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1·风霜与荣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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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桂公主将佩剑压在骑士的肩头，许诺道，你将为我的骑士。——《月桂公主》
极北之地的天空永远嵌着一层朦胧凉薄的雾气，透明的风霜裏挟着细碎的雪花从天际雪白稀稠的云层落下。玛格丽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松软厚重的雪地上，刺骨的冷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少女小心翼翼地拨开枝桠上那些垂坠着的、晶莹剔透的冰棱，触目所及之地皆是银装素裹的雪山，宝石般熠熠生辉的冰河。雪花在她的蓝眼珠前慢悠悠地打了个转，像是贵妇们雕花折扇下垂坠着的那一打子潋滟的白锆石。
她的肤色很白，在这雪天一色中像是个苍白的幽灵。少女尚且年轻，她的美丽还未完全生长舒展开来。那白玫瑰般含苞待放的面容上嵌着一双浅淡的蓝眼珠，琉璃般剔透的湖蓝色，沉淀着星辉之河所有星辰的流光溢彩，晕染开彩虹河所流传的歌谣，却又泅渡着银河的光屑，氤氲凉薄又疏离的雾。
夜色般的黑发被珍珠色的丝绸缎带编织着盘起，只留下几缕散发卷卷地垂落在她的耳畔。玛格丽特披着长长的，雪白的毛绒斗篷，冰雪与星辰的图纹闪烁着温柔洁白的光芒，银色的纱缠绕着冰凉的银饰扣在斗篷的领角，六芒星的月牙雪花，那是属于雪之女神的祝福刻印。
过了迷雾之森，便是属于北境亡灵族们的领土，冰雪的国度-黛安伦王都。那是一座完全用冰雪与白骨堆砌而成的王都，在银色的天空下安静地、仿佛一座永远沉睡的墓，闪烁着惨白的光亮，纵然玛格丽特在一片雾气中仍能清晰望见远方黛安伦王都的影子。
她听见一阵清脆的铃声，从遥远的雪地上传来轻盈的跑动声，一头洁白的雪鹿正朝她快速跑来，它周身泛着漂亮的、光华流转的银光，晶莹剔透的冰蓝鹿角在白茫茫的雪色中惊艳地摄人心魄，仿佛是冰棱与珍珠凝结而成的琉璃宝石，挂着细细碎碎的银星之链与白钻石，垂坠一枚又一枚的冰霜花。
它停在个少女的身边，紫蔷薇色的鼻头和眼珠子都湿漉漉地，闪烁着雪色的温和光芒。它轻轻靠在玛格丽特肩头，软软地哼唧着，四只蹄子蹭蹭蹭地踢着雪。
于是玛格丽特笑道：“柏格。”
她伸出纤细苍白的指尖来，温柔地擦去它鹿角上蹭到的碎雪。柏格舔了舔她冰凉的手指，顺势低下了身子，将她托上了背。
柏格会带她穿越镜湖，那汪曾经陨落过神明的透明湖泊。神明的血与破碎的灵魂仍遗留在湖底，它们带给整个北境一片闪闪发光的白色。陨落于此的神明啊，将光与亮永远送予了自己的子民们。
她耳畔是呼啸着的风雪，雪鹿的身体属于冰天雪地里异常的温暖热度，水晶般的长角肆意纵横地生长着，触手生温，仿佛一块上好的暖玉。
玛格丽特没敢多碰，虽然鹿族的角都坚硬如钢铁，但柏格这对过于美艳的冰角总是给她一种脆弱凉薄的感觉。她知道鹿族雄性都十分在意着自己的角，上次恰逢每年的换角期，玛格丽特忍不住下手捏了一把那对漂亮的长角，便“啪啦”着悉数掉到了水晶兰花庭的冰石地板上。
柏格当时正在锲而不舍地嚼阿斯特丽德裙摆上的白玫瑰，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着地上那些蜿蜒着的冰晶鹿角沉默了很久。后来听拉斐尔公爵说，柏格一直抑郁到了来年的春天。
