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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陆小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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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圆。
团团上柳梢。
游人如织,花市如昼。
一个身姿矫健的青年斜倚白玉桥上,即便桥的护栏堪堪到他的大腿。
他的半臂之内,则端正站立着一位风姿隽秀的温润公子。
即便他们似乎已经远离了繁华与喧嚣,即便此时此隅像是寂静得仿若人定时分。
青年浓眉大眼的脸,在冷月清辉的照耀之下,依旧面如黄玉,丰润,绽出生命盛放的光。
他忽然道:“花满楼,我现在快活得恨不得自己动手修胡子。”
花满楼只是无奈而包容的微笑。
他的笑可以直接让人忽略他身穿锦袍玉带,也可以让人忽略仲秋夜晚的微凉。
而相反,青年的笑则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让人总是忍不住盯着他的脸和他旋出的一对酒窝。
在这个人人都觉得快活的晚上,也没有人,在看过青年的笑之后,敢说自己比他还要过得快活。
他不仅是今晚过得最快活的,也是一直都过得最快活的。
他不仅过得比人要快活,还过得比猪要快活,比鸡要快活。
花满楼道:“这不可能。”
陆小凤道:“为什么不可能?”
花满楼道:“因为你的朋友朱停,他总认为他比你过的要快活。”
陆小凤道:“不,不是,朱停是总认为自己比我还懒。”
花满楼道:“对你们来说,懒,不就是快活?”
陆小凤道:“朱停是慢,不是懒,他总是要停下来想一想。”
花满楼道:“他停下来想一想之后,就发现很多事都不必去做。”
陆小凤道:“可是有些事,做了才会觉得快活。”
花满楼道:“看来你对这件事很熟悉,也经常去做。”
陆小凤道:“是啊,不过花兄,花公子花仙子,我很好奇,你有没有做过这件快活的事?”
花满楼轻轻一笑,可亲道:“陆兄,但愿你能够一直都这么快活。”
陆小凤忽然就打了个寒颤,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花兄,现在你最快活了。”
花满楼把陆小凤的大红披风解下来,批回它的主人身上,再打了一个很漂亮,很对称的蝴蝶结。
陆小凤又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道:“在你面前,我总觉得自己不是小凤,是小鸡。”一只需要被别人照顾的小鸡。
花满楼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是一只淋了雨的小鸡。”
陆小凤看了看花满楼,忽然就一展披风,把花满楼也罩进了披风里面,道:“不管是小鸡还是小花,都怕冷。”然后他又忙叨,“继续,花兄,咱们继续看灯。”
花满楼安然道:“陆小鸡,你要是能够数清河面上有几盏荷灯,我就请你吃宵夜。”
陆小凤登时就一扫懒洋洋的姿态,一边快速地数荷灯一边问道:“那要是数不清呢?”
花满楼道:“数不清,就不请你吃了。”
陆小凤道:“那我肯定数得清。”
陆小凤开心道:“233盏荷灯。”
花满楼道:“一个酒窝一碗面。”
陆小凤道:“不会吧,花兄花兄,一个酒窝至少应该两碗面,要是三碗四碗就更好了。”陆小凤恨不得自己也长了四个酒窝。
花满楼道:“要么两碗,要么233碗,都吃完。”
陆小凤灵机一动,笑问道:“我可以请别人吃么?”
花满楼道:“可以。”
陆小凤道:“那我要233碗。”
花满楼道:“行。”
陆小凤要求道:“花兄你也要吃两碗。”
花满楼道:“好。”
陆小凤纳罕道:“你今天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爽快了?”
花满楼道:“我一直都很爽快的。”
陆小凤道:“可是你从来也不吃宵夜。”
花满楼道:“可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吃宵夜。”
陆小凤忽然感动道:“花兄,果然是你最好了,朱停从来都不请我吃面,不仅他不请,他还不准老板娘请。”
花满楼道:“他是老板,老板不请东西。”
陆小凤道:“可他也不卖东西。”
花满楼道:“卖不卖东西他都是老板。”
陆小凤道:“是啊,他从来不求人,不求人的都是老板。”
花满楼道:“那是因为他的朋友都不用他求。”
陆小凤很少会觉得这么不好意思,道:“吃面,吃面去喽。”
他大步地跨了出去,也没有忘记把大红披风留给花满楼。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转身握住花满楼的手。
花满楼安静地跟着他走。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最近的面摊。
这个面摊临街,高朋满座的,很热闹。
面摊的老板是个面瘫。
陆小凤偏要逗笑他。
狗拿耗子总会搞得鸡飞狗跳。
陆小凤道:“你生意这么好,为什么还这么不高兴?”
面摊老板面瘫道:“我没有不高兴。”
陆小凤道:“那你就是高兴喽?”
面摊老板道:“我也没有高兴。”
陆小凤不再纠缠下去,忽而想到一个好主意。
陆小凤问道:“即便是面瘫老板,也要在中秋节与民同乐的吧。”
面摊老板认命道:“我与民同乐。”
陆小凤道:“中秋节我们都喜欢对对子的。”
面摊老板道:“那我就对对子。”
陆小凤道:“听好了,我这里有个上联,摆摊子的不是瘫子。”
面摊老板道:“怎么不是瘫子?面瘫也是瘫子。”
吃面的客人都哄堂大笑了,纷纷叫好起哄地又笑又嚷,原来老板你自个儿也知道啊。
陆小凤无畏笑道:“那我再出一联。”
面摊老板道:“不了,我有对。”
陆小凤道:“你对吧。”
面摊老板略微一思索,忽然之间发现下联就在陆小凤那一桌上。他平声道:“吃虾子的也有瞎子。”
客人们都看了看对面的客人,轰然不依地吵吵。
“老板,那小子都说过要另出一个上联了,你对不上就对不上,干嘛污蔑我们是个瞎子。”
面摊老板高冷道:“连瞎子都看不见,可不就是瞎子。”
陆小凤挥手道:“去去,赶紧上面来。”
面摊老板道:“上面就上面,不过,我的虾子,可不给连瞎子都不如的瞎子吃!”
