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北风过境（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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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水还没意识到时，期末降临。
“还有多久期末考？”在一节昏昏欲睡的历史课上，她问坐在她前方的小胖（云水的外号，真实名字不详）。
“15天。”专心学习的小胖同学显然不想搭理她。
“那你说我要不要放弃呢？”
“放弃啥？”小胖露了个正脸。
“放弃期末考啊……”云家姑娘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
“你还能弃考不成？”应蔚然前面的小高同学耐不住好奇，转过头来一起商量。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选择不复习。”
“这不是你的选择，而是你已经在做的事。”小高说了句大实话。
“我有认真学习的，难道你们看不见？”她的确是很不解，至少到目前她一堂课也没逃过。
“我的视力5.0，可还是没看见。”小胖补刀神速。
“云同学，我劝你还是稍微节省一点谈恋爱的时间，好好学习吧。”小胖作痛心疾首状。
云水刚想解释就听见应蔚然咳嗽两声，而且很刻意。
可是这样的号角并没有挽救悲剧的发生——云同学以及前面两位受牵连的同胞都被讲台上的老学究光荣地请出了教室，罚站。
“云水，你休想再和我说一句话！“小高头顶的蒸汽清晰可感。
“哎呀，这样子多伤我们的同学情谊啊。”云水无奈笑着摆摆手。
“我从小学之后就没有被罚过站……”一旁的小胖对对手指，显得很伤痛。
“正好嘛，回味童年。”
“云水，说实话，你的脸呢？”小高眨巴着一双小眼睛，发自内心地提问。
“所以你一直隐瞒着自己的眼疾？”云水大眼睛瞪回去。
“……”
“老头儿不会放过我们的。”
“其实我有个很好的提议。”云水狡黠的扬起嘴角，“逃课吧，反正午休时间就要到了。”
“苍天啊！”小胖小高齐齐仰天长啸，真是闯祸的还不嫌事儿大。
楼梯口忽地传来骚动，似是一堆学生在上楼伴随着交谈。云水就着余光瞥了一眼，撞入一道极为熟悉的视线，然后，那道视线，越来越近。
程言就在身后一众同学的灼灼目光下走来，立在云水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两人异口同声。
“我上体育课回来。”程言额前的短发还是汗涔涔地，显然是运动过了，“你……”
“我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云水答得理直气壮，即使是这么拙劣的谎。
“那他俩？”
“我哥们儿！”云水一脸正气地拍拍小胖的肩膀。
“嗯。”程言深深地瞧了一眼高胖二人，引得二人倒吸一口凉气。
“你快回教室呀，在这儿拄着算啥？”云水偏头看看楼梯口驻扎的观众们，感到一丝不妥。
“你要罚站到下课？”
“……”都说了是呼吸新鲜空气呀！
“我上去取饭盒，等会儿一起吃饭。”程言没等云某人回答，径自离开，钻入人群。
云水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怔怔站着，这人……怎么这样不讲道理！
小胖：我看来要转学了……
小高：我看来要找好墓地了……
须臾，下课铃很欢快又准时地响起，教室门口很快涌出班上的学生，小胖和小高飞快逃离现场，而她在众人幸灾乐祸的斜视中，坚强地走进教室，取出饭盒，准备加入吃饭大军。
“蔚然，吃饭！”应蔚然似乎还在忙活着手里的笔记，握笔的手一把被云水抓住。
“你去吧，我不太饿。”应蔚然淡淡一笑，但是怎么看都觉勉强。
云水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也不再多过问什么，只是放开手，在她肩上轻拍两下。她一向对这样的事情表现得理解成熟，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历史课前还好好的，上完一节课后就换了心情，至少她这个被罚站的人都没怎样。
“云水！”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程言站在教室门口，斜倚在门框上，样子要有多不正经就有多不正经，手里拿着不锈钢饭盒摇了摇。
应蔚然顺着声音望去，瞧见来人，微微怔着，“你快去吧。”她抬起头对云水说。
“真不吃饭？”
她沉吟半晌，又望了望门外，“走吧，我和你一起。”
“对嘛，人是铁、饭是钢。”云水抛出一个明晃晃的笑，表示欣慰。
应蔚然不语，却也如回答般的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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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坐在难能可贵的被程言的“小喽罗”们早早霸占住的一席空位，深感这些人关键时刻还是能够发挥一些作用的。