雪块绵软又厚重，沉淀淀地盖在松林的针枝上头，亮晶晶地闪烁着银色的光芒，银翳的天幕与遥远的地平线连接，满目都是飘渺温柔的白光。
“月桂公主的野松林。”玛格丽特伏在柏格的身上，望着那片银光闪闪的松林，“月桂公主就是在这里与她的骑士召集了那支战无不胜的黄金军团，击败了凛冬女王与她的鹰犬公爵。”
希伯亚源远流长的历史中铸就了很多童话，其中就包括月桂公主的故事。自白玫瑰王都而来的凛冬女王与她的鹰犬公爵大肆讨伐北境的诸国，人民们在她的暴政下水深火热，苦不堪言。月桂公主的王国便灭亡于凛冬女王之手，骑士带着年幼的月桂公主一路逃亡到野松林。在月光下，在星光熠熠的湖水下，神明的使者自湖中游曳着沐光而来，呈献上神明的佩剑。
属于海洋女神诺娅的骑士剑，珍珠与贝壳堆砌的白水晶剑柄，剑身纤长又轻盈，海妖成年时落下的泪珠洁白如雪，串联起精灵们的珍宝，歌谣奏响之时女神微一呵气的唇畔，带着自由与水雾的气息。
月桂公主接过神明的宝剑，与她的骑士在日光破晓时刻一同召集了那支战无不胜的黄金军团。在白玫瑰花再次开放的时候，公主与她的骑士击败了凛冬女王。
光明击退了所有的黑暗，这大扺是最好的结局。
柏格在捷斯卡亚左都下停下，却没让玛格丽特下去，它凑过头，亲昵地蹭了蹭少女的颊畔。
脚下的雪似乎埋得很深，厚重地沉淀在纷扬的大雪中。捷斯卡亚左都与洛伦纳多右都仿佛两座漆黑的钢铁骑士，高高地耸立守护在黛安伦王都的两畔。黑铁与白骨堆砌在一起，把整个城堡都笼罩出死气沉沉的压抑感。这是亡灵们的居所，所有破碎的灵魂的安乐之地。
玛格丽特听到了风雪的悲歌。先是一只惨白的手骨从厚重的雪堆下伸了出来，纤长凌厉，指尖微微地晃动着，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细的银光。然后更多的骨头一个一个地冒出来了，满眼皆是惨白的骨架，在呼啸的风雪中摇摇欲坠。
最先脱离雪堆的那架骷髅身上穿着锈迹斑斑的银色甲胃，猩红的披风宛若由鲜血染就，刺目地流淌在洁白的雪地上。
被风雪与霜华打磨地惨白削瘦的骷髅骨架分明，空荡荡地撑着那具由秘银与白水晶制成的盔甲。那副盔甲残破不堪，被风吹雨打磨损得厉害，唯有胸膛的白玫瑰纹章光洁如新，在这百年孤独中唯一未曾在风雪中消散失色，它仍在执着诉说着往日的忠诚与荣光，安静地沉眠地底。
骑士的断剑被地狱之火重铸，本来银色如月华般的长剑沾染了猩红与污黑的恶意。剑柄的蓝宝石很蓝，蓝得仿佛像是被白百合与白玫瑰所环绕着的诺瓦尔山谷银湖中诞生的雪精灵，带着最单纯的干净，又宛若战场高谷之上低阖着头颅的死灵法师，法杖上永远浸透着死亡悲鸣的火焰燃烧不息。
骑士骷髅在雪地中扒拉了几下，骨架子咯吱咯吱地响，惨白的骨缝处还余留着未腐尽的血肉。他顺手拉了一个卡在雪地里的骷髅兵起来，终于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一颗头颅。
越来越多的骷髅骑士们从沉眠中苏醒过来，仿佛自一片纯白的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破碎的剑与盾在呼啸的风雪中闪烁着蓝盈盈的磷火。
“苏德小姐！是苏德小姐！”
有具尚且矮小的骷髅眼眶的蓝光闪闪发亮，他看见柏格背上的玛格丽特，兴奋地呼喊着，他身边的骷髅们也缓慢地转过视线。
“早上好，小姐。”
“欢迎回来。”
“为您献上我的剑与忠诚的头颅。”
骷髅骑士在一片欢呼中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头颅扣上空荡荡的脖颈，咔嚓一声扭转回来，空荡荡的眼眶中亮起两团幽幽的蓝色磷火，灼烧着惨白的骨面，像是两颗不会流淌的泪珠。洁白平整的两排牙齿在冷风中瑟瑟打战着，他喉骨间发出很轻的低吼声和叹息声。
