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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家族史·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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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史·1
巨大的飞船从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升起,青草腾起绿色的波浪,一层层直泛向远方。
飞船内部,中央的立体投影显出了飞船下的画面。
广袤的草原,碧毯一般的大地上,点缀着很多形状各异、五颜六色的帐篷。——并不是为了美观,而是马人的族人们实在太穷了,他们需要在星球上各个垃圾场里寻找很久,才能攒齐能建成一个帐篷的碎布料。
草原的左边有一泊巨大的圆形的湖,湖水清澈见底,湖面水波不兴,像是一面宝镜,映射着天空中的一切。湖边,草地上,散落着很多小点儿,那是草原上的马群、羊群,还有其他很多不知名的奇妙的生物。
“再见!”马人夫妇俩并肩站在飞船起飞的地方,马人揽着妻子的肩,马夫人挥舞着双手,眼眶中显出晶莹的水光。他们的儿子小马人欢快地奔跑着,追逐着飞船远去的方向。
“再见。”飞船中央的主控制室里,应以衡自言自语地低声说,一抬手,一个投影的操作平台出现在他手下。他在操作平台上按了几个键,主控电脑发出了声音:“准备加速,进入宇宙空间。目的地:中央星系,苏纳尔星。”
“我——们——要回家啦!”他的身后,年轻的红银军们拉长了声音,欢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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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席卷了整艘飞船,欢呼声传到了后部,郁景骁当时正盯着手中的一张草信发呆,年轻人们震耳欲聋的声音一传来,他手一抖,草信差点落到了地上。
这是名副其实的草信,是用青草编制成的纸写的信,上面没有字,只有三个血粼粼的蹄形的印子。最大的那个明显是马人的,旁边纤细一点的应该是他妻子的蹄印,最中央圆圆的那个,一定就是小马人的手迹了。
“这是干嘛?”郁景骁盯着血淋淋的草信,一阵阵恶寒,在地球上的某些地方,这玩意算是一种诅咒了。
“这是马人他们一家三口的谢意,”旁边的贡卡盘着腿坐在桌子上,捧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形状古怪的瓜果,啃得一脸汁水。——难为他了,在百忙之中,居然还来得及抬起脸跟郁景骁说话,“意思就是他们三条命以后就是你的啦,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拿着这东西去找他们,无论你要求什么,他们都会做的。”
郁景骁啼笑皆非,嘟囔着:“我没什么需要他们帮忙的。”说着,想把草信撕成两半。
“诶诶诶!主人!”贡卡一急,“唰”地翅膀就伸了出来,从桌上一跃而起,滑翔着掠到郁景骁手边,夺过草信,“马人的承诺很难得的!他们虽然穷,而且性格平庸,但可是对朋友最忠诚的一群人。留着以后一定有用!”
他小心翼翼地将草信叠好,放进了他一直小心保管的宝箱中。
宝箱是郁景骁从奴隶拍卖所拿到的,不仅里面装满了珠宝,连宝箱外面镶嵌的宝石看起来都价格不菲。
“嗯?等等……”郁景骁发现了什么不对,“你换了个箱子?”
——原本富丽堂皇的箱子现在朴素了很多,原本镶嵌宝石的地方,露出了黑色的木纹。
“我把箱子外面的宝石都拆啦,放到里面去了。”贡卡献宝一般地说,把宝箱捧到了郁景骁面前,打开给他看。
“唉……”郁景骁扶额叹气,他之前把宝箱中的一半宝石赠送给了马人一家三口,原本还想着可以多支持一点,当时贡卡这个财迷脸色变得铁青,像是哪怕再拿走一个珍珠,他都会当场昏倒,而后气得的吐血身亡。郁景骁想到这珠宝也是在贡卡的帮助下,才“骗”来的,怎么说也有他一半,于是不敢再刺激他,任他留下了一大半。
想不到贡卡到底心意难平,居然把宝箱外面的金子宝石全部拆下来塞进了宝箱中,眼看它再度填满,才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可见郁景骁随意赠金的行为,对他的心灵打击有多大。
“你都拿着吧……”郁景骁不忍直视地说。
“主人主人!”贡卡开心地拍着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翅膀说,“我会保管好您的钱的,有我在,谁也不会再骗走您一个金子。”
——“马人不是骗子……”郁景骁想,为了不刺激贡卡,没有说出来。
“主人!”贡卡突然正经起来,“您真的要去中央星系吗?”
