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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十三章 遥远的回忆(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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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烟萦绕,一如当年忧愁笼罩的村庄。荒芜得比戈壁滩还要干净利落,安静得比深海底还要沉闷无聊。杜雨洁他们不停地跑着,带着诸多的未知,许多的迷茫,惶惶然地在这个世界寻找出路。
不知何时起的大雾灰蒙蒙得迷住了大家的眼睛,看不见远处的东西。连来过两次的杜雨洁也迷失了方向,心里只能安慰自己是因为不停下来就不会被追到而逃跑的。五个人的脚步不停,呼呼的声音分不清楚风吹还是自己的呼吸。他们已经离开了之前休息的房间,因为红爻找到他们了,——她把所有人吓坏了。现在的脑海里面都随时会浮现出一张娇小的脸,上面是死亡带来的惨白。
威廉之所以会带着四个人到那个黑漆漆的房间里,说是休息一下,其实也是想让所有人看清现在的形势。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在座人可怕的真相:笛子已经遇害了,所以只有让她自己来说。
当懵懵懂懂的梅若云经过威廉的提示,才意识到笛子的遭遇:原来袁心笛是为了保护她而遇难的,所有人都仿佛经历了一场撼人的搏斗。路家云愤怒了,杜雨洁也无法接受。梅若云只得哭哭啼啼地把经过讲述一遍:因为她勉强想要出来找杜雨洁,结果在离开祠堂的路途中遭遇了双面红爻,而为了保护梅若云,笛子则不幸被红爻夺去了生命。为此,笛子和红爻做了一笔交易:用路杜梅三个人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性命。可是三个好朋友并不相信笛子的话,认为她是想让他们离开而说的谎言。
这几个人绝对不是那种会放弃朋友独自离开这里的人。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种傻子,你对他坏,他依然对你好,——这种傻子叫作朋友。
他们是在逃命,从刚才那个休息的小屋出来,惊魂未定。红爻的意外驾临让五个年轻人如同炸锅里的蚂蚱一样腾地叫起来,威廉在最后面,护着其他人往外跑,路家云则抱着笛子,杜雨洁搀着梅若云,——可是能跑到哪里去呢?
威廉追着大家,看着那个虚弱的袁心笛躲在路家云怀里,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挥手让奇奇离得再远一点。奇奇作为镇墓兽,本就是震慑幽魂野鬼的,袁心笛已死了,她仅仅是存在于红爻的世界里面的一个执念;奇奇正是她的克星,所以笛子才会这么难受。笛子只有留在这里才能保持现在的形态,一旦离开这里,她就会化作一缕幽魂,——这群人会同意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吗?威廉无奈地想。
杜雨洁回头拉了拉威廉的袖口,打断了他的思路。“怎么了?”威廉问。杜雨洁摇摇头,看着威廉狼狈地喘着气,终于笑了。两人相对淡淡地望,彼此原谅了对方。杜雨洁把手放在威廉的手里,轻轻地说了声:“谢谢。”她不知道这轻如蚊吟的“谢谢”能不能被威廉听到,但那不仅是对威廉赶来救命的感谢,还有从心底里面发出的对之前许多对威廉误解的释然。
这个时候,如果大家能够开诚布公地相互信赖才是杜雨洁最需要的。封铃瞒着她去调查大礼堂的秘密,结果封铃死了,让杜雨洁难过到现在;而现在袁心笛也这样,为了保护梅若云受重伤而死;威廉呢?她希望她的男朋友能告诉她一切,即使是再危险的事情也要告诉她……她不要任何一个她所爱的人离开自己。
“我们带不走她了。”威廉轻轻地说。他不是故意去提起这个事实,但是他得说服他们离开这里。
“真的,真的带不走了吗?”杜雨洁知道威廉是在说笛子,心里腾地酸痛起来。如果威廉没有办法,那么谁有办法做到?杜雨洁很聪明,因为太聪明,所以有的时候很痛苦。她不能不相信那个她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已经死了,她走的时候自己都不在她的身边,而现在在他们身边的这个人只是好朋友死后的残影,——连骗自己的可能性都没有了。好难过,心痛得就要裂开了:愧疚和无奈充斥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纠缠着愧疚和无奈的丝丝缕缕。古人说过:“难得糊涂”,糊涂的人是最快乐的。什么事情都不明白的人更加幸福,她羡慕那些糊涂的人。
这样那样的事情全都汇集在心中,杜雨洁也明白了为什么当时双面女鬼会在自己和路家云面前突然出现?它不是没有找到笛子,而是它找的不是袁心笛。袁心笛已经死了,所以红爻找的只可能是路家云和杜雨洁。至于梅若云说的关于红爻和笛子的交易,究竟是不是把他们的性命作为交换,杜雨洁不想去辨认,也根本不用辨认:因为笛子是朋友,所以不需要怀疑。
