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妙风景》萤飞秋窗

1、第一章 徒弟啊，这个男人我先看上了。

　　黑底厚卡纸，烫银英文字母印刷，用色简洁甚至可以说简单，姓名、地址、联系方式，一一列行，十分清楚。

　　她却越看越觉得诡异，“师傅，你确定这是一家旅行社？” 问的是坐在对面的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男人。

　　“嗯，他们隶属于许氏旅业版块下属分子公司。他们提供的条件也很丰厚，算是诚心诚意邀请我加入吧。”艾文端着咖啡杯，金色小匙搅拌着香浓的摩卡，闻起来很诱人，喝上一口，也很恣意，“我还是喜欢这家的咖啡。”

　　她拿着名片翻来覆去，然后举起手，用它遮盖住晃眼的夏天烈日。

　　艾文失笑的看着这个叫他师傅的女人，“司小语，你在怀疑什么？”

　　刺眼的阳光居然穿透不了它的质地，她不禁感到有趣，“师傅，我怎么看都觉得是做殡葬生意的呢？”倒是那一串扭来扭去的英文字母闪着耀眼的光芒。

　　艾文优雅的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拿过桌上的烟，点起了一支，“你觉得旅行社的名片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口腔里立刻充满了烟丝燃烧后的苦味，混合着淡淡的薄菏草的味道。

　　“平日可见，大家都在用的那种，最普通的，才是最正常的吧。”她将名片随手丢回到师傅的桌前，啜了一口自己的摩卡巧克力冰沙，已经开始融化了。

　　轻吐烟圈，艾文的眼中满是鄙视，只剩一个评语，“肤浅。”

　　她，唯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师傅，我们部门目前使用的就是您亲自设计的—肤浅名片。”更有趣的是，他们部门跟充满阳光沙滩棕榈树的海岛游没有一毛钱关系，这是重点。

　　用力的掐灭火星，艾文懒得再跟她再墨迹了，语气却轻佻，“司小语，一句话，你跟不跟师傅走？”

　　“不就跳槽么？走。”她咽下最后一口冰沙，凉爽的感觉沁入心肺。

　　“算你有良心。”也不枉费他幸苦教导了她近四年之久。艾文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从毛毛躁躁的实习生成为他，呼之则来挥之责去的好徒弟，“明天早上8点半，在这个地址门口等我，不许迟到。”

　　她猛的摇头，想先提醒她的师傅，“辞职报告我还没写，至少还有一个月。”必须按着法律法规来办，她可不想赔公司违约金。

　　摸摸口袋，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在她眼前晃了晃，艾文笑眯了一双桃花眼，“一个月前我交辞职报告的时候，顺手也替你交了。徒弟乖，去买单吧。”

　　她试着用很多很多的省略号来表达内心的无语，结果也只有白眼一翻。从师傅手中接过那张崭新的百元大钞，踩着虚浮的脚步走向柜台。散伙饭、遣散费、N+1……已离她远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分一厘。

　　“明天记得把简历带着。”身后传来师傅的殷切叮嘱。

　　脚步一滞，她望着手中的百元大钞，“挖墙脚还要面试么？”，忘了，钞票不会回答她。

　　咖啡馆外，6月的阳光倾泻而下，春天已谢幕，夏季如期而至。

　　当司小语毕恭毕敬的站在偌大的会议室里，被人审查自己的简历时，她仍旧很迷茫。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前经理，她可是他带来的，还需要面试么？事先他并没说过啊。谁能给她一个解释。

　　白衬衫配牛仔裤加黑色球鞋，是师傅不工作时最常见的随意。可惜师傅艾文却有着一双桃花眼，天生的骗死人不偿命。他对她张了张嘴—

　　形式。从无声的口型上是这么猜测的，司小语又放下了疑问。

　　“司小姐，对于你的工作强项和重点，能否简单的介绍一下吗？”人事部经理，是一个中年男人，整齐服帖的发型，中规中矩的灰色西装。

　　“嗯，我从实习至今一直从事业务助理的工作，主要负责入境游，对于入境游客的接待，或是本市的一日游行程安排比较熟悉，能服从部门经理的安排，及时完成部门经理的指示。”司小语驾轻就熟，完全照着简历背了下来，介绍完后，不忘保持微笑。

　　“有什么地方……是你比较不擅长的？”人事部经理的目光停留在她简历上的某处。

　　哎，她干嘛要这么老实呢。司小语继续微笑，说道，“英文。”

　　“哦。”停顿，人事部经理果然在看“熟练掌握的语言”项目一栏，“那你用英文做一段自我介绍吧。”

　　这个大叔耳朵不好吗？她都说了最不擅长的是英文，为什么还要用？“好的。”，维持着不变的微笑，司小语从“My name is SI XIAO YU……”开始了。

　　不等她以“THANK YOU”结尾，艾文已经不顾形象笑趴在会议桌上，手掌拍在廉价的简易长条钢木材质的桌面上，还要抽空腾出一只手来擦眼泪？！司小语只好当作视而不见，尴尬的看着人事部经理，笑容也有点僵硬了。

　　“嗯，的确，不擅长。”人事部经理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我已经说过了。司小语从大叔的眼角看到了泪花，嘴角一垮，“您想笑就笑吧。”别憋坏了身体。

　　“不笑、不笑你，至少你很诚实。欢迎你加入Beautiful scenery。”

　　大叔和蔼得向她伸出右手，司小语赶忙几步上前双手握住，诚惶诚恐，“麻烦您了。”

　　等人事部经理离开会议室后，司小语虚脱的挂在椅背上，仰视灰旧的石膏板，“师傅，我不是你带来走后门的么？”

