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伞修伞]明光》鸢岚

1、第 1 章

　　黑暗。
　　黑暗。
　　黑暗。
　　寂静。
　　寂静。
　　寂静。
　　没有一丝光，没有一点声响。苏沐秋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许是地狱，也许……是更加可怖的地方。总不可能是人间。
　　——他清楚地记得迎面而来的汽车将他撞飞在空中，身体与坚硬的地面的碰撞声遥远得仿佛是从天边传来，慢了半拍后，剧烈的疼痛才蔓延至全身。他艰难地想开口说话，腥味的液体却从口中、鼻中涌出，痛楚、窒息感交杂。似乎是一瞬，又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他突然从那样的处境中脱离，再恢复意识时，却是在这样一个无法描述的地方。
　　这里是哪里？
　　没有人能告诉他。
　　时间的流逝无法计算，他也无法感知到自己的心跳或是呼吸。当然，在出车祸的那瞬间，他便知道自己的结局，只是……
　　没有光线，没有声音，只有他一个人以无法解释的状态存在着。他想要发泄自己的情绪，却连说话都无法做到。
　　——如果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如果这就是非正常死亡后的世界。
　　他害怕，他恐惧，他想撕心裂肺地发泄。
　　却统统无法做到。
　　时间一久，他便想睡过去，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想像睡过去一样保持无意识状态。
　　但是，却无法做到。
　　无论他使用怎样的方式，都无法睡过去。
　　意识清醒得可怕。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不知道。
　　那么……想点什么吧。什么都好。
　　于是，他开始回想从有意识以来到处车祸前这短短十八年的人生。一边回想，一边祈祷有人能改变这无力的现状。无论是谁，只要能改变这样的现状，那么他就……那么他就……他能干什么呢？不知道，但是，他期待着有人能改变这样的现状，像《渔夫与魔鬼》中的魔鬼那样期待着。
　　第一遍……他放心不下沐橙，遗憾无法和叶修一起完成梦想。
　　第二遍……原来当初有那么多值得回忆的事发生，可惜他再也无法将心情告诉沐橙和叶修了。
　　第三遍……如果重来一次，他是不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第四遍……沐橙也好，叶修也好，你们谁来救救我！
　　第五遍，第六遍……第不知道多少遍，那个笑着和人说话、赚钱、生存的人，就是过去的自己么？为什么……那么得陌生？

　　当目之所及的地方突然有了光线时，苏沐秋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只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气味。却难得地让原本已接近崩溃的苏沐秋恢复了些。
　　他睁大眼睛瞧去，有如隔了一层玻璃的外界只有黑白二色，入目却是奇怪的场景——极为不现实的树林，打扮得古里古怪的人，很多人头上还飘着文字泡泡。
　　更为奇怪的是，他面前这一切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反而时不时变化角度，看着像是以某个人的视角看去一般。
　　虽然没有见过，却无比熟悉。
　　这到底是哪里？
　　可这答案又有什么意义？
　　苏沐秋将这浅薄的疑惑按压下来，继续无感情地看着这画面。
　　时间一久，他便摸清了一些规律。
　　这画面应该的确是某个人的视角，或许他正附身在某个人身上，通过那人的眼睛看到外界。而这个世界并不是他熟悉的世界，是一个崇尚武术拥有奇怪武学系统的世界。
　　被他附身的这人作息应该不太规律，有时候会很久才休息，参加奇怪的活动，有时候又会睡觉很久。
　　但那又怎样？他无法控制这身体，只有画面没有声音的外界根本与他无关。
　　他继续看着画面，脑海里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叫什么名字？
　　他看到别人头顶上的文字泡泡，知道视角那人的名字是君莫笑。那么，他的名字呢？他叫什么？
　　名字。名字。名字。名字。名字。名字。名字。
　　他默念了很久。还是没能想起来。
　　是过了太久忘记了呢么？还是他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名字？
　　他不知道。
　　先前还对看到奇怪画面没有一点情绪的他突然烦躁起来。他是谁！他为什么在这里！他还要在这里多久！
　　没人告诉他答案。他也没办法改变这样的现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双手抱着头，蹲了下来，手指紧紧插进头发间，用力地往外拽。但头部的疼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愈加严重了起来。
　　他疼得狠狠咬着嘴唇，用手拉扯着头发，甚至把手伸进嘴里狠狠咬下。
　　疼痛夺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连他居然又有了躯体，能触摸到自己这一情况都没有注意到。
　　疼疼疼疼疼疼疼。他将自己折磨得遍体鳞伤，而那些伤痕却会在某一时间全部消失，恢复正常。
　　他反反复复地折磨自己，直到最后力气全无地侧躺在地上。
　　名字？呵呵。他低声笑了两声，将手掌伸到眼前，盯着还残留着血迹的掌心。许久，他才自言自语道，君莫笑。
　　他的名字是，君莫笑。
　　他这么认定着。
　　是了，他大概是这身体产生的第二人格，无法控制身体，只能借助主人格的视线观察外界。但又如何？那外界他不熟悉，也不想去了解。
　　这么一想，他看着画面时却轻松很多了。而他这一看，却吃了一惊。剧烈的疼痛前，看到的是黑白画面，这一点他还是记得的。而现在他看到的却是……蒙上一层浅灰的彩色世界。
　　黑与白。色与彩。
　　犹如二维变成了三维。犹如草履虫突然有了智慧。
　　不止如此。他第一次看到与世界与众不同的人。头发胡须应该有段时间没打理过，脸有些虚胖，虽然白净，却是那种病态的苍白，两眼却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方向。
　　他是谁？为什么和之前那一些完全不同，反而……君莫笑又一次伸出了手，这一次，他能清楚地看清掌心上每一条纹路……一样，和他的手一样，或者更确切地说，和他整个人都一样。
　　所以，他和他才是同一个世界的？
　　这一次，君莫笑不敢多想，深怕那彻骨的疼痛再来一次。他虽然快把情绪剥离了，却还是无法抵御从灵魂深处涌出的痛楚。
　　只是看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好在这个问题并没有为难他太多，那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间很少，相比那自成一体的世界。
　　于是他便再次静静地看着。
　　——直至有一天，他能听到声音了。
　　是的，在他又一次看到那人时，他听到了声音。
　　“看，没有散架，大获成功。”
　　“我看看属性。”没等他反应过来，又一个人说话了，还挤到了他面前，和那人一起看着他。
　　“千机伞现在每一种形态都有基本属性点了？”
　　“是啊。”
　　两人聊了起来，而他的注意力全都被千机伞三个字夺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又是一个他感觉有点熟悉的词。却还是不解其意。
　　但他已经习惯了不将思考放在这上面，因为越思考越可能会疼得厉害，他不想再遭到那样的疼痛了。

