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阴阳师]风雪夜归人》烟钰离

1、风雪夜归人

　　「首」问君何时初雪霁

　　屋外鹅毛大雪纷飞，透过纸门都能传来的寒气令人不禁退却三分。
　　而黑发的少女却似不怕冷一般偷偷拉开了纸门，在扑面而来的碎雪中看到了屋外莹白一片的世界。
　　她不由感叹：“啊……真漂亮呢……”
　　“梓，你在想什么呢！还不快出门去给小姐买脂粉！”怄气指使吹胡子瞪眼的婢女总管在她背后尖声刺耳，尖尖的指甲戳在她的脑门上，“明天可有急用，晚了可不保你这饭碗！”
　　“啊！对不起我这就去……”连忙站起身来道歉，而梓的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终于可以出门去看雪了呢。
　　待总管走后，其他正在打扫的婢女开始窃窃私语，有怜悯的目光投在了她的身上：“唉，梓也真可怜，这么冷的天……”
　　“可不是吗，总管可就爱差她干苦力，就像有什么仇怨似的。”
　　“嘘！可别乱说！当心被听见！”
　　完全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的梓哼着小调收起总管给的钱，披上自己的外套拿过那把准备了很久终于派上用场了的纸伞，出了门去。
　　从小她都异常地不怕冷，而且还非常喜欢雪，那种轻盈清凉的感觉令人喜爱。
　　虽然从指尖凉透到麻木，然而冷冷的气体钻入鼻腔带来令她莫名喜悦的舒适感。
　　“嘿嘿，那个人类的小丫头又出来了……”
　　“你看你看，是不是去买东西呢？还带着钱……”
　　“那我们干脆把它抢过来分掉好了哈哈哈。”
　　听到这些幽暗处的碎语，梓虽然表面上置若罔闻，但暗自还是捏紧了袖中的钱袋。
　　她低下头匆匆赶路，去不禁撞上了一辆牛车，因为脚下冰雪的缘故，梓一个不稳便滑了下去，仰面朝天雪花呛入，不禁引得她咳嗽连连。
　　“姑娘没事吧？”温润之声从车内传出，带着出人意料的温和近人，“冲撞了姑娘，实在是对不住。”
　　架着牛车的必是颇有权势的人家，而此中之人这样说话，更是太抬举她了。
　　梓不禁有些吃惊于对方的态度，在她看到对方正撩起帘子打算下车的时候，她连忙出声制止：“不劳烦大人了！外头寒气重，且我并无大碍，这就告辞了。”
　　说罢她迅速捡起地上掉落的纸伞，起身抖落衣上积雪，压低伞遮住脸靥匆匆跑开。
　　心跳如鼓击打耳畔，她攥紧了手中伞，压着喉咙轻轻咳了几声。
　　在她摔倒的一瞬间，看到了车顶上的、还有两边的似人的灵体，而他们所经之处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刚才那是……式神？

　　“六合，地上那是什么？”
　　“晴明大人，似乎是女子的绢帕。”唤作六合的式神从缝隙中递进一块布料。
　　车内身着狩衣的男子接过入手冰凉的帕子，转了转手中念珠，不算怎么好的料子，而刺绣倒是分外精致，而角落里每个针脚都挽两下的针法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闭着眼睛回想，露出了一抹别有深意的微笑，而且刚刚那姑娘的表情，似乎是看到了并没有显身的六合他们。

　　「颔」君言春早雪融易

　　匆匆买到小姐要的东西，梓并没敢再在街上多留。
　　毕竟刚才碰上的人心善，要是其他的世家子弟，她没准现在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因为刚才摔倒的原因，她的鞋袜有些湿，贴在皮肤上冰凉冰凉的。
　　当梓寻了个无人的地方弯下腰去拨弄自己濡湿的裙摆，顿觉手中一松，原本握着的装着脂粉的绣囊此时在地上无风而动，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弧线运动着。
　　梓一惊，抬头看见了三个小妖怪抬着自己的东西大摇大摆地在她面前晃悠，她连忙伸手去抢：“还给我！”
　　“诶嘿嘿你不给我吃的我就不还你！”
　　“就是！小爷现在饿着呢！”
　　闻言梓伸手掏了掏自己袖中，出门急她就根本没有带上什么吃的，她皱起眉头扔过去几粒金平糖：“只有这个。”
　　“噫，这还不够我们三个分呢好不好……”
　　逐渐听不见小妖怪的话语，梓的眼瞳牢牢盯住那个绣囊，因为落雪融化它已经快湿透了。
　　“快还给我！”若是把东西弄坏了，她不敢去想自己家那位大小姐会怎么做。
　　就在梓放下伞去抢的瞬间，她睁大的眼眸中映出无边的白雪，和面前小妖惊恐的脸。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们如此恐惧，梓心中首要的还是那个救命的绣囊。
　　她拍了拍上面些许的积雪，重新撑开纸伞，转身回去。
　　而她没有看见的是，小妖们惊恐万状的眼睛里，倒影出来的另外一双眼眸。
　　如雪一般。

