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辜负的时光》杨舒涵

1、楔子

　　坐在椅子上的徐嘉琪被一阵永不会休止的门铃声拉回现实，极不情愿地走到门口，边开门边抱怨：“有完没完啊，没人开门就别敲了，还有没有点公德心啊。”可打开门却看见欧路晨眯着眼睛、张开双臂，准备给嘉琪一个大大的拥抱：“就知道你在家。”
　　“你啊！来干嘛？”嘉琪嫌弃地推开向她靠近的路晨，不停地冲他翻着白眼。
　　“找你当然有事了，而且是很重要的事。不过，你能不能让我先进去啊，你不觉得在走廊里聊天很没有公德心吗？”看着嘉琪半个身子倚在门框，丝毫没有要请他进去的意思，只好提高嗓门喊着：“我跟你说徐嘉琪......”。嘉琪实在招架不住，下意识地抬了抬下巴，半闭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路晨，转身回到了客厅。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遇见一个时时宠着自己但却无法在一起的人。很多时候，我们以为那是无理取闹的资本，不会像爱情一样随着时间逐渐变淡，最终经历激烈的争吵惨痛分别。
　　时过境迁，我们还是站在原地，依旧渴望得到别人的迁就与疼爱。希望自己永远都是别人心中的主角，不论何时都可以任我摆布、任我撒泼打浑。
　　满口说着长大，不过是眼角的皱纹渐渐清晰，出生的日期离现在越来越远。时间的脚步太快，还没学会怎样去挽留，就将一切化为灰烬。

　　一阵刺眼的光打在嘉琪的脸上，对于许久没有接受阳光洗礼的她，显然有些适应：“欧路晨，你干嘛啊！缺钙么？见不到光你就活不下去了么？那么喜欢晒太阳就赶快下楼，我家进来的这点儿阳光可满足不了你！”随后起身拽住窗帘用力地拉上。
　　动作幅度过大的嘉琪把立在电脑旁边的杯子撞翻了，里面的水肆意地在键盘上流淌，而她并没有任何举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源源不断的睡趟过键盘，慎入能够到达的每一个缝隙。
　　而站在一旁的路晨连忙拿起旁边的纸巾把上面的水擦干，可擦到缝隙的时候，尽管再小心翼翼，可还是让电脑屏幕像重生一般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请柬’两个字也赫然的映入在路晨眼前，往下一看，便看着嘉琪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啊，都怪你。我电脑要是坏了，你必须陪我一个，不然怎么打游戏啊！”
　　路晨没有理会嘉琪的话，他知道嘉琪并不想提请柬这件事。但有些事并不是不提，就可以当它没有发生过。看戏的人，永远不会懂装聋作哑的痛苦。
　　“这请柬...”路晨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么多年，虽然大家都很有默契地闭口不谈过去，可彼此都知道，即是再平淡无奇的往事，还会有依稀的记忆停留在大脑皮层上。
　　“我是不会去的。”嘉琪的回答并没有让路晨感到吃惊，可看着她不想冰释前嫌的决心，路晨还会感到心寒。即便路晨那么宠着嘉琪，不管嘉琪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她、帮助她，可这次路晨终于忍不住了：“徐嘉琪，你至于么？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有必要这么耿耿于怀吗？你不是小孩子了，总这么任性，合适么？”
　　嘉琪吃惊地望着路晨，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路晨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
　　路晨没有理会嘉琪的表情，继续说着：“你也不想想当初是谁犯错在先？虽然筱雅说了很多伤人的话，可她为什么这样说，你怎么不想想啊。如果换做你是，你能忍气吞声地被最好的朋友捉弄吗？再说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她都放下面子想去跟你和好，你还在这儿装什么清高啊。”
　　嘉琪被路晨说的越来越气，就连呼吸的频率都比平时快好多，终于忍不住，对着路晨大吼：“什么叫捉弄？什么叫装清高？你昧着良心说话有劲么？还筱雅筱雅的叫着，够亲密的啊！还有，少教育我，你没资格！滚，马上从我家滚出去。”顺手拿起旁刚刚被碰倒的玻璃杯，朝路晨的方向狠狠地砸过去。
　　看着周围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仿佛要把仅存的美好回忆也通通摔碎。“我可以滚，但你好好想想我今天说的话。还有，我今天来主要给你送这封信，是你妈让我给你拿来的，给你放这儿了。”路晨并没有要哄嘉琪的意思，在离开房间前把信放在了桌子上。

　　终于明白，所有的东西都是有期限的。一支玫瑰，最多能绽放四天。一道伤疤，两周后就会痊愈。生理期的疼痛，一个月就要经历一次。最爱吃的泡面，保质期也不过只有十二个月。就连耐心这个东西也是有期限的，就像宠你的人不会永远为了你去否认真理。