“嗯?”郁景骁一怔,然后反应过来,苦笑着点了点头,据说中央星系是科技最发达的地方,那里总会有人知道怎么才能回地球吧。
“那里特别可怕!”贡卡义正言辞地说,提高了嗓门,“我听我妈妈说过!那里有山一样高的机器人,一脚可以踩碎一栋高楼,你如果在里面,会被压成肉饼饼!有在大街小巷穿行的黑色的没有影子的怪兽,会从街角蹿出来,‘咻’一下把你吸到肚子里去。”
——中央星系真是个科幻型恐怖和魔幻型恐怖齐飞的奇妙城市啊……
“还听说有个神,它最喜欢给人占卜,预测你未来的命运。只要被它占卜过的人,最后都会死得非常惨!”
——我靠还是个希腊神话型恐怖城市。
“不要去啦!”贡卡两只翅膀抓着郁景骁的手,开始摇晃,“我们回黑环城那边嘛,主人你有钱,而且那些红银军们都说你会打,我们一定能成为黑环城周边最有名的沙匪的!”
——你小子当沙匪之心不死啊……
“你回去吧,”郁景骁说,“宝箱你也可以都带走……”
贡卡怔了片刻,突然惊叫道:“不!主人!我不会离开您的。”
“我不是你的主人……”
“我再也不会说这样的话了!”贡卡不知在哪里练就了一身说哭就哭的本领,眼泪滚滚而落,眼珠越来越黑,眼眶越来越圆,好像马上又要恢复白鹇的形态了。
“你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吧……”郁景骁自幼就对喜怒无常的小朋友没办法,看着贡卡,感觉像养了个侄子。
“我不会再质疑您的决定了……”贡卡抽抽搭搭地说,还好没有再继续变成鸟形,“机器人踩过来我会带您飞走的,怪兽来咬你我会挡在你面前,我也会拦着您不让您去占卜的……”
——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已经被那个叫“塔罗”的人工智能占卜过了……
“我知道了……不会在那里呆很久的……”郁景骁精疲力尽,只好干巴巴地安慰说。
“主人,”贡卡用翅膀擦了擦眼泪,迅速恢复了神气活现,“那个叫应以衡的红银军是你的朋友吗?”
“算是吧,我认识他只比认识你早五天。”
“那他这么热情地邀请你去中央星系,你一点都不奇怪吗?”贡卡认真地说。
“……奇怪什么?”
“我本来以为他是想骗主人的钱,后来想起他姓应,……应家的人超有钱的,比黑环城的城主还有钱,应该看不上主人的宝箱。可是没道理呀,他一个姓应的,为什么邀请主人呢?”
“你觉得有问题?”
