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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PART 6 ...


  •   PART 6

      第二天我就病了。
      头疼眼睛疼耳朵疼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被一块一块敲开了似的,我摸摸额头,还挺热的。靠!突然有些鄙视自己,不就是一个程家谦么,都分开十年了你怎么还忘不了人家!拉拉你的小手你就激动得病了?亏你还是个饱经风浪的妈妈桑,你至于么你!

      为了惩罚自己,我翻了个身,打算不理身上的病,继续窝被子里睡。可鼻子塞着实在睡不着啊,我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

      人一生起病来,意志就特薄弱,神经就特脆弱,想我齐天大圣林涵这么多年来风里来火里去的呕心沥血兢兢业业,如今都奔三年华的人了,生病了身边连个倒水的都没有,悲哀啊!我甚至想起了张才女,那孩子听说也是晚年的时候一个人在家病了,结果没人理就死了,死了还不但止,还要死了两个月才被人发现尸体。那个时候恐怕脸都腐烂了吧?上面爬满肥肥白白的蛆?张才女当年得的不知是什么病,不是感冒发烧吧……

      Oh No~!

      但愿家谦不要看到我那个时候的样子,纵使我林涵猥琐一生,也想在死后给他留下个好印象啊!后来再想想,不对。家谦人在国外啊,怎么可能看到我的遗体呢?最多在互联网上看到一条“H市惊见一条无名女尸”的消息,而且为了和谐网络,就算登图片也肯定是打了方格的,他再怎么都不可能认出来那就是我林涵啊!

      得!越想越来劲儿,越想越不靠谱了。
      为了不像张大才女一样死在家里几个月才被人发现,为了我林涵还要领导着祖国妇女们轰轰烈烈的开展解放运动,力求撑起半边天,我最终还是挣扎着起来穿好衣服,打车去了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头还是昏沉沉的。我看着倒后镜里自己那张苍白的脸,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话说最近我心烦、多梦、脱发、畏寒怕冷,还月经不调!不是得什么大病了吧?听说一般什么大病都是以感冒发烧开始的啊……

      我越想越害怕,连忙吩咐司机:“师傅,麻烦您快点儿,我……”说到一半,车子一个颠簸,我一口气岔了开来,“我、我……”我捂着胸口深呼吸几口,才把剩下的话说完:“我难受……”

      估计是我的样子太过憔悴,那司机从倒后镜里瞥我一眼,脸皮子“刷”的变得比我还白,一踩油门,原本龟速前行的红色夏利一支箭似的飙了出去,“嗖”的一下子——
      医院到了。

      停车,付钱。
      红夏利又“嗖”的一下,不见踪影了。

      我挺郁闷的。以为我不知道啊?八成是怕我死在他车上了!

      如今真是人情淡薄啊!我感叹着走进医院。

      填表。排队。挂号。再填表。再排队。
      半小时后,我终于见到了医生。

      我对着手电筒“啊”了半天,医生终于叫停了。
      我看着他龙飞凤舞的字迹,小心翼翼的问:“医生,我啥病啊?”
      “重感冒,扁桃体发炎。”医生头也不抬的说。
      “就这些?”我惊讶之余有点失望,“医生,您看我要不要做个什么癌细胞检测什么的?”
      医生终于抬起头来,老花镜后的眼睛有些不耐烦:“不用!再说癌细胞检测哪里是你说做就做的!”
      “噢这样啊……”可我还是不死心,“那要不要做个白血球测试?”
      “你感个冒做什么白血球测试!”

      我又郁闷了。现在不是报纸上经常登说很多医院无论有病没病的都拉去照CT啊,B超啊什么之类的吗?我这送上门让他宰的他都不宰?我咋会碰上个这么有职业操守的医生啊!靠!

