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是全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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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个冬天，家乡冰冷，漫天飞雪，一片灰白。
寒假窝在家里，看着一件件玲珑的小摆件，那些却提示着我不愿深想的曾经。说是逃避也好，我只想出去躲躲。
茫茫然想起很久之前看的一组青岛的图，一个温婉的女子，赤足站在海边的礁石上，长发及腰，发丝朦胧，白色的纱裙随风而飘，长长的裙摆，浮于海面，海鸥萦绕，安静美好。
冬天我自是没法穿长裙，头发也只是过肩，但是，我依然决定，就去青岛吧。
2
一直很喜欢坐火车的感觉，喜欢铁轨那永远平行无限延伸，喜欢那有节奏的“吱呀”声，觉得那接近心跳的节奏，喜欢它载着我去到我盼望的那座城。
我希望那些迷茫无措的情绪，在一步步的行走和寻找中消逝，我相信，这座城市，会让我平静下来，不再只是回头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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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旁边的女孩子塞着耳机，头抵车窗，专心地看着窗外，她似乎没有同伴，索性把自己缩在座位和车厢形成的小小的直角中。
我勾起嘴角，这种感觉，真是熟悉。
“去青岛？”我问。
她微微点头。
“去玩嘛？”
“呃，出去走走吧。”她笑，笑的安静，却笑不入眼。
“一起吧？”我只是试探地问问，想她一副冰凉，该会拒绝吧。
3
“好啊”她看着我，“我可能有点沉闷，你别烦就好。”
我笑笑，“没关系啊，我叫苏禾，路上请多指教。”
“嗯~~~？”她思考似的拖长了声音，“余 ”她用手机摁出了这个，旋即笑笑，“怪麻烦的，叫我小柒吧。”
路上，我虽好奇她的故事，却也只字未提，只轻轻拿过她的耳机，塞进左耳。
“盛开在荆棘里的花，越是流泪越仰望...”一句不知是悲伤还是明媚的歌刺激着耳膜的同时，也扰动了我彼时并不强大的心。
接着，一路无话，到了这个冬天的海滨城市。火车站土黄色的墙面，红色的屋顶在蓝天的映衬下很是明丽，这是这个城市给我最初的温暖和踏实。
4
下午安顿好，天阴了下来，云层压得很低，整个世界一片灰白，可我们依然跑去栈桥，迫不及待地去感受这座城的味道和温度。
顺着栈桥的石板路向海里走去，看着桥下从细沙到礁石到滔滔海水的转变。那些礁石，是我在照片里看到的那种孤独凌厉的石头，黑漆漆地沉默着，任海水一次次地呼啸着拍打，激起一朵朵浪花，浪花落回水里又泛起一层层泡沫，泡沫转瞬又被涌上来的海水吞噬，而礁石依然倔强地立着。
“十年以后呢？百年以后呢？”小柒盯着礁石“它们还会这样屹立？还是化成细沙？”
“看到海的感觉不应该是慨叹它的宽广博大么？你的焦点怎么是石头？”我望着这个安静的喂着海鸥的女孩子，很美，却是孤独的美。我相信，她是孤独的，即使在包容性那么大的大海面前也找不到归属感。
“可是没有永恒的吧，现在坚硬顽强如此的那些石头，也做不到永恒的吧？”她眼里似有疑惑，可那并不是疑惑，而是几乎确信不愿相信的东西。
原本的确信，原本的希望，七彩泡泡般绚丽多彩，却毫无征兆地灰飞烟灭，就像一直相信的“永远”莫名其妙地到了终点。
那种疑惑和不真实感，以及几乎乞求地去寻找一个证据，去证明，自己曾经相信的都是值得相信的。那种感觉，我懂，我熟悉。
我上前握住她的手，她指尖冰凉。我阵阵不安。
牵着她回望海岸线上房屋的红屋顶，在阴天里，依旧有着温度。“小柒，青岛，这座城，你知道吧，那么多风风雨雨啊曾经，可是只要想美丽，它依旧可以像现在一样绽放。”
呼地一阵风吹过，浮于水面的海鸥振翅而起，逆风飞翔。
5
傍晚时分，我和小柒拐进附近的步行街，看着四周颇有历史味道的德国建筑，那种石头的厚重和色彩的温暖让我多少感觉踏实了一些，可我依然握紧了小柒的手。
晚饭挑了一家外墙有向日葵涂鸦的小店，坐在靠窗位置，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我渐渐平静。
我轻轻笑笑，望着小柒，道，“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小柒搅着咖啡，“嗯。”