　　重重的关门声，并没有让嘉琪对刚刚的行为心存忏悔，而是瘫坐在桌前，望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信封，但眼睛就像散光一样找不到焦点。
　　不知不觉，屋里暗了下来。
　　窗外的灯一个一个被点亮，依稀能看到对面的人在屋里不停穿梭的身影，回头看着自己身处的屋子，空荡荡，连影子都不愿出现。

　　在家的这些日子，嘉琪都是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这个容易缠上身的习惯催促着她又要睡觉了。不想让自己更孤独，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自己赶快走进另一个世界。
　　手指习惯地划过桌面，一个轻飘飘的东西掉落在地上。当初坚持租小户型的嘉琪，在这时却感觉到信封掉落的声音原来是那么大、那么沉重。
　　打开灯，俯身捡起，才想起这是路晨临走时提到的那封信。看着信封上稚嫩的字体，依稀看的见七年前那个爱笑的自己，而现在好像丧失了这种功能。
　　对于那些不可磨灭的暗伤，固执地以为总有一天会忘掉的一干二净，甚至可以在其面前谈笑风生。后来才明白，我们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看似钻石的外表，未必能像它一样经得起触碰。
　　就像小时候喜欢吹的气球。
　　太多的空气进去，会破；用尖的东西触碰它，会破；甚至放久了，也会破。

　　嘉琪什么都记得，那天写这封信的心情、当时的天气、周围的温度、就连偷看几眼筱雅的信都记得。
　　不由感叹时间过的真的很快，记得当时写完信，服务员问要什么时候寄出，而嘉琪和筱雅不约而同地说出：“七年。”那时还认为七年是个漫长的数字，可我们在欢笑、争吵、难过中就度过了看似很久很久也不会抵达的未来。
　　嘉琪盯着信封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打开了信。所有的文字，带着回忆充斥在脑海中，就像积攒许久的蘑菇云，等待爆炸的那一刻。

　　未来的自己：

　　未来的我是什么样呢？我想只有等我拆开这封信的时候才能告诉自己答案吧。
　　那时候的你们都还在吧···我爱的张亚哲，你依然是我的臭宝宝吧。我们约定好只要拿到毕业证我们就结婚。如果你兑现了你的诺言，我想我在看这封信的时候，你是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看的吧。虽然我们争吵过、冷战过、分开过，最终还是没能把我们分开。尽管彼此在发脾气的时候，总是要我迁就你，但我坚信你是那个陪我走到最后的那一位，所以在别人眼里我是如此的卑微，可我真的不管了，我确定你就是那个给我带来幸福的人。
　　程筱雅，谢谢你能够忍受如此糟糕的我，谢谢你在我难受时不论何时何地都会过来陪我，谢谢你忍受那么多缺点的我。我们还有好多事要一起做，我们还有好多地方一起走。我们还有好多未到来的回忆等着我们去填满。

　　徐嘉琪

　　每个女生心中都住着一位灰姑娘，那些美好只不过是在穿上水晶鞋的那一刻，午夜的钟声催促着我们抽离那些不切合实际的幻觉。其实那些所谓爱我们的人，是能感觉到的。哪些是强烈的，哪些是敷衍的。只是我们太爱欺骗自己了，总是用谎言支撑我们走过每一段坎坷与艰辛。

　　嘉琪终于有勇气读完这封信，筱雅的样子再次浮现。确切的说，自从嘉琪收到筱雅发给她的E-mail之后，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筱雅。对于那封请柬，嘉琪不肯相信是特意发给她的，只不过是无意中，电脑卡住了，鼠标一时找不到要去的方向，点错了位置。既然当初选择那么无情地去丢掉这份看似无所谓的感情，那现在为何又要像拾垃圾一样捡起来，嘉琪越想越觉得恶心。
　　但嘉琪始终不会明白冷漠的人不是筱雅，而是自己。同时除了她，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把真正的友谊划分为所谓或无所谓。既然选择了，就走心了。既然走心了，就付出了。