      “……那、那我要不要去作一个HIV病毒的检验啊?”我垂死挣扎,愣是不肯相信自己身强力壮的事实。
      “你怀疑自己得了艾滋病?”老花镜片后的眼神凝重起来。
      “你最近有没有和陌生人或是有可能携带病毒者发生性关系?”
      “没有。俺是处女。”我羞答答的说。的确,一个奔三的老处女,羞耻啊!
      “那你有没有输过血或是和可能携带病毒者有过血液上的接触?”
      “没。”
      “那就结了,”医生一摊手,“你没事,放心!”
      “不是还有第三种传播途径的吗?”我提醒他。

      艾滋病的第三种传播途径——母婴传染。
      母婴……

      …………

      于是,生平第二次,我被愤怒的医生赶了出来。

      我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晃荡着,走着走着,一抬头,就到了H大的校门口。
      我站在门口怔了一会,然后走了进去。

      已经是中午了,阳光很好。有许多学生拎着饭盒去打饭,操场上有男孩子打篮球,有女孩子三三两两的坐在球场边吃吃的笑,也有人吃完了饭后就抱着书本去自习。
      H大里种植着常年青绿的松柏,在这个寒冷的季节里仍然绿油油的焕发着无限生机,学生们的朝气蓬勃感染了我,我这把多年在欢场中摸爬滚打的老骨头被暖融融的阳光一晒,顿时舒服得噼啪作响,仿佛可以开出花来。

      我溜达溜达过一间间教室,明亮而宽敞。
      我随便走进去一间,立刻就认出来了这是当年上思想政治课的课室。
      只有思想政治这种公共课我才和家谦他们系一起上,后来教室的最后一排几乎成了我和家谦的专座,因为我要睡觉。本来嘛,要不是因为家谦,我才不来上这些课咧!
      家谦上课都不和我说话的,有时候睡不着,我无聊了,就拿出圆珠笔在桌子上写字。写来写去都不出“林涵爱程家谦”,“程家谦爱林涵”,“林涵是程家谦的女王殿下”,“太后驾到,小谦子出来接驾”……
      每次看到我写这些,家谦就皱着眉头把它给抹掉。切!小样儿,我特不屑,都我的人了还害哪门子羞啊!我逼着他写“程家谦爱林涵”,他死都不肯,软泡硬磨了好半天,才写下“爱小涵”三个字,还对我说,千万别把他名字写上去。
      气死我了!
      然后有一次,临下课的时候,我趁他不注意,飞快的在桌子底下的隐蔽处写下一行“程家谦爱爱爱爱爱死他家的女王殿下林涵了!”
      然后——下课铃响!
      我就赶紧把他给拖出去了。
      你不让我写我偏要写,怎么样?嘿嘿嘿……

      我才洋洋得意没几天,突然有一回就接到家谦的电话,电话里的家谦语气很不善,林涵!你给我过来101教室!现在立刻马上!
      我还想问句干嘛呢!他在那边就很干脆的挂了电话。

      我噔噔的一溜小跑过去,看到那管公共财务的老头和家谦的时候,就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家谦不让我写名字上去。你在学校里问林涵是谁或许没人知道,但你问程家谦是谁没准那人还能把他生辰八字给告诉你。家谦就是这么出名,于是老头子顺藤摸瓜的,就把我也给揪出来了。
      我和家谦并排站着低头认罪,等待革命小将将我们批判又批判。
      可那死老头叫了我们去也不说话,看着我们嘿嘿的笑,那叫一猥琐啊!
      “嘿嘿,程家谦同学啊,要不是我偶然弯腰去拣扫把还真发现不了这些字呢!我知道你们小俩口伉俪情深,可也不能拿公共设施去做你们伟大爱情的载体啊……”
      我看到家谦的脸都红到耳根去了。

      然而当我满心怀念的转过去后排找当年的遗迹,却只看到一层石灰。
      想必是学校为了美观整洁,于是大笔一刷……
      我看着那层白惨惨的石灰在位置上怔了半晌,心情有些惘然。

      桌子上摆着一个学生拿来占座位的课本,我拿起来随手翻翻。
      这么多年过去了,课本早已不知道换了多少个新版本了,但里面的内容是不变的。仍旧是马列主义,老毛思想,三个代表……千篇一律。