“当然!”贡卡一边说话,一边翅膀上的羽毛慢慢消失,恢复成人类手臂的模样,“主人我跟你讲,我在黑环城长大,见过各式各样被骗过去当奴隶的人!有人是被亲人骗了,有人是被商人骗了,被朋友骗去当奴隶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主人你和他认识才几天,他就邀请你去他家!哼!我才不信!事出反常必有妖!背后肯定有阴谋!”贡卡说到这里,正好最后一片羽毛也消失在手指间,贡卡打了个响指,总结陈词完毕,拿起茶杯喝了口水。
“诶?主人!你看我说的可有道理?”贡卡说,他一番呕心沥血地分析,几乎死了一大半的脑细胞才做出的合理推断,郁景骁听完居然没有恍然大悟或者鼓掌认同,这让他很缺乏成就感。
“对不起了。”
听见郁景骁苦笑着说,贡卡不解地睁大了眼睛。
“贡卡在担心我,你不要放在心上。”郁景骁继续说。
“哈?”贡卡才发现他的目光对着自己的身后,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回头一看,果然说人坏话的时候,最容易被本人听到。
“没关系,”应以衡也是年轻气盛,但表面上装作毫不在意地说,“我不会跟一只快嘴的鹦鹉斤斤计较。”
“……”
“老子是白鹇!”贡卡勃然大怒。
“贡卡,你回去一会儿,我有事情要和应长官谈谈。”郁景骁及时控制场面,在事态进一步恶化前,把贡卡轰了出去。
贡卡揣着他爱逾生命的宝箱走了出去,路过应以衡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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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卡走出去以后,郁景骁和应以衡对视一眼,一起苦笑了起来。
“他当时来找我,求我去角斗场救你的时候,我还蛮喜欢他的。”应以衡抱怨地说。
“他喜欢沙匪,我本来以为他一定会特别喜欢你这个沙匪头目的。没想到……”郁景骁也摇着头说。
“大概是他仇富。”两个人探讨一番,终于一致通过了这个论断。
“你有事找我?”郁景骁问。
“嗯,是的。”应以衡垂下了眼睛,“我们很快就要回去苏纳尔星啦。”
“我知道,你的家。”
“去那里可能会见到我的父亲,他……嗯……咳……”应以衡结结巴巴半天,才继续了下去,“他有点怪,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并不一定要拜访你的父亲……”郁景骁说。75
“他命令我,让我带您去见他。”应以衡深深地望了郁景骁一眼,说。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在我们这里,已经有两百多年没有见过活着的地球人了。”应以衡回答。
——郁景骁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奇货可居,一时有点受宠若惊,仔细想想又不对:“怎么?需要把我巡回展出吗?”
“咳……”应以衡一下被呛住了,咳了几声缓过气来才一连串地说:“不是的不是的!怎么会呢。”
“那你紧张什么?”郁景骁有些好笑。
“唉。”应以衡愁眉苦脸,半晌,像是铁下了心来,“我的母亲是个古地球人。……不是你那个地球,是四万年前就消亡了的那个地球。”
“我知道。”
“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古地球之所以会消失,因为太阳耗尽了能量。古地球人在失去了太阳和地球之后,就乘着飞船散落到了宇宙中,但他们还是一代代的衰落下去,人数越来越少。我的母亲,差不多就算是最后的那代古地球人。”
“我的父亲深爱我的母亲,他们的感情非常的深厚。我听我伯父说的,我父亲愿意为母亲放弃所有的一切,他曾经为了我母亲,离家出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光有爱情是无济于事的,我的母亲仍旧在一天天的衰弱,死神好像随时都能把她带走。”
“为此,我的父亲硬着头皮回到了他发誓不会再回来的家中,向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祖父低头,恳求最好的医生和最昂贵的药物。据说,我的祖父羞辱了他,如果不是我大伯在旁边拦着,他们父子俩当场就会大打出手。激烈的争吵后,我的祖父退却了,把我父亲要的都给了他。并且让他回来继承家业。”
“我母亲用药物吊着一条命,而我父亲每天都会回家来陪她,我家里有一幅画,是母亲坐在窗边,倚在父亲的肩上,两个人一起看着窗外的云……他们那时候一定很幸福。”
“可是终究有一天,糟糕的事情发生了,那是我的父亲第一次外出作战,按照家族的传统,必须带上了塔罗,就是那个人工智能,别看它特别讨厌,可是确实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我的父亲把妻子托付给了信任的人,就像今天的我们一样,到达了外星系。”
“他的作战很顺利,——必须得说,我的父亲莫名其妙地很讨塔罗的喜欢,塔罗喜欢诅咒我,也喜欢诅咒我的祖父,甚至连我的伯父也诅咒过,但是塔罗从没对我父亲本人说出过什么恶毒的话。——该死,我见过另一个在塔罗面前有这样待遇的人是那个麒凛川,该死!”
