预料似的，矮身躲过，冲向了浪人，手中的竹刀狠狠地击打在了男人的膝盖上，女孩双手撑住竹刀的刀柄，借用巧劲和冲力，在男人的膝盖上将其用力掰断，吃痛惨叫的男人踉跄着跪下，手凶狠地往外挥去，打在了少女的脑袋上，只是一下就把少女推了出去，后背砸在了墙壁上，她痛苦地蜷曲喊出了声，手指却紧握着除却刀柄的刀身，半眯着的眼睛晃见浪人手撑在地面上，摇晃着就要站起来，先行一步扶住墙壁站起，转身就跑。
尽管在男人挥刀之前她就隐约猜出了对方挥刀的轨迹，但是意识了解了，竭尽全力行动上却还是有所迟缓，矮身躲开时，肩头却被刀的刃口卷到，划出了一个不小的伤口。
刚才的那招名为“膝坐”，神谷活心流的招式之一—— 不是用刀身，而是用刀柄制住对手，破坏其关节，令其无法行动。
但以七绘的实力，重伤男人的膝盖已经很勉强了，刚才用尽力气使出的那一下攻击，让她现在的手心都在刺痛发麻，差点握不住手里的刀身，让对方彻底无法行动，对现在的她来说，果然还是太难了。
所以，果然还是跑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训：远离赌场好好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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