“以前，我和一个人很要好，一起的日子很开心，我想，那时，是幸福的吧，也相信会一直幸福，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还是发生了太多事聚集在一起，我们越走越远，最后弄丢了彼此。”我低下眼，拨弄着菜叶，现在想起那些曾经，还是会不舒服的啊。
“能把自己的过去当成故事来说，也是看开了吧，也是走过了吧。”
“我并不认为我走过了，那之后我感觉我自己也很奇怪，明明是追随自己的感觉，却觉得渐渐背离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我会突然莫名感伤，突然觉得看不清未来，很迷茫，很害怕。”
小柒笑了，“你下午那些明媚的话呢？”
“我知道我不能沉溺在过去，我知道我不该郁郁寡欢，可是清醒地面对现实需要勇气，平静地接受现实也要勇气啊，所以我跑了出来，希望在这座城市整理好自己，从新启程啊。”
小柒点点头，“嗯，过去终将会过去的，你要加油哦。”然后她伸手拨拨我的头发，眼底泛起笑意。却仍然没有告诉我，她的故事。
6
第二天，天飘起小雨，冬天的雨冷得让人觉得飘摇，何况我们本就飘摇在外。
想起青岛人的俗语“喝啤酒，吃蛤喇，洗海澡。”吃不到海鲜，下不了海，那便让啤酒带我们领略这个城市的热情奔放吧。
对着地图，找公交，穿梭于陌生的城市的感觉很微妙，不安中带着期许。
一路找到啤酒街和啤酒博物馆也是蛮顺利的，我和小柒想着既来到了青岛，就入乡随俗了吧，于是在昏暗的酒屋中相对而坐，摇晃着杯中透明的黄色液体，看着白色泡沫泛起，仰头饮下，感受着它带来的从喉管到胃里的灼热和辛辣。虽是苦涩，却也有着特殊的香气。我们并没有如遇知己般的侃侃而谈，也没有雅致吟诗作赋，甚至懒得去吃点花生什么的，只是安静的感受着这昏暗的气氛，和这样偷闲释放般的时光。
那一刻，是真的没有想法，只觉得身体暖暖的，嘴里有些许的啤酒的香气，很平静，很满足，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无所顾念，无所希冀，无所追求，只是偷安一隅，自斟自饮，不再牵绊，不再心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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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酒屋出来，我和小柒都觉得头有些重，却指着对方的大红脸嘻嘻哈哈地笑着。风吹而过，我们看着自己随风飘动的长发敛起了笑，不期地对视了一下，便知道我们都还是敏感的，还是害怕飘摇，害怕无所依靠，害怕自己有那么一天会随风而去，什么都留不下。可是，我们跑出来不就是要让我们的内心强大起来的么？
7
小雨淅沥沥的下着。
我们牵起彼此，漫步于青岛的大街小巷，青岛有很多名人故居，中国的古典建筑，和西式建筑交织在一起，却是和谐美好，简简单单的小路也映着历史的影子，这是个很厚重的城市吧。有的路边老树参差，有的墙侧藤蔓连连，想是夏天该是一片生机勃发吧。冬天外面人并不多，每个街景都美得像画，我想帮小柒拍照片，她却说什么也不愿意，她说，“小禾，很多美丽的东西留一个朦胧的记忆便好。”
我不甘地反驳“我要是记不清了怎么办啊，总要留个念想是不是？”
她握紧我的手“不留照片，一切便永远是你记忆里的样子，你的记忆便永远是“曾经”，留下照片，有一天，你发现过去并不是你一直以为的那样该如何是好？你记忆里的过去面目全非了怎么办？”
压下一阵强烈的惊恐，我看着小柒的眼睛，“你，你什么意思？”
她轻轻撩撩我耳边的碎发，笑道，“没什么啊，怕你有一天发现，“啊呀，和我在青岛的小柒怎么那么丑”。”
我呆呆地望着她，却被她一把拉上公交，“你不是喜欢建筑嘛，我们去八大关吧。”她一边拉我坐下，一边轻轻地说。
我确是把有着“万国建筑群”之称的八大关列入我此次来青岛的必到之地，便忘却了之前的仓皇，满心期待着天晴吧，天晴吧。
8
踏下公交的那一刻，阳光竟真的冲破了云层，雨后的城市湿湿的，阳光反射后，到处都是金灿灿的，满眼所见都是温暖的金黄色，像走进了童话一样。
“公主殿下，这边请。”小柒绅士地摆出了请的姿势。
我又是一呆“你怎么知道我刚刚想到了童话？”
她白了我一样，“看你刚刚那一脸花痴的表情啊，就差流口水了，不过花痴也没用，这里也没有王子，只有我。”
我下意识地擦擦嘴角，纳罕暗道“小柒今天似乎开朗了许多，难道是我昨天那些话起了作用？”
“你今天怎么这么有活力呢？还要当我王子？”想着不自觉地问了出来。
“看你今天状态不太好啊，感觉有点低气压，我想，既然我们现在在一起，你不勇敢，我就勉强替你坚强一会儿吧，等我们分开了，你就要自己努力了。”她说着抬头望了望天。天空蓝的干净，阳光亮的明媚。