——应以衡看起来对麒凛川恨之入骨,痛骂了麒凛川十分钟,然后才又延续刚才的话题。
“战争到了最紧要的时候,有一天,我父亲在作战会议结束后,想让塔罗联系他的妻子。塔罗沉默了一会,说,她死了。”
“具体我的母亲是怎么过世的我不知道,从小到大我听过无数稀奇古怪的流言。而知道真相的人没有一个肯告诉我。不过那之后不久我祖父死了,传说中是我父亲杀了他。……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不过我猜想塔罗就是从这里来预测我也会杀死我的父亲的。”
“那之后我父亲就变了一个人,不再管家族,不再关心红银军,把一切事情都交给了我的伯父,就是以越的父亲。他日复一日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据说是在研究起死回生之术,他一直没能从悲痛中走出来。”
——情圣注定活得比别人坎坷。郁景骁禁不住心里想,不过他还是没找到这个故事和自己的联系。
“我很尊敬您的父母亲,并且很钦佩他们感人肺腑的爱情,不过您的父亲为什么要见过呢?”
应以衡用“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不懂”的悲痛表情望了郁景骁一眼,耐下心来解释:“我们这里,最后一个古地球人过世是265年以前,那之后再没有人见过古地球人!我父亲要见你,很有可能是想说服你,配合他做一些能复活我母亲的人体实验!”
——我靠!郁景骁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中央星系居然会是一个弗兰肯斯坦式的科幻恐怖的城市!跟这个比起来,贡卡的童年阴影——机器人和怪兽简直弱爆了!而且——
先前你怎么没告诉我,你爸是疯狂科学家人设啊……
“应该不会吧。”郁景骁干笑。
“不会的,”应以衡连忙说,“你是我的朋友,而且你是地球人!我很喜欢你,一定会让你不缺胳膊少腿的出我家门的!”
——听完他的保证,更加毛骨悚然了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打算?”事关自己的安危,郁景骁也关切了起来。
“我在我家里,是说不上话的,”应以衡说,“要保证你的安全,只有我大伯出马!我爸爸虽然是个好人,但是脑子不正常……”他大逆不道地说,“但是我大伯真的是个好人,只要我大伯肯护着你,你就能在我家横着走啦!——不仅是我家,你在这边星系都能横着走了!”
——我又不是螃蟹,为什么要横着走……
“你大伯容易讨好吗?”郁景骁小心翼翼地问。
“不容易。”应以衡斩钉截铁地回答。
“……”
“可是我已经想好了,考虑周全了,”应以衡连忙又说,“我大伯有个软肋,就是我堂哥应以越。我大伯惯儿子惯的,那是星系里有名的。我也去征求以越的意见了,他也同意了,就说你是以越在星系里执行任务时候救下的一个地球人!你和以越一见钟情,以越死活要跟你结婚。”
应以衡口中的剧情急转直下,听得郁景骁目瞪口呆,觉得应以衡一定是遗传了他父亲的“脑子不正常”。
应以衡完全没感受到郁景骁“看智障”的目光,继续胸有成竹地说:“之后就简单了,我父亲如果想对你不利,让以越闹一闹,我再添把火,我大伯一出手,和我爸打起来,你就安全了。”
……简单个屁。怎么听怎么不靠谱,你能混到今天的位置,绝对是因为你姓应。
郁景骁眼前浮现了一双狼一般的眼睛。
那是麒凛川的眼睛,他是从角斗场上百场生死之博中活下来的勇士,虽然还是个少年(还不到一百岁),经历太多,眼睛里有很多难言的内容。但他看向应以越时候的眼神,郁景骁是能看懂的。
——凶狠,又带一点羡慕和悲伤眼神。麒凛川是个重度中二病患者,自大又自卑,气上心头连应以越都捅,捅完以后又后悔,疯起来连自己都捅。
应以越真是人生输家啊!郁景骁由衷地感叹。
越发觉得自己更不能搅这一趟浑水,麒凛川这样的人形兵器太可怕了,虽然已经是个青年了(都二十多了),但他还年轻,还要留着条命回地球呢。不想被麒凛川捅了。
“不。”郁景骁拒绝道。
“啊?”应以衡没想到自己的万全之策居然会被郁景骁拒绝,一时有点傻眼,半天,才怔怔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郁景骁顿了顿,又补充道,“麒凛川早就想杀我了。”没错,那次在角斗场上,郁景骁只是想看他伤势掀起了他的衣服,麒凛川就是大怒,人伤得快废了,还拼死要杀郁景骁。
“麒凛川又怎么了?”不提麒凛川还好,一提起他,应以衡立刻又火冒三丈。“我还早就想杀了他呢!”