她还在认真的思索，那些宣传马克思主义和带领工人群众运动的先哲们，为什么不把主要阵地转移到食堂，这绝对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之一啊！
“给你们。”程言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三瓶汽水，递给她们两瓶。
云水感叹，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可叹她一天的零花钱就只有三瓶汽水的钱，还都得拿去买菜，喂饱家里的老寄生虫。
应蔚然怯生生地道了一声谢，程言应声，转头去看云水的反应，却见后者甩出无数个不满地眼色。
他瞬间默了，这是什么态度！
“程言，你这段时间有碰见慕……慕医生吗？”云水扒着饭，将头埋得低低的。
“慕医生，慕云深？”
“嗯。”云凡已经好久都没有去过医院，偶尔去取药也是白天她上学的时候，而她自己也从未再在清平巷遇见他。
“你找他有事？”程言挑起一边的剑眉。
“我想问问……云凡的事。”
程家对云凡的事是比较清楚的，两家交情颇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程言知根知底也不再多说，“前段时间他好像去了B市参加什么研讨会。”
“B市？”云水想起那个熟悉的地方，心中被勾起一片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柔软。
“嗯，上次我和我妈在超市遇见他在买一些新的日用品，就问了几句。”程言无意中将碗里的宫保鸡丁挑到云水碗里，引来一阵侧目，“再说，他本来也是B市的人。”
“他是B市人？”云水抬起头，连嘴角粘的米饭都懒得管。
她忆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说的那句意味不明的“真巧”，原来是这个意思。
“嗯。”对慕云深，程言所知甚少，还都是听巷子里的三大姑六大姨八卦的。
“那怎么会到这里？”
“你说我俩在吃饭的时候正大光明地探讨别人的隐私真的好吗？”
“……”
“喂。”程言唤她一声，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嘴角。
云水不明所以，“怎么，抽风啦？”
旁边有许多桌的女生实在是忍受不了自家校草在众目睽睽下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愤然离席。
众男兴奋地吹起了口哨，咱家老大就是这么直接，这光天化日之下都能索吻！
“饭！”
“哦。”云水用食指将嘴角的米粒弹出去。
在这两人吃饭说话期间，应蔚然简直像个透明人似的，一直默默吃饭不说话。
云水瞧着她感到抱歉，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不再插科打诨。
在从食堂回到教室的途中，发生了有些意外的小插曲，他们竟然在学校遇见了程爷爷。
程爷爷今天是来拜访住在学校教师住宅中的老友，就是十中的老校长，出来时正好路过这边。
“小水！”老人眼尖，远远就瞧见了云家小孩和自家孙子，一边走这一面还在说着。
云水听见有人叫她，定睛超前望去，看清楚是谁之后，一时失语，“……程爷爷！”，瞬间又转头瞪视程言。
两人奔到老人身旁，程爷爷挂着依旧和蔼的笑容，“没想到真能碰到你们！”
“您怎么来了？”程言顺手扶着程爷爷的手。
“我来找你们老校长。”
“现在是要回了？”
“是。”
“那我们送您出去。”云水看着老人，即使他身子依旧硬朗，但在这校园里，还是让她不太放心，况且现在还是午间，满满的都是拥挤的学生，万一有个什么磕碰就不得了。
“那好。”程爷爷也大方地没有推辞，并着两个小辈的身影走着。
午后的冬阳顺着重叠掩映的枝桠下投射下来，被分割成一片片细碎，仿若鎏金于沥青路上，暖暖地融着三人的身影。碧空如洗，偶有飞鸟过境，画出循环往复的弧线。即使此时周围并不是宁静的背景，即使还有频频投来的好奇打量的目光，程言也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平和与安宁，温暖与温柔。
若是就此时间定格，已是无悔。
此时的画面早被他摄于心口，当作独一无二的珍藏，只在她离开的时间里，时时擦拭。
穿过林荫道，校门就在眼前，云水程言与程爷爷告别，望着老人走远，才施施然准备回教室。
转身的瞬间，云水无意间捕捉到一道熟悉的影子，那人的视线牢牢锁在她身上，想不注意到都难。
云水就堪堪定住身子，回顾，果然是她。
程言察觉到身旁的人忽然就没了动静，也回首望去，看清楚那人，才讶异出声：“宁阿姨！”
宁夜一时怔忪，五年没见，她的女儿已经俨然长大了，一头乌黑柔顺的短发及颈窝处，似新月般弯弯的眼睛，小巧精致的五官，有几分像年轻时的她。
只是那寒霜般的冷漠疏离，在无声诉说着她们的距离很远，非常远。