      我突然想如果爱情也可以如此你说多好,无论换多少个皮儿,内容都是千篇一律的——幸福。

      大学四年养成的良好习惯使我一看书本就想睡觉。看着马克思的大胡子,我的视线渐渐开始模糊……

      头被重重的敲了一下。
      “干嘛!”我不满意的嘟哝起来。人家好久没睡得这么香了啊!
      抬起头,是家谦那张很眉头皱得很紧的脸。“你压着我的书了。”
      “噢噢噢!”我连忙把我当枕头的书还给他,却不小心瞥见封面上的一丁点儿水渍。
      一个激灵我一摸下巴,完了完了完了,果然……流口水了!
      为这睡相的事情老妈已经不知道训过我多少次了。我这人一睡着就啥也不知道了,张开嘴啊,流口水啊,有时候还打呼噜!真是猥琐到了极点!

      我小心翼翼的偷看家谦,生怕这个还没煮熟的鸭子因为我猥琐的睡相而飞走了。可家谦就是在专心致志的听课做笔记,看都没看我一眼。
      片刻之后,我忍不住问,“哎,家谦啊,你这么认真干嘛啊!”家谦脑子好使得不得了,专业课也轻轻松松能过,更何况是这种列入我必逃名单里的公共课?

      被打扰了的家谦没好气的瞥了我一眼,“现在不听好课,以后怎么发财!”
      发财?我愣了愣,这不是我的口头禅吗?这小子是什么时候学了去的?“你这么想发财干嘛?守财奴!”我有意想激怒他。
      他仍然看着黑板,抛下一句,“还不是有人想发财。”
      “你发财关我什么事啊?”刚睡醒的脑筋不太清楚。
      家谦看都不看我,递过来一本翻开的思政课本,那个时候正好讲到婚姻法,我凑过头去瞄瞄。

      “依新婚姻法第17条规定:夫妻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所得的下列财产,归夫妻共同所有:(1)工资、奖金;(2)生产、经营的收益;(3)知识产权的收益;(4)因继承或赠与所得的财产,但遗嘱或赠与合同中确定只归夫或妻一方的财产除外;(5)其他应当归共同所有的财产。”

      “哦……这样啊……”我嘴上懒洋洋地应答着,心里悄悄一甜。这就是典型的“家谦式情话”,深沉,内敛。可我林涵冰雪聪明又怎可能听不懂?
      “家谦……嘿嘿……”我谄媚的蹭蹭蹭过去。
      “你想干什么!”家谦条件反射的弹开,瞪着我,“认真听课!”
      “好好好,”我坐直了身子,向他抛个大大的媚眼,“谨遵老公同志教诲!”趁他一愣神的功夫,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一把。然后看着他紧皱着眉头不好发作,而又禁不住悄悄飞红的耳根,我心里就狂笑不止。
      哈哈……小样儿,还跟我装!

      头被重重的敲了一下。
      “干嘛!”我不满意的嘟哝起来。人家好久没睡得这么香了啊!
      抬起头,睡眼朦胧间,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我的面前。他逆光向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脸,很好的阳光在他身上镶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我下意识的叫出一声:“家谦……”

      身影顿了顿,一个稍嫌冷淡的声音传来:“同学,你到底懂不懂规矩!我都拿书占了座了你还坐过来!”那个年轻的学生走过来,一把抽掉我压在身下的书,看到上面的一滩小水渍,眼神更厌恶了,“你睡觉就好了,你还……”

      “……对、对不起。”平日伶牙俐齿的我对着这位同学,突然手足无措起来,可我在身上摸了半天也只摸出包烟来,我尴尬向他笑笑,拉起袖子连声说:“我、我帮你擦……”

      “不用了!”他皱着眉头抽回书,头也不回的另找位置去了。

      我在原地怔了半晌,干嘛啊干嘛啊,这么凶干嘛啊!我有些委屈,人家这不是感冒了嘛,鼻子塞住了,张开嘴巴睡觉这多正常啊!流点小口水你用得着这么鄙视我么。
      如果是家谦,他一定不会嫌弃我。我悲哀的想。

      慢慢的踱出教室,有些黯然神伤。教室外的太阳不见了,朔风割面,卷起不远处新校区的施工地尘嚣漫天。我的眼睛进了一粒很大的砂子,眼泪流得比口水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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