看这杀气腾腾的氛围,郁景骁判断应以衡和麒凛川将来终有一战。不知道中二病和缺心眼最终谁会获得胜利。
“总会有办法的,应以越那边麻烦还多,换个办法吧。”郁景骁安慰说。
应以衡皱着眉,想了想,叹气:“也是那天在角斗场闹大了,被人通报了我的父亲,不然我不会让他知道你的存在的。”
怪不得那天,他们才回到飞船上,应以衡就被他的父亲喊走,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你放心。”应以衡又说,“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苏纳尔星球是我的家,不会让你有事的。”
应以衡郑重地说完,就告辞向另一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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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以衡。”看着他离开,郁景骁突然喊道。
“啊?”应以衡回过了头,望着郁景骁。
“你刚刚说了你父母的故事,”郁景骁终于发现了刚才听故事时不自在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了,那个故事中,存在着一个难以忽视的漏洞,“那个故事里,你在哪里?”
应以衡的脸色骤然变化,变得冷漠而晦暗。
认识以来,郁景骁见过他很多种表情,有面对朋友时活泼开朗傻白甜的样子,也有看着敌人时候的心狠手辣,还有在执行任务做正事时候的冷静果断。但没有一种,是像现在这样,沉默的、聪明的、危险的、决绝的。
“我也不知道,”半晌,应以衡忽地一笑,说,“大概在不会影响到他们完美爱情的地方吧。”
——那是郁景骁第一次,穿透无数重面具的遮盖,看到了应以衡真正的面目、真正的心情。
在离开家乡过后的漫长时光里,郁景骁曾经无数次的思考,母亲为什么会厌恶自己。从来得不到正确的答案,绝望到最后,有一个危险的念头深深地扎进了郁景骁的心:
——母亲仇恨自己,因为自己是背叛者(虽然他不记得自己背叛过谁),所以,自己是母亲完美人生的污点。她不愿见自己,希望自己站在不会影响到她完美人生的地方。
郁景骁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应以衡的肩。
应以衡抓住了他的手,莫名其妙地笑出了声音。“你是个聪明人。”他说。
“你也是,”郁景骁说,顿了顿,又问,“活着辛苦吗?”
“挺累的。”应以衡说,笑了。他笑起来非常好看,眼睛就像黑曜石棋子,渗着寒、映着光。
“你既不想自己疯,也不想杀了你的父亲。”郁景骁说。
“当然。”应以衡说,“谁想让一台神经兮兮的疯子电脑,随随便便预测我的人生,嘴里还没半句好话啊?可惜,世界上的蠢材怎么这么多?他们好像一直在看戏,紧张又兴奋地等着看我疯,或是我杀了父亲,——再不济我父亲杀了我的戏码,应该也会很有票房的。”
“塔罗还预言过你会被你父亲杀死?”郁景骁马上意识到了他话语背后的内容。
“塔罗的一大乐趣就是预测我的死亡,被父亲、被儿子、被爱人杀,终究没脱离这三个老套的格局,”应以衡说,“万幸我现在没有爱人,更没有儿子,只要防着我那精神不正常的老爸就行了。……不过他不会的,他的完美爱情,我可是一个重要的道具。”
应以衡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又恢复了平常的眼神。
“忘记今天的话吧,”他说,“我只是……我只是……”他终究没有说下去,转身离开了。
——我只是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