　　艾文还在装模做样的抹眼角，不去搭理她，她就不会追问了。他的徒弟，他了解。

　　瞧着师傅是准备装傻到底了。司小语抓起凳脚边的书包，头也不回丢下话，“面完了，我走了。”

　　“哎—还没……”艾文急忙从座椅上起身，想去阻止。

　　会议室的大门毫无预警的被人推开。

　　只听，“砰—”的一声响，他的徒弟蹲在了地上，抓书包的爪子越握越紧。

　　“还活着么？”

　　“应该没事。”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幸灾乐祸的语调，她想，师傅艾文是关心她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冷冰冰的陈述句，她想，害她撞门的人应该立刻、马上—给她道歉！

　　“嗨，夏A.P.~”艾文的语调，有微微的上扬音。

　　“艾经理，叫我夏意就行。”冷冰冰的声音，继续保持冰度。

　　“好，那我叫你夏意，你也叫我Arvin吧。”艾文笑得很随意，很轻快。

　　司小语很生气，自己都快脑震荡了，师傅竟然还有心情勾搭男人？！刷的站起身，她要讨回公道，“那个谁!”动作太快，有点发晕，眼发花。

　　“你是艾文带来的？”这个声音，醇厚、温润，有磁性。这个男人高大、帅气，有身材。司小语盯着眼前的男人—她的理想型啊！内心在奔走！

　　“司小语，面试！”艾文抬手一巴掌，摸摸徒弟神游的后脑勺，没舍得加重伤情。

　　“哦，面试。”短暂的失神，司小语醒来，重复着师傅的话，“面、面试？还要面试？！”这下，她彻底清醒，转去盯着艾文—他报以微笑，“终审。”

　　姓艾的，你是个骗子！不过，看在未来老板这么英俊潇洒的份上，看在师傅的爱徒心切上，看在—这个带黑框眼镜的男人，没有同情心—滚一边。

　　司小语，不介意再来一次面试，终审嘛，她会以最完美无缺的职业素养，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师傅说，微笑是对待客户最好的杀手锏。

　　“艾文，你介绍一下吧。”

　　嗯。欸？什么？！为什么不是让她自我介绍？！稍稍不淡定后，司小语又怀着期待望向艾文—师傅，你徒弟的未来就掌握在您的嘴里了，千万千万!

　　“我？”艾文也一愣，转念一想，“我徒弟，挺好。”

　　还有呢？司小语情真意切的等着，她师傅的赞扬。

　　英俊潇洒的老板，在皱眉，“别的呢？”揉着太阳穴。

　　艾文看看自己的徒弟，两手一摊，“就英文不好。”

　　司小语惆怅了。

　　“就先这样吧。”许辰合上简历，“夏意，你带他们先熟悉一下环境，明天开始上班。”

　　“是，许总。”

　　就在她脑海中搜索补救方法的时候，黑框眼镜男已经走到了会议室门口，打开门，“两位，请。”

　　司小语不禁打了个颤，好冷。

　　美妙风景的办公区域还挺大的，天花板是浅黄的，地毯很干净，踩上去软软的，绿色环绕，还自带室内喷泉，未来的同事们—看着挺忙的。

　　“夏意，快来帮忙，水管又爆了！”

　　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同事，缩在高大的盆栽后探出半个身子，在看见他们，不，是在看到黑框眼镜男的一刹那，立刻振臂高呼。

　　“该死的!”黑框眼镜男丢下他们，迈开长腿，飞快奔向灾区。

　　司小语眺望远方，“师傅，美妙风景究竟用什么诱惑了您？” 唇角抿成了一条线。

　　“美妙风景？你在说什么？”艾文不解的环顾四周，“哪来的风景？”线条流畅的脖颈与锁骨形成好看的弧度。

　　不远处的闹腾很欢乐，水花四溅，人声鼎沸，过泼水节似的。

　　“这家公司的名字翻译过来不就是美妙风景嘛。” Beautiful scenery，26个字母组在一起她认不全，可是好在有翻译机啊。网络时代更加便利，稍带点智能的手机上都可以下载翻译软件，或者直接在线翻译。谁还敢说她英文差！

　　艾文，脖子一歪，无言以对。

　　“快点说，到底美妙风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肯—这么无下限!”终是忍无可忍，司小语手指颤抖着指向他们眼前这一幕，无法理解，简直是，一塌糊涂。

　　“呵呵，徒弟，你不觉得这个男人很酷嘛?”艾文答非所问，目光专注凝视远方忙碌的身影。

　　酷？哪个男人？他？！

　　黑框眼镜男一边忙着抢救电脑，一边吼着，“你去关总水阀！你去把总电源关掉！你去找物业—快去！”双手没空，他只能眼神示意。

　　三个男同事得到指令奔向目标，而去，其中一人还不忘顺手拯救自己的小熊□□靠枕。

　　其余的女同事纷纷躲闪一边，围观状，还不忘举起手机，估计待会会有照片上传。

　　黑框眼镜男，已是落汤鸡一只。

　　司小语顿时有种错觉，她和她的师傅，也是鸡同鸭讲，“师傅啊，我是很认真的。”

　　“徒弟，好男人就在眼前，时不我待啊。”艾文的眼睛冒着精光，精明的光亮，白皙的脸颊染上可疑的红晕。徒弟见证。

　　“师傅，你瞎了。”她一个跨步挡住了他的视线，面对面，为他指出。

　　“闪开，不要妨碍你师傅欣赏，”艾文摸着下巴，咂咂嘴，“徒弟啊，这个男人我先看上了，别跟我抢啊。”

　　除非她也是瞎的。忽然，散光聚焦，视线集中，视野中那个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司小语露出师承艾文胜于艾文的微笑，“师傅啊，你放心，我看上的是另一个。”

　　徒弟笑得太猥琐，师傅只觉头皮发麻，背脊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