“小水……”她忽地很难发出任何声音。
“你为什么在这里？”不带一丝感情，淡漠地，仿佛是陌生人，那样的语气不应是十五岁的孩子面对母亲时该有的。
“我只是路过，顺便想等等看，放学能不能恰好遇见你。”宁夜也努力平复了心绪。
“那你很幸运，没有等上几个小时。”云水冷笑一声。
宁夜瞧着眼前的人，几乎完全无法与记忆相重合，至少在她的记忆中，小水虽不过分亲近，却也是温和而活泼的，而眼前的人，尖酸的话，刻薄的嘲讽，是谁？
“我们聊聊吧。”宁夜暗自叹了气，看着一言不发地程言，抱歉的笑笑。
“好。”云水出人意料地没拒绝，她早已想清楚有些事，还是直接断个明白。
她向程言嘱咐一句：“你去帮我给班主任请一下午的假，就说我生病。”
后者则默然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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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缓的音乐飘出，是一首甲壳虫的老歌《Yesterday》，不甚清晰的英伦腔，莫名为整个咖啡添上几分复古气息。
咖啡馆里灯光呈暖橙色，一家黑色钢琴立于正中，桌椅罗列并不整齐，有些散漫自由的意味，而桌上的价目单，更是叫人咋舌。
一切的一切，包括对面的人都让云水感到不舒服，在这样优雅的环境里，她却坐如针毡，果然她只有当当市井小民的份。
服务生穿着得体而简洁的工作服，站在桌旁点单。
“我要一杯黑咖啡。”宁夜对这种环境是尤为熟悉的，毕竟她的圈子局限于这个阶层。
“我什么都不要。”云水很少喝咖啡，事实上她觉得那玩意儿难喝极了。
“给她一杯柠檬水。”宁夜吩咐着面露疑惑的服务生。
“我很抱歉，这么久都没有回来看过你，也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她等服务生走远后，轻缓地说着。
不得不说宁夜的声音柔软干净，似她擅长的小提琴般流畅，让云水更少了几分真实感。
“不用抱歉，现在的我，不会怨你。”云水一句话说得简洁明了，又不留一点余地。
“看来我早已不重要。”宁夜自嘲地苦笑。
“是的。”云水如今很冷静，头脑里思路也十分清晰，“如今对我重要的人只有云凡一人而已，他也是我唯一的亲人。”
“可你知道你爸爸的情况。”宁夜的神色黯淡下来，声音也放低，“他也许不能再……”
“不管他怎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他。”云水浑身上下都感到钝痛，仿佛被人放在火上炙烤一般难受。
“我这次回来虽然是为了办音乐会，但是我会留得久一些。”
“这和我无关。”
服务生将她们点的东西端上来时，宁夜稍微安静了一瞬。
“我希望能够说服你和我一起去美国，那边的条件都是这里无法达到的。”宁夜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小酌一口，苦涩沁入心脾。
“不可能。”云水只吐出三个字，连理由都懒得阐述。
“小水，你应该好好考虑这件事，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宁夜的眉微不可见地皱着。
“你觉得我是在置气？”云水怒极反笑，“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这一句话云水说得掷地有声，几乎整个咖啡馆都听得清清楚楚，好奇的目光纷纷投掷而来。
“我的父亲，一个人抚养我长大，你却让我为了自己，而在他最难度过的日子里离开他，你怎么说的出口！”那个尖刻的云水此刻展露无遗，像个刺猬。
而刺猬，总是在受到伤害时，才懂得反击。
“小水，我是你妈妈。”宁夜明显的感到了深深地无力，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还希求能够挽回些什么呢？
“那么，妈、妈。”云水一字一顿地说着，“我今天之所以愿意见你，是我想把一切都说得明白。”
“不管你和我爸之前进行过怎样的深刻交谈，达成什么共识，我只有一个答案，我不会去美国，不会离开我爸。请你以后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自然我以后应该也没什么机会打扰你的生活。”她说得清楚，也明示了自己的意思，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走了一半，她突然转过头来对眼眶蓄泪的宁夜说：“还有，请你不要告诉云凡今天的事，谢谢你的款待。”
她走到门口，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一个人的视线。
“云水。”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北风过境（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