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聊斋之画皮与话皮》圆月潇潇

1、高楼聊斋之画皮与话皮

　　吴先生特别会说话，他的妻子梅女士经常说她就是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上了贼船。吴生笑笑，心想你那时年轻漂亮，当然挑肥拣瘦，但还不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现在，真是……
　　其实吴生与梅女结婚不过五年，只是晚婚了又晚婚，三十好几了才匆匆忙忙地找到了对方。那时的梅女风韵正足，那时的吴生风流倜傥，大眼对小眼，就对上了。只是现在怎么看，那大眼都空无一物，像死鱼眼睛；那小眼怎么看都邪气横生，像死鱼眼睛。
　　但梅女的大眼还得让它大着，那是她的灵魂；
　　吴生的小眼还得让它小着，那是他的风度。
　　梅女还疯狂地爱上了衣装，一天一身新装，几天不上街逛逛，不上网淘淘，她就虚得慌，总觉得衣柜里的衣服穿了没几天就成了抹布，怎么摆弄都衬不出她美丽的风韵。吴生笑着说不是她穿衣服，而是衣服穿她。她听了脸色大变，恨恨地说不是你在说话，而是话在说你。吴生咬牙切齿起来，行啊，比我会说话了。梅女洋洋得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吴生闭了嘴，从此他也不再在家里说话，把话都留到了单位上。梅女在家里没了聊天的人，顿然觉得这个家大得一下子空旷起来，她慌慌地扑到镜子里，看到了那个衣着光鲜的女人，她安心了。
　　吴生在单位里是个中流砥柱。对上对下，他的话都说得游刃有余，人们都说他一个字：好。当然，他偶尔也会深思一下，这不，他就总结出了说话的两大定律：第一，见人说人话；第二，见鬼说鬼话，核心只有两个字：真诚。正当他总结得云里雾里时，一纸任免书把他从天堂打下了地狱。
　　他还是很会说话，打开门来说的都是落魄伤怀的话，关起门来说的都是怨毒伤肝的话。
　　这天晚上，吴生又出去了。梅女趴在自家电脑上网聊，也不知聊到什么时候了，她敲击键盘的手越来越慢，眼皮也渐渐盹了下来，她掠过了一丝恐慌，难道她被吹了迷药？不待她再想，她的身体顿时麻得没有了知觉，后来竟渐渐透明了，没有了，只剩下一身不停变换的衣服直挺挺地立在一片灯火阑珊处。
　　她想起来了，她约了一个网名叫话多不伤人的男子见面，她每次和他聊天，都如数家珍地把自己穿的衣服、街上看到的衣服细细地描绘给他听，他总是赞她有品味、有风韵，是他所认识的最美丽的女人。现在她要与他见面了，她恨不得她能有好几个身体把各种不同品味、不同风韵的衣服都穿给他看。他们约定的接头物是玫瑰，她把玫瑰别在衣襟上，衣服变来变去，玫瑰则永远不变。他一定能一眼认出她，她只需要立在这儿，背着光，迎着风，她就是那个最美的人。然而当她回头一看时，她大吃了一惊，来来往往的人们都隐没了，只见一身身各式各样的衣服浮在半空，鬼皮一样飘着，每身衣服上也都别着一支玫瑰。她掩住了眼，大叫一声，失魂地跑开了。当她气喘吁吁地站定时，发现自己竟然还是立在原地，她再跑，还是原地，再跑，还是，她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面色刷地一下惨白，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正惊慌失措时，她终于见到了一个正常的人，伸出手就要扑过去，待扑到面前，两人都尖叫起来。她呆呆地说：“你怎么只有一张大嘴？”那人也呆呆地说：“你怎么只有一张白面皮？”她正呆着，只见前面一大群的大嘴人潮涌而来，一浪翻一浪地快要把她吞进去了，一回头，后面又有一大群的白面皮人蜂拥而至，大塌方似地挤得她的骨头咯咯作响，她早吓得魂飞魄散，只是紧紧地搂住身边的那个人，那个人也抱着头紧紧地偎在她的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切都死寂死寂的，她抬眼只见一片漆黑，自己好像是躺在什么地方，身边还躺了个人，他们互相拥抱着，仿佛地久天长。她流下泪来，正伤感着，熟悉的呼噜声传了出来，她恨恨地把他推醒。吴生一个激灵坐起来，迷迷登登地望着梅女，说自己刚才坐了一个噩梦，到处都是只长着一张大嘴的人，要把他生吞活吃了似的，他怎么跑也跑不出去，好不容易看见一个不一样的人，却只长着一张恐怖的白面皮，简直吓呆了，还没回过神来，又只见一大群的白面皮人和一大群的大嘴人排山倒海地向他涌来，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梅女听了不觉愕然，惘惘地抚着吴生的背说，睡吧，梦都是反的，明天说不定有好事呢。
　　第二天，吴生官复原职，他与梅女也继续郎才女貌，相亲相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