“啊？”我一脸惊诧地看着刚刚还嬉皮笑脸的女孩子突然一脸严肃地要我自己坚强。
“别走别走别走”我心里疯狂地喊着，却连上前拉住她的勇气都没有了。
八大关尤其干净清爽，路边的树高耸笔直，房屋精致踏实，空气里飘着泥土的芳香。我却突然觉得这近在咫尺的女孩子离我好远。
她拉住我“这座城市很适合想东西呢，好好想想过去，现在和以后吧。”
我一步一步地走着这里纵横交错的道路，不再拍照，而是努力记下这里房子的一砖一瓦，这里树木的一枝一桠，和这个女孩的一颦一笑，不再细想，过去都已过去，未来不会再来，现在，就一心一意地珍惜着吧。
9
晚上回到住处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受了凉，我和小柒都不太舒服，并没再多说什么，洗了个热水澡感觉稍微好些，便裹起被子，相依而睡。睡前，我看了眼小柒，她眉头微微皱起，睫毛在橘色的夜灯中似在颤抖。我碰碰她的手，她轻声说，“没事，睡吧。”就别过头去，背对着我。
许是太累，几乎一瞬间，我的意识也离我而去，我似乎在做梦，很多以前的片段像走马灯一样闪现而过，虽是短暂，我却清晰地感受着我每一刻的心情，开心，不安，难过，悲伤...可我能感受到，身边有一个女孩一直陪着我，只是我看不清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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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画面碎裂，时空扭曲，我的意识渐渐回来，我清晰地感受到胃部的拧痛，我睁开眼睛，跑到卫生间，支着洗手池无可抑制地呕吐起来，吐到近乎脱力，却停也停不下来。
小柒跑过来，一下下帮我顺着后背，可是我依旧想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倒空。
依稀想起，之前有一段时间我不开心的事儿接二连三，那时在学校也是抱着洗手池吐得昏天黑地。不禁想笑，还真是树欲静风不止啊，说好的不提过去呢？
小柒递我温水，让我漱口，自己则你开水龙头冲洗着那些脏东西，看着她既不惊奇我为何吐得如此惨烈，也丝毫不嫌弃我脏，我倒是尴尬起来了。
漱过口她又递了我一杯温水，我小口小口地喝着，她依旧轻拍着我的背。
我刚刚喝完一杯水，胃又抽搐似的疼了起来，我想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再吐的，便蹲下身子，用力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想让胃疼在挤压之中稍稍有些缓解，却只是徒劳。站起来干呕了两下之后毫不费力地把刚刚喝下去的水全部倒了出来，接着又是干呕，直呕得眼眶通红，满是泪水，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看着狼狈至极的自己，却不再担心在小柒面前失态，这大概是我最软弱的一面吧。
小柒从我身后抱住我，“阿禾乖啊阿禾乖...”我并没在意到她这句哄小孩般的话，窝在她怀里慢慢平静下来，回抱住她，呢喃道“陪着我，别走...”而她似乎并未听到。
10
许是折腾的太狠，第二天一睁眼竟已是下午，阳光懒懒地铺在床上，想着在这么美丽的城市，我居然浪费了这么好的光阴在睡觉，我不禁满脸懊恼，恨不得，立刻跑出去。
小柒一把将我按回床上，说“先好好休息，吃点东西，晚上我们去海边放烟火好不好啊？”
我顿时满眼闪着小星星，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小柒一勺一勺舀着好消化的面食喂我吃完，我们便开始期盼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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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悄然来临，我并不怕黑，却也不喜欢夜里那种冰冷和虚无的感觉。而今天，我却迫不及待地奔向黑夜。
临近春节，路边卖烟花的很多，我和小柒买了一大把烟火棒来到海边。
今天晚上的海很平静，无风无浪，海水有节奏地一涨一落，带来了也带走了一缕缕细沙。天空上飒沓星光闪耀。
我燃起一直烟火棒，在空中画着“柒”字，一遍一遍，小柒小柒，在最我最灿烂的十八岁，在这最美丽的城市，遇见你真好。