　　回到宅邸，梓只觉得浑身冷意遍布，将手中脂粉交予了总管便回屋更衣去了。
　　靠在衣橱边已经快睡着了的她是被总管的匆匆脚步声给吓醒的，梓连忙做出一副在整理的样子，而总管几乎是破门而入直接拉了她就走。
　　看了看总管的脸色，得知不是什么坏消息的时候梓小心翼翼地开口：“总管……怎么了吗？”
　　“唉！现在安倍家的现任家主登门拜访。这等贵客可万万不能怠慢，你们几个有几分姿色的，去给小姐撑撑脸面……”
　　梓整个人有些不安，怕出什么乱子，便窝在偏后的地方
　　安安静静地正坐着。
　　“晴明，你说这雪，什么时候能停？”
　　忽然一个女声钻进她的耳朵，带这些无聊的意味，在梓的记忆中，这个宅邸中向来没有这种声音。
　　“快了，今年是早春。”
　　她寻声看去，是一位短发女性的式神。
　　还有……
　　安倍晴明。

　　「颈」自知雪瞳再难惜

　　梓此时大气都不敢出。
　　虽然在她身边的式神是位温婉贤淑的女性。
　　“我是天一，是晴明大人的式神之一。”温暖的气息伴随着温柔的声音隔空传来，梓却下意识地瑟缩了下，“梓小姐能看见我的吧？”
　　闻言她悄悄抬眼一瞥天一，如同天女下凡的容颜令她不禁有些自惭形秽，她的声音越发轻了：“……嗯。”
　　那位倒是掩嘴笑了：“梓小姐不必如此紧张，我只不过和你聊天而已。”
　　“……”勾出一抹略为勉强的笑容，梓依言放松了些，“那天一……为什么安倍大人要把我带过来？”
　　“其余我也不怎么明白。”天一摇摇头，“只是大人说，这场雪，是属于您的。”
　　“……诶？”梓歪头，做出略不解状。
　　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几乎要埋没这座京都城。
　　傍晚的时候，梓正巧碰到了归来的安倍晴明。
　　她正想行完礼匆匆离开，温文尔雅的青年却轻声道：“你似乎……有事要问我？”
　　“啊……”梓一惊，捏紧了袖子，话到嘴边却倏然转变，“我只想问问大人，雪什么时候才会晴了？”
　　“现在已经是早春，所以……很快便会融雪了。”
　　“这样啊，多谢大人。”
　　她弯了弯唇瓣，微微仰头笑了。
　　就如同想起了什么一般，眼瞳皎洁映月。

　　「尾」踏雪夜归君莫觅

　　已经是不应该有雪的季节了。
　　梓看了眼院子里融掉了些许的雪，她匆匆来到安倍晴明所在的屋中。
　　黑发的女子久违地露出笑容，那样的了然且欣喜：“大人，雪融了。”
　　“啊。”安倍晴明放下手中的书卷，微笑着看向屋外的冰雪消融。
　　“大人，那雪妖，能否让我见见？”
　　座上的青年一惊，略惊讶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正坐的女子微微低头，面上是笑意盈盈。
　　她轻轻摇头，青丝柔顺随之而动：“大人，梓……记起来了。”
　　“因我而起之事，也应当因我而灭。”
　　梓抬起头来，一双明眸璀璨，却是苍白的颜色。
　　极为纯净无暇的白，就如屋外的白雪皑皑。

　　她的一双眼瞳，是当年染上眼疾后废掉的。
　　明明从此以后再看不见世间一切，梓却丝毫不感到绝望无助。
　　后来有阴阳师找到了她的双亲，说是有能治好她的方法，喜出望外的父母便将梓完全地交托到了那个阴阳师的手中。
　　然后她触碰到的是一双冰冷如霜雪般的手，那是被囚禁的雪妖。
　　那妖说，我可以把眼睛借给你，但是相对的，你会看见常人无法形容的东西。
　　还有……
　　若有鹅毛大雪纷飞四季不散，那便是你将双眼还给我的时候。
　　梓答应了，她说好。
　　然后过了那么多的时间，久到她都快将这件事遗忘。
　　直至安倍晴明找到她，将她带到这个院子。
　　原本这双眼就不是她的，而一旦没了它，梓觉得自己并不大可能自力更生活下去。
　　她不想欠任何人，除了早已离去的双亲。

　　随着安倍晴明的脚步，她看到了另外一个院子里的雪妖，模样依然是当年。
　　梓笑了，缓缓走过去：“谢谢你，我来还你眼睛了。”
　　“请你让这一切，停下吧。”
　　她不想再让他对着满堂宾客露出无措的愁容。
　　随后女子从脚尖开始逐渐变得透明，她的嘴角仍然扬起，纵使早已没了声音。
　　“谢谢你，安倍大人。”
　　然而自始至终，梓还是忘记了一个人。
　　当年的那个小阴阳师，问她要的那个报酬。
　　他说，若是多年后你我仍能相见，不如共结连理。
　　那时她茫然，却愣愣应下。

　　「终」
　　雪融了，我也该归去了。
　　去那个多年前未到的地方。
　　我们本来就没有任何的交集，也无需有过多的想法。
　　无风无雪，无我无他。
　　本就无情，又何来伤心？
　　而那方庭院中，唯留下几道碎雪划过的痕迹。

　　问君何时初雪霁，君言春早雪融易。
　　自知雪瞳再难惜，踏雪夜归君莫觅。
　　【风雪夜归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