　　很快，他能看到的画面变成了非常精致细腻的彩色世界，外界传来的声音也悉数被收入耳中。身体在一次次的锻炼中，技能得到了提高。几次参加活动，也十分好玩。偶尔会看到那人，盯着他，不知道在调试什么。
　　他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
　　却没想到，某一天，当画面再次亮起来时，他是在一个奇怪的地方。不是那个自成世界的游戏——没错，他已经通过那些人的文字泡泡知道这其实是个游戏——也不是所谓的竞技场，更不是能看到操作人的页面，而是……
　　他思考了一会儿，得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或许这是游戏与真实世界的夹缝处。
　　混沌得将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却只有红色异常明显。像是有人随手画的涂鸦，又好似饱含深意。
　　君莫笑不怎么去理会这些颜色，他毫不顾忌地坐了下来，双腿敞开屈着撑着地，一手托着下颔支在膝盖上，另一手则随意地搭在膝盖上，颇有些无聊地看着。
　　没过多久，声音便传了出来。
　　“天击接豪龙破军，选择不错，但是……”
　　“上次错过了，这次呢？”
　　几句话语之后，画面一变，变成了战斗画面。早已习惯随时都在转动的画面的他，听着耳边的声音，这才意识到，他听到的却是操作者的心声。
　　自从知道他经常看到的是游戏，他有稍微研究了一下这游戏，现在看着角色视角，配合着操作者的心声，他倒也能把操作想法理解得七七八八。
　　不，说七七八八有点太谦虚了。他觉得可能自己曾经就玩过这游戏或是在这方面十分有天赋，这令人眩晕的视角角度变化并不难倒他，那些一闪而逝的画面中所展现出来的机会与杀机，技能与技能之间的对抗与衔接，每一处都在叫嚣着，也许他正是吃这口饭的人。
　　从开始的漫不经心，到现在的全神贯注，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挺直了腰，嘴角也无意识地微微上扬。
　　真奇怪，他……变得有点奇怪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最后选择了放纵地笑了出来。
　　起初笑得很大声，渐渐地，声音越来越低，近乎低语。
　　呵呵，他轻笑了两声，只觉得满嘴苦涩。
　　他……到底是谁。

　　他看着那人操作着角色，一步一步往上挑战着。
　　获得挑战赛冠军。
　　进入常规赛。
　　进入前八强。
　　赢得四强赛。
　　赢得半决赛。
　　然后……面对的是决赛。
　　他知道那人总是第一个上场，没有一场输过，连胜。而这决赛也是如此，连胜三十七场。
　　如果第一次就是第一个上场，估计会成为连胜三十八场第一人吧。
　　这么想想，似乎是个难以逾越的高峰呢。
　　他专心地看着画面，听着对方的心声，直到最后的团队赛……
　　“一对三？如果他……”
　　他不知道那人在那一刹那想到的是谁，也许根本只是无意识的想法。他看着那人在仿佛拉长的时间里放出了无数个技能，手里剑、强力膝袭、空绞杀……落花掌、反坦克炮、格林机枪……施展、取消，再施展、再取消，只是为了最短最直接的线路命中对手。
　　一个两个三个……开始他还下意识地数着技能数，但马上他就意识到，这样的状态维持不了太久，无论是对方的血量，还是操作者的手。
　　最后，伴随着流星般坠落的星落，回想起的，是那人深深的一声叹息。“沐秋……”
　　他蓦地睁大了眼睛，手无意识地抚上了胸口。沐秋，这名字……
　　一叶之秋倒下，画面中出现了荣耀两个大字，而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在逐渐消失的身影中，他勾起唇角自语道：“阿修，没想到能亲眼看到你拿到冠军……”就好像，两人一起并肩作战一般……
　　只是……
　　咔——有什么碎了。

　　后记
　　叶修摘下耳机，深呼吸了一口，他坐在座位上，摸了摸口袋，才突然意识到不能吸烟。然后他缓缓地起身，将账号卡从读卡器中取出，回想着几秒前下意识想到的苏沐秋，决定明天就去南山墓地看看。
　　紧接着，咔地一声，虽然很轻，但立马被叶修捕捉到那轻响。
　　低头，他才看到，刚从读卡器中取出的账号卡……裂成了两半。
　　“啧。”他有些烦躁地将卡塞进口袋，走出了比赛席。
　　迎接他的，是铺天盖地的尖叫与掌声。
　　站在台上的叶修并不知道，就在刚才，他彻底失去了什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