小柒也抽出一直烟火棒，对着我的那支点燃，她看着火花欢快地跳跃着，轻轻地笑着，脸在火光的映衬下很是好看，我正痴痴地看着，火光慢慢暗下，然后熄灭了，只剩下一截焦黑的木棒。
“转瞬即逝的闪耀呢”小柒轻道，眼里似闪过一丝暗淡，瞬间不见，她接着又燃起一支，笑着画着圆圈，说“阿禾画的圆没有我的圆哦。”
我瞪着眼，我哪里是在画圆？
烟火闪耀，忽明忽暗，潮水涌动，忽起忽落。这冬季的夜晚，这童话般的城市，这烂漫的星下，我用温暖明亮的烟火一遍遍地描着她的名字，等着她向我许诺，她不会离开。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遍遍燃起希望，沉浸其中，不知疲倦。
11
转眼到了留在青岛的最后一天。收好行囊，去爬崂山。崂山傍海，有山有水。
子曰，智者乐山，仁者乐水，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我一直期待得到二者之间的平衡，充满热情又平静淡泊，坚韧不拔又柔情百转。
我和小柒一路说说笑笑，感受着这座城留给我们的恬静与震撼，我想，我是平静了不少的。
爬到顶峰，已近日落，山顶视野开阔，我们的心情也明朗起来，张开双臂，迎风而立，任耳边风声呼啸。此时，我们虽没有及地的长裙，没有繁茂的夏花环绕，却也是在这美丽的城市，在这美丽的年纪，勇敢的无悔的绽放了。
路人看我俩的舒展沉醉，要帮我们拍照，小柒并没拒绝，我便开心地牵着她的手高高举起，余光瞥见，她的眼里也满是满得要溢出来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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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上下来，我们便赶去火车站，踏上了回家的卧铺火车。
我泡了泡面，吸溜吸溜地吃着，小柒却只是不错眼的看着我，
我抬头“我脸上有粘什么嘛？”小柒笑笑，“看看小猪是怎么长胖的而已。”
吃完困意袭来，我便爬到上铺，道了声晚安，便沉沉睡去。
12
第二天起来，我迷迷糊糊地叫着“小柒，我要喝水。”半天没有回应，我探头看了看下铺，空空荡荡，连行李也不剩。
难道是到站下车了？我抓抓头，我竟连她到哪站下车都不知道，真是失败。
我到处找了一下，看看有没有她给我的留言，却一无所获。我暗自道，“这个不讲义气的，回头打电话好好跟她聊聊，哼。”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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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想要给小柒打电话，一通翻找，悲怆地发现，我竟然没有她的任何联系方式。我有点慌，我这是又弄丢了一个人么？
想起还有一张合照，我慌忙地打开电脑，传了照片，打开山顶的那张合照。
却无奈又冰凉地发现，那张我们唯一的合照，只有我自己，高高举着手臂，满眼笑意，脚下还有拉得很长的影子，我放大照片，一寸寸的寻找，想要找到一丝丝印记，恍然想起小柒的一句话，“你记忆里的过去面目全非了怎么办？”我顿时满心苍凉，是啊，我要怎么办？
我闭上眼睛，只觉脸颊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淌过，又一次幻灭的过往，我该如何安置？
似有不甘，我从新一寸寸地翻着那张照片，好久好久，在自己的影子里，找到一行小字，“余—蘇，我并没有走啊，我一直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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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喜欢一座城，因为那里是家乡，因为那里有爱人，因为那里漂亮，因为那里历史悠久，因为那里有美食...
而我喜欢的那座城，是因为我在那里遇见了自己，唤醒了自己，找到了自己。
在青岛，那座天蓝蓝，海清清的城市，我终于牵起自己，勇敢地对世界微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你是全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