“放心吧,我会带你走的。”威廉握紧了杜雨洁的手,带着她一起跑,“无论如何都会做到的。”说着他优雅地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杜雨洁看到这样的威廉,总会有种浅浅的担心。“威廉。”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嗯?”威廉若无其事的样子令人担心。杜雨洁问:“别瞒着我,什么事情都别瞒着我。”她说完看了一眼虚弱得躲在路家云怀里的笛子,叹了口气:不管笛子和红爻做了什么交易,红爻都已经不在意笛子在哪里。笛子在找的人是他们,红爻找的人也是他们。但是笛子肯定是为了保护他们,而红爻却绝对是要杀死他们。杜雨洁还是无法想象一个人的仇恨会持续那么久,最后仇恨的对象扩展到那么大的范围。
方才,梅若云肩上一冷,威廉便喊道:“别回头。都往外跑!”因为有个说法,人的肩膀上有盏灯,是指引自己魂灵找到躯体的信号。鬼怪们喜欢在人背后拍他们的肩膀,让人用自己的气息去吹熄这盏灯,从而夺取人的灵魂。
“逃不了了。你们都是一样的!”红爻的声音凄厉地在背后突然响起。
怎么又追上来了?跑不动了。杜雨洁痛苦地想,脚在发软。可是害的你不是我们啊!那些伤害你,欺负你的人们早已经死了啊!威廉发现杜雨洁速度慢下来了,急忙整个儿抱住她,轻轻地说:“跑!别停下!”都没有时间去想其他,杜雨洁就糊里糊涂地往前跑起来。
一张脸出现在路家云面前,贴得很近。白乎乎的,好像涂了层厚厚的粉,深黑色眼睛空洞洞的,张着嘴,——和在屋子里面出现的脸一模一样。无论是谁这么近地看一张白色的脸也会吓坏的,路家云几乎一屁股坐在地上:“红,红爻!”其他人也停了下来。
红爻的影子退后了几步。她面无表情地歪了歪脑袋,那张脸还和之前一样,不过因为太过苍白,显得恐怖莫名。飘逸的长白衣在黄色的尘埃中徐徐飘动,——她似乎打算转身离去,优雅的姿态……
长发之下,那是另一张脸,与“红爻”的脸差不多,像是复印错误的扑克牌有两面人头。不仅是路家云,还有其他的人都被震撼了,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近在咫尺的恐怖。寒冷的气息在抚摸着众人的背脊,鸡皮疙瘩布满了身体。这种感觉真讨厌!
“红爻就是小爻,他们两个根本就是一个人。”威廉当时的话又响了起来,大家忍不住抖起来。那个德国医生给双面女孩取名叫作红爻,实际上她却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而是有两个人格:一张脸对应一个人格。红爻管她自己体内的另一个自己叫作小爻。时间过得太长了,有的时候红爻还会把自己当作那个正常的姐姐慧萍,把她的记忆借过来。红爻在医生的保护下长到十九岁,可是亲身父母却不能相认。第一次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日子就是她死的时候!
“咯嗒咯嗒。”红爻的骨头发出了清脆的折裂声,因为她在做着奇怪的动作。大家注意到袁心笛在痛苦地呕吐,但是还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那个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明明是背面的,她却偏偏要双手向后抱。一个较为稚嫩的声音说:“姐姐,这个身体没有原来那个好用呀!”回答的声音说:“但是没有这个身体,你无法离开这里的呀!”竟然是两个人在对话。
红爻嗯嗯啊啊地“自言自语”着,路家云却因为受不了袁心笛痛苦的表情而愤怒地跳起来起来:“你们到底对笛子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杀死她?”
“我们没有对她做什么呀?只是满足了她死前的愿望而已。”小爻面无表情地说。“你看你们不是好好的?”红爻接着她的话。
“什么意思?”杜雨洁忍不住问。
“用她的身体换你们的平安离开。”红爻的声音很是平缓,仿佛是一件颇为寻常的事,“反正她也死了,不是吗?把她的身体给我们也没什么不好。”
这么说笛子真的与红爻做了一笔交易,只不过得益人不是她自己,而是这群年轻人。是的,如果笛子的话,她会这么做的。她会不惜任何代价保护他们的,即使是自己的生命,——这件事情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所以红爻才迟迟没有动手,所以红爻才长得那么像缩小版的笛子,所以红爻之前都没有在梅若云面前出现过,只有在袁心笛和她交易之后她才能走进祠堂。威廉问过,为什么之前红爻不能够进入祠堂,而后来那她可以了,——那是因为她假借了袁心笛的身体!
他们猜了许久的答案公布在面前,阵阵的辛酸。这个时候要是谁说一句:“你这又是何必呢!”说不定有人就要痛哭流涕,——那是对笛子心意的一种亵渎。生命对于谁都是最珍贵的,你想要去责怪一个舍命救你的人吗?不,你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