　　夜晚寂静的让人恐慌。
　　街旁的大树任凭树叶毫无规则的摆动着，努力保护着每一片叶子不会因为顽皮而与地面有近距离的接触。
　　宋梓程把参加完单身派对的筱雅接回家，一路上看着旁边的筱雅，他明白即是嫁给了最爱的人，还是不快乐的。略有酒意的筱雅把头倚在门框，任凭过往的风把自己的头发吹乱。偶尔转过头看着梓程，生怕被他看出自己的心事。其实梓程都明白，这么多年，嘉琪是筱雅唯一不能释怀的。或许嘉琪还是不够了解筱雅，只要嘉琪能够比筱雅早迈出一步，所有的都可以一笑而过。
　　还是夏天的Z城，到了夜晚还会感到丝丝凉意。趁红灯的时间，梓程把手放在筱雅的手上，用力的握紧，让筱雅知道，有他在。
　　这是筱雅最喜欢的表达方式，她认为在爱情面前任何话语都是如此的苍白，只要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让她明白，她的世界不是一个人。梓程很识趣地不说一句废话，无味的话语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迷茫。
　　“这个给你。”想了很久，梓程还是决定把这封信拿出来，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但他答应过筱雅不会对她隐瞒任何事，更何况筱雅有权利知道这封信的存在。
　　“给我的？现在谁还会寄信啊，真够怀旧的。”无心欣赏夜景的筱雅接过梓程手中的信，不由地惊讶到。
　　看了看信封，熟悉的字体让她恍惚想起那是七年前的今天，坐在硕大的沙发上，俯身在精致的桌子上写下的。
　　她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筱雅犹豫着是否还有必要打开这封信时，梓程替筱雅做了决定，“这是那年你和徐嘉琪一起写的信吧？不管怎么样，想看就看吧，就当在面对新生活之前，对过去最后一次缅怀。”梓程边说服着筱雅，边握紧她的手，带给她足够的勇气。
　　有的时候，我们并不想站在原地，只想借助一个外力推动自己一下。而现在的筱雅就是这样，只要梓程给予多一点力量，筱雅就会毫不犹豫地撕开信封。

　　未来的自己：

　　亲爱的自己，现在还好吗？
　　七年后的自己还会在这个城市吧，毕竟和嘉琪约好在这里开一家属于我们自己的咖啡馆。我们会把咖啡馆布置的很温馨，也会偶尔叫上朋友来这里小聚一下。
　　现在的我总是很衰，或许七年后的我就不会这样了吧。总会抱怨你说，是遇见了你用掉了我所有的好运气，所以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这样才对得起我现在所遭遇的所有不幸。总是嘲笑我的你，七年后应该不会了。不会再把本子弄错，不会再丢三落四，不会小孩子气了，再也不会了。
　　七年后的我们或许不再穿着幼稚的衣服，或许适应了早起化妆的习惯，也认定了身边的某某。那时的我也应该有另一半了，这样出去玩，我就再也不是电灯泡了，哈哈。
　　有些话不必加上期限，有些事是一辈子要完成的。

　　程筱雅

　　哭红眼的筱雅还在嘲笑自己当时的天真，而在一旁的梓程并没有安慰她，只是把手纸递给她，默默地等筱雅哭完。
　　回忆就像休眠许久的火山，一旦触碰，就会爆炸。一切的一切都会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在周围不断地蔓延。

　　“梓程，我们先不要回家，好不好？”从回忆中抽回来的筱雅，还没有擦净眼角的泪痕，转过头可怜地望着梓程。
　　“你是想去那个咖啡馆吧？”梓程似乎明白了筱雅的意思。
　　“恩，好久都没去过了。”筱雅终究是个想回到过去的人，有时候明知道自己的一再坚持会给他人带来不愉快，但有些事如果现在不坚持，可能以后也没有勇气去做了。
　　清楚地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在你认知错误的时候还能够站在原地拥抱你，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面对那些不美好的回忆选择既往不咎，有时连得到他人的原谅都成为最大的奢求。所谓的破镜重圆，也不过是把成为残渣的记忆缝缝补补。

　　不安的心情涌上心头，习惯早睡的嘉琪看着对面的灯一盏一盏的熄灭，灯火通明的城市逐渐沦为黑暗，只剩下微弱的星光和街边的路灯遥相呼应。坐在窗边的嘉琪习惯性地点燃了一支烟，那是筱雅教她的，明知道抽烟是不对的，但还是想和筱雅一起堕落。
　　想想都觉得可笑，有些记忆不是想忘就能忘记的。人走了，习惯还在。
　　最后一支烟也被掐没在烟灰缸里，起身去买烟的嘉琪不知不觉往咖啡馆的方向走去，虽然之前也有去过，可是身边的人已不是筱雅。每当和别人欢声笑语时，嘉琪还是会想起筱雅，伤感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散布在全身，就想到当初筱雅说的那些话，所有对她的怀念都消失殆尽。
　　盛夏的傍晚并不没有拉走所有人的困意，走在街上还会看到三五成群的大学生享受着脱离父母约束的时间，巷口的烧烤店每到夏天都会变得异常热闹，仿佛所有人的欢声笑语只为在这一刻映衬出嘉琪的孤单落寞。
　　想进去喝杯咖啡的嘉琪看到咖啡馆的灯在黑夜中越发耀眼，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喝点东西时，却发现咖啡馆旁边停一辆非常昂贵的车，而车的旁边站着两个人。即使天再黑，也依然能隔着马路辨认出程筱雅的身影。站在车前的她挽着她的未婚夫，头靠在他的肩上，目光朝向那间明亮的咖啡馆，驻足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