客人们更不依了。
有的还为难道:“不吃就不吃,除非老板你大过节的给个笑脸给我们!”
花满楼微笑着解围道:“他是卖面的,你们是吃面的,还是继续吃面吧。”
客人们都道:“面都冷了,不吃。”
花满楼道:“老板,再上点热的面汤。”
陆小凤突然道:“猴精。”
花满楼道:“司空摘星?”
面摊老板疑惑道:“谁是司空摘星?”他大声地喊道:“吃面的,你们里面有没有个叫司空摘星的,赶紧自己承认了,这位有钱的朋友怕是要请你吃一碗最贵的面。”
陆小凤干脆承认道:“不错。”
客人们都狐疑警惕地看着周围。
还有的回答道:“没有没有。”
“不是不是。”
“死面瘫你才是个偷儿!”
陆小凤道:“既然这里没有司空摘星,那老板你赶紧做出来233碗面,要新抻的拉面,新切的葱花香菜。”
面摊老板没好气道:“那你是不是还要新切的卤牛肉?”
陆小凤道:“嘿。”
老板揉面去了。
他使劲儿地揉面,那个面团上下翻滚。
花满楼道:“我猜他把那个面团当做你了。”
陆小凤道:“我还以为他没工夫去学拉面,下次我就去问无所不知的大智大通他是怎么抽出工夫来的。”
花满楼终于失笑道:“你还是这么爱占他们的便宜。”
陆小凤道:“我也爱占你的便宜。”
花满楼道:“我高兴。”
陆小凤道:“所以我喜欢。”
花满楼道:“我们也喜欢。”
陆小凤道:“好了。”
是面好了。
可陆小凤打得赌却输了。
花满楼道:“我帮不了你了。”
陆小凤是瘫子摊在了摊子上。
陆小凤无力道:“我不想学拉面,我只要会吃就够了。”
花满楼安慰道:“人言为信。”
陆小凤无赖道:“我不是人,我是小鸡。”
花满楼道:“鸟言……”
陆小凤道:“哈哈我就知道没有这个字!”
花满楼道:“我吃饱了。”
陆小凤高兴道:“正好我还没有。”
面摊老板于百忙之中冷哼一声。
“饭桶!面桶!”
花满楼道:“花平,再去买三桶白面,摊子上的白面不够用了。”
面桶顷刻便道,花平继续深藏功与名。
陆小凤稀奇问道:“难道花平小哥居然也是个高手?”
明明花平根本就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
花满楼解释道:“花平和我一样,有双好耳朵。”
陆小凤突然泄气道:“花满楼,以后我只能靠你了。”
花满楼不以为异道:“好。”
陆小凤不满意道:“你都不问为什么?”
花满楼道:“不问。”
陆小凤继续道:“好吧,我有一条好舌头,两双眼睛,三只手和四条眉毛。”
面摊老板继续冷哼:“怪不得会没长耳朵。”
花满楼道:“他不用。”
陆小凤道:“哈哈哈是啊我不用,他用!”
忽然陆小凤的大笑凝固了。
他摸了摸胡子,努力正经起来。
美女。
大美女。
大美女坐在了花满楼的右手。
大美女还道:“花满楼,我能够治好你的眼睛。”
“真的?!”
陆小凤激动得蹦上了房。
客人们比他还要惊讶的多。
“什么,还真有个瞎子在瘫子上吃面?”
“活蹦乱跳的瞎子!”
“他的眼睛很明亮,他不瞎呀。”
“骗人有面吃?”有人义愤填膺了。
花满楼道:“下来。”
陆小凤道:“我不。”
他说:“花满楼,我怕针。”
“果然是在骗人!哼!”
大美女终于忍无可忍道:“你们难道是瞎子不成!”把一个美女放置PLAY都自说自话。
其实她自己更是在自说自话。
花满楼道:“姑娘。”
浅紫衫深紫袍,银封约素腰。
肩袖袍缘,皆绣银花。
她坐在花灯座下,银饰的熠熠光辉中,如梦似幻。
突然有人爆出了一句。
“大胸。”
其余诸客纷纷攘攘。
“好凶!”
“好大胸。”
“不似良家。”
“壕。”
“大眼小脸。”
“狐狸眼。”
忽然一阵妖风过。
“没没没——”有个吃面的书生突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
陆小凤猛然一旋花满楼身上的披风,罩住了美女。
“没了衣服!”
“司空摘星!”陆小凤怒吼。
书生长太息,好悬,差点子闭气晕过去。
陆小凤道:“你最近,给你抱。”
幸、幸福真是来的太突然了。
书生又结结巴巴了。
“不、不不行。”
陆小凤不耐烦道:“那就是行了。”他抛下美女去追猴精。
花满楼悠悠道:“我等你回来。”
“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
不展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
真面摊老板上线,黑线。
“唉,花公子……”
花公子道:“不展芳尊开口笑,老板,不笑莫开口。”
“放花千树,落星如雨,此月独圆,是为下元。”
“公子,中秋不是下元。”花平道。
花满楼道:“我高兴。”
大美女怔怔地靠在书生怀里,看着花满楼,忽然就打了个寒噤。
书生名叫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