哪怕他早已化成一具光秃秃的白骨，仍然能让人觉得他生前该是一位如何俊美的青年。事实上的确是的，他死的时候年仅二十五岁。
“玛格丽特。”亡灵骑士将手压在腰上长剑的蓝宝石剑柄上，呼唤她的声音和煦又温和，却带着寒冰的冷冽，压得沉沉地，平生出一股沙哑的烟腔。
“拉斐尔公爵。”玛格丽特俯下身，朝他伸出手，亡灵们踏步着向前将他们围笼走来，骑士执过她的手，在女孩苍白的指尖印下一个轻吻。
属于北境亡灵族黛安伦王都之下的亡者军团，他们早已化做白骨，永远沉睡于皑皑白雪之下。他们守卫着灵魂最后的归所，拒绝着每一位生者的到访。他们的剑或许在呼啸的风雪中锈迹斑斑，但骑士誓约仍传颂于雪花飘落的每一个地方。
拉斐尔伸出手，把玛格丽特从柏格的背上抱下来，玛格丽特靠在他的胸膛，她听不见已逝者残留的心跳声，但她听见了拉斐尔公爵十分恶劣的笑。
“烤鹿肉！肥啾啾的小鹿！上好的腌鹿火腿，淋上蜂蜜和奶油。”拉斐尔公爵单手抱紧了她，另一只骨头爪子噗噗噗地往柏格身上蹭，“背上这块里脊，肚子上这块五花，把这块耳朵切成丝丝给我下酒。”
柏格已经不是第一天知道拉斐尔公爵是这种恶劣的性格，它威胁性地在雪地上蹭了蹭自己坚硬的蹄子，晶莹剔透的冰华鹿角猛得一顶，撞上骑士的胸膛之后拐着弯就哒哒哒地跑没了。
玛格丽特确信她听到了拉斐尔公爵甲胃里头肋骨断裂交错在一起的声音。
骨质酥脆，适合煲汤。
“我们走吧，亲爱的小姐。”拉斐尔公爵也没恼，只是笑声低沉，抱紧了怀里的玛格丽特，“由我带您走过死寂泊。”
终日风雪的北境有着三汪著名的湖。
北国边境的镜湖，那汪曾经陨落过神明的透明湖泊，它环绕着整个北境，巴洛克珍珠与白水晶光华流转，湖底沉睡着神明破碎的灵魂与一片闪闪发光的白色，那是属于神明的祝福。
野松林的无名湖泊，它藏在皑皑的白雪与墨绿的松针里，温柔的光芒将湖水冻成波光粼粼的银色。漫天的星辰熠熠生辉，一颗一颗沉没在湖面。神明的使者曾经自湖中游曳着沐光而来，湖中女妖水晶缠瞳，为月桂公主呈献上神明的佩剑。
最后一汪便是亡灵族黛安伦王都的死寂泊，白骨城墙下流淌的漆黑湖泊，至纯的白与黑，散发着死亡与苦寂的痛楚，它环绕着整座亡者之都，死气沉沉，永远不会有波澜起伏。
死寂泊养着天鹅，雪白的天鹅在漆黑的湖泊中游曳着，几只黑天鹅在皑皑白雪中慢悠悠地踱步着。拉斐尔公爵恍若无物地踩上漆黑的湖水，一块浮冰便自水中撑起，玛格丽特低头看，还能依稀瞧见托举着浮冰的乌黑手影。
亡灵们的居所实在太过于安静了，安静孤僻地让人生怕。身后的亡灵骑士们拍打着断剑与盾牌，低低唱起一首旧日的歌谣来。
伴随鼓声起舞，
置世界于身后。
我们将尽情畅饮干杯，
在这紫罗兰色的月亮下。
都铎玫瑰插在她的卷发上。
吸引你转身，驻足凝视，
想要在桥上偷吻她。
在紫罗兰色的月亮之下，
举起你们的帽子和酒杯，
我们将彻夜起舞，
我们将回到往昔时光。
在这紫罗兰色的月亮之下，
为骑士和峥嵘岁月干杯。
直至渡过死寂湖泊，玛格丽特还能听到那些飘渺的歌声，震撼着整个雪原。拉斐尔公爵将她在镜廊前放下，单膝跪地，红丝绒披风迤逦在满目的雪白中。
细碎的雪花在他的骨指尖靠拢，生长出一朵洁白的玫瑰来，晶莹剔透的温润光亮，仿佛由上好的缎带编织成。他把花朵别上玛格丽特的耳后，再次向她的指尖印下一个轻吻。
“祝您愉快，我的小姐。”
“谢谢您，拉斐尔公爵。”玛格丽特提起裙摆向他致礼，给予骑士一个温柔的祝福额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chapter.1·风霜与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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