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新时期】短篇合集》微萤之翼

7、【神话翻新】今夕是何年（一）

　　我是嫦娥。
　　我不后悔。

　　我还记得昔日在仙界的欢乐情形，更记得十日同出时人间的惨景。十只金乌烧涸了川河灼裂了大地，更燃起了羿眼中的怒火。
　　羿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人。他是一声不吭偷偷到人间的。他以为他瞒住了我，但我怎会读不出他眼中的焦灼与忧虑？我终于还是尾随他到了人间，带着我用月华凝成的十支寒矢。
　　那十只三足金乌是天帝与日神羲和之子，凡兵俗铁近之即溶，岂能伤他们分毫？我追到人间的时候，羿正锁眉看着手中半支未熔尽的箭矢。
　　我走上去，将十支月寒送到他的眼前。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惊讶与欣喜，更看到了他唇边浮起的浅浅微笑。他将我揽入怀中，在我耳边轻轻许诺：“羿定当射日除害，解救苍生，绝不负嫦儿赠箭之意！”
　　可是羿，我凝箭时，何曾想过解救苍生的美誉？我所希望的，不过是能看到你的眉头不再深锁。

　　是我的疏忽，纵是良箭，无弓亦难用。
　　可是，那里去寻能射出月寒的弓？
　　焦虑灼黑了羿的眼眶，灼瘦了他的脸颊。
　　我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到底，哪里寻得到能与月华媲美的清寒？
　　也许……
　　是了，我是月神常羲的女儿，我的精魄凝着月的寒气。
　　再也没有更合适的了。
　　可是，失了月魄，我便如凡人，生老病死，终难幸免。
　　可羿……
　　我看向窗外，十只金乌正肆无忌惮地嬉戏。惨白的亮灼痛了我的眼，泪突然就悄悄的滑落。
　　……
　　我将弓交给羿，告诉他，这是月魄。
　　他终于笑了，带着浅浅的疲惫，和隐隐的执着。
　　我叮嘱他，射伤金乌，令其守制即可，千万不要伤其性命。否则，若天帝震怒，怪罪下来，便无人可劝解。
　　羿只轻轻地道了一句：“等我回来！”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低头轻笑。
　　他没有发现，多好！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羿这一去，十日竟是九死一伤。
　　更未曾想到，他竟负弓乞罪，自请贬为凡人。
　　看着眼前分明疲惫却微笑着的他，我竟讷讷不知所言。
　　他笑着拥我入怀：“傻嫦儿，真当我不知月魄为何？真要撇下我，独享凡世的清福么？”
　　我怔怔，仍旧难以相信他做过的一切：“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可不是与你一样！”他叹息，“你只道我会阻你凝魄为弓，难道我不知你也会阻我请罪落凡？嫦儿，你真当我会撇下你，独留在仙界么？”
　　“我说过的，你要等我回来！”他解下月魄，交予我手中，“你看，我回来了！”
　　我握紧月魄，泪止不住的滑落。
　　羿，你回来了！
　　真好！

　　羿便每日出猎，日出即行，日落方归；我便一如凡世女子，为他缝衣做饭，日日纺织。凡世的日子，便也如此，平凡，却也平和。
　　只是，每每羿远行未归，我独自守在门前，看那夕影憧憧；每每夜深人静，我静静立于窗边，见那月色皎皎；纵然怀中有他特意猎来为我做伴的白兔，心中总难免凄楚。
　　我开始想念，想念我月中的母亲，月神常羲。
　　失去爱女，她独自一人在那清冷的月宫中，该会有多孤寂。
　　却不曾想，数日未归后，羿一身风尘的归来，却是满眼遮不住掩不去的欣喜。他未待马儿停下即一跃而下冲进屋里，将纺车边的我一把抱起。我惊呼，揽紧他的手臂一迭声叫他放我下去，却听到他爽朗的笑。
　　他说：“嫦儿，你终于可以去见你的母亲了！”

　　我惊诧，抬眼却见他眼中皆是温存的思恋。
　　他轻轻将我放下，自怀中取出一方木盒，送到我的面前。
　　我迟疑的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丸丹药，静静地晕开柔和的光泽。
　　“不死药？”我惊呼。
　　不死药，一人独食可成仙升天，二人分食可长生不死，如此神药，自非易得之物。要攀过八隅之岩，越过昆仑南渊，避过开明神兽，绕过毕方神鸟，才能找到不死树；还要取得离朱之焰，弱水之汤，最后，更要求得西王母炼制……
　　我怔怔地看着那丸丹药，眼底悄悄泛上了一丝湿润。那缕细细小小的心事，我自以为掩得不显山不露水，可羿……

　　我暗暗咬牙，用力将木盒掷向墙角，丹药自盒中滚落，沾了尘染了埃，却依然光润剔透不似凡间之物。
　　“嫦儿……”羿惊怔，欲阻的手还抬在半空未落下。
　　我侧头盯着机上的纺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剔去涩意染上怒气：“羿，你要赶我走？”
　　“嫦儿，我……”他的声音里一丝慌乱，随即又染上了然与酸楚，“嫦儿，你何苦如此……回去吧，我知道你不开心，你本就不该为我坠入凡尘受苦……”
　　“为何不该！你又难道不是为我才故意惹怒天帝，被逐凡间？我又怎会独吞不死药，留你一人在凡世……”终究还是抑不住，哽了喉朦了眼，再也说不下去……
　　“嫦儿，我只是不想见你如此难过……”他轻叹，揽我入怀。
　　“能陪在你身边，就好！”
　　…………

　　不死药，终究还是被羿捡起交予我来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