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十个男朋友》莫桑石

12、第十二章

　　我的第九个男朋友，叫做说谎。

　　今年我三十。三十啊，多么可怕！当我十八岁时，我绝不可能想到我还会有三十岁的一天。在我的想象里，三十岁，衰老而疲惫，可怜又可悲，甚至都直不起腰来，而且看着认识的过了三十岁却仍然很精神的朋友，总觉得他们很厉害。

　　好在，当我真的三十岁时，在我妈的陪同下，吹灭了三十根不得不插的很密集才能插的开的蛋糕时，我提心吊胆之后，却发现，啊哈，三十岁也没那么可怕嘛。

　　体力没有下降，智商也没有下降，对生活的热情也没有下降。我还是我，三十岁这道坎，迈过没迈过，都是这样。

　　我松了一口气，然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我妈这时问我，还考虑不考虑成家了？找个伴嘛，没那么喜欢也可以啊，男女之间没有爱情，也不见得就非要孤单一人嘛。

　　我说，缘分还是没到罢了。或浅或深，都没有到那条线，就算是没有爱情而凑在一起，也总得有别的感情做垫底。而且，单身汉的生活我还没过够呢。

　　其实，在她看不到的时候，我谈过那么多次恋爱，也分了同样次数的手。最终都没有在一起。

　　三十岁到三十一岁的那一年，机缘巧合，我认识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大岁数的男人。一开始只是当做朋友罢了，但是渐渐的他在我面前流露出明显的同性恋的特质。我本没有打算谈恋爱的，可是他那样诚恳，特别理智的对我说，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不如凑在一起试试看。

　　他说，他同我一样，在感情上都走的磕磕绊绊，恋爱过，分手过，伤心过，释怀过。他说，反正都是“老男人”了，要不我们搭个火凑合着过日子？就当找个关系更亲近的舍友。

　　他还说，人嘛，总是寂寞孤独，渴求陪伴。

　　我得说，这个提议真是诱惑极了。我本不多愁善感，可是看着同龄人都有了家有了孩子，说说笑笑一家人出游，总是忍不住羡慕。我思虑再三，答应了他的提议，但是提出要求，我们合伙租一个屋子，每周去试着共同生活几天，合则来，不合则散。他同意了。

　　就这样，我勉强算了有了第二个家吧。他做饭极好吃，而且很爱做家务。我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而他忙忙碌碌非要把每个地方都弄干净的时候，总觉得我是封建社会的大老爷，奴役着一个小媳妇。

　　他性格很好，我们从来不闹脾气，一是从不矫情做作，二是找不到闹脾气的点。很难说我们彼此特别喜欢，但是得说，我们都很贪恋这种生活模式。性情合适，生活习惯大差不离，这种“舍友”，就已经足够好了。

　　说谎是外地人，说自己在这边定居，每年攒个长假再回老家看父母。我问了他家在哪，他说在某城的一个小村子里，还说没什么意思，环境荒凉极了。

　　中秋节的时候，他说回家一趟看看父母，回去了十天，再回来脸色就很难看。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父母想让他回家去，可是他不想回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当然不想让他回去，可是想是这么想，说出来就不是那个味了。好在他还是没有回去，他说那小村子没有发展前景，他在这里可以拿着高年薪，回家那边却连工作都找不到。他又说，他答应父母每月多寄点钱，他父母才不再提这事。我就不在乎了。

　　大概人不能得意忘形吧。我一直梦寐以求的平衡生活，却一下子变得摇摇欲坠。

　　一次我们约好了出去吃饭，说好他把车放公司，我去接他，可是到了哪里，却迟迟不见他出来，打电话也不接。我下车去找他，却看到他在他公司的楼梯角里和人纠缠。

　　那是一个女人。三十多岁，还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他们吵的有点凶，那个孩子吓得直哭，一会喊爸爸，一会喊妈妈，眼泪鼻涕，糊了脏脏的衣服一身。

　　我瞬间明白了一切，这还用说吗？事实就是这样。

　　他没有看到我，我直接下楼去了，开车去了我们租住的房子，把我的东西收拾收拾带走。今晚他不会回来的，所以我收拾的不急不躁，还开了音响听着音乐。

　　我不怪他。这一刻，我没有站在谁的立场上。我不替那个孩子难过，也不替那个女人难过。我不思考骗婚，也不思考家庭固执的观念。我就想我妈。

　　我妈怎么这么好呢？她那样逼着理解我，不让我按照常人的观念去生活。我能在这些恋爱里，始终保持着不偏执不愤世嫉俗，都是因为我妈是这样一位好的母亲。

　　我给说谎留下了一张字条。

　　“看来我们散的时候到了，祝你以后愉快。”

　　带着我的东西，回到我好久没回来，都落满一层灰的家中，我想，还好我没有太喜欢上他。

　　所有的留恋和不舍，只是源自有人陪伴的生活和一个稳定持久的家。说想他，倒是没那么想的。

　　过了两三天，说谎就给我打电话。我接了。

　　他的声音很疲惫，先是对我交代了一切。他说他出生的村子里，是多么的传统，他大学还没去上，家里就逼着他和村里的女人定下来。他连晚结婚都做不到，何况是坦诚自己的性向。他忍着恶心，走完了程序，去上大学之后，就一直在避免着回家去，毕业的时候父母让他回家，他就说在外面能挣更多钱，他父母才答应。

　　每次的回家都是让他十足厌恶的，更可怕的是，他的父母会守着他和他的“妻子”上床。接着她怀孕了，说谎更不愿意回去。他给家里很多钱，足以让他的家里过上好生活。然后，他想在一个没有他父母的地方，过上他想象的生活。

　　他问我，他已经把他们送走了，问我还能不能回来，说他已经搞定了他们，不会再让他们来的。

　　我说不。

　　“你多可怕啊……求求你有点怜悯之心，体谅体谅我。我喜欢你啊，你不是也喜欢我吗？”

　　他有些愤怒，又带着哭腔，说我根本不能理解他，说也只有我妈才这样开明。他问我，他还能怎么办呢？反抗不能，就要搭上自己的一生，不能有自己的幸福吗？

　　“我理解你，也理解你的处境。可这并不能代表，我就能再次接受你啊。”

　　“可为什么——”

　　“对不起，我只是突然发现，我也有些洁癖罢了。”

　　我挂了电话。因为他多次又打给我，我就把他拉黑了。

　　他没再来找我，这点和我预想的不同。

　　这之后，一位我们共同的朋友，才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他说，说谎的父母突然袭击来了，非扯着让说谎回家去工作，说该生二胎了，也该养老了，不能唯一的儿子还在外面晃悠。那几天闹的很难看，他父母很厉害，又吵又骂的，还闹到说谎单位里，逼得说谎最后辞职，跟着他们回去了。

　　朋友还问我，“说谎他和他妻子的关系不好吧？不然也不会都有了孩子，还没和我们提过，我还以为他一直是单身呢。”

　　“大概吧。”我转移了话题。

　　于是，我又恢复了单身。

　　下一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