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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云上溪(2)疯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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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脸,李况不敢看又不敢不看的脸,不敢看是因为那脸实在恐怖。不敢不看,是因为那脸的主人正看着他。
白天的时候,李况因为离得远,看得并不仔细,现在那脸几乎就贴着李况的脸。
那人两颊不受控制地抽搐,深深凹陷的皮肉让五官不协调地凸出。布满块状斑块的皮肤,让李况想起某种尸体。
但那都不是最可怕的,更让李况屏住呼吸的是,那人张着嘴,不对称的嘴唇里塞满碎石一般,胡乱码放的牙,没有一颗是完整的,不停张合喷着死鱼烂臭的气息,脓血从牙龈上的烂痂缝里挤出来,黏在牙上,黏在每一个音节上,让那不成调的咒语也黏成一团。
李况的脸涨得铁青,半天不敢动作,过了好一会儿,发现那人似乎没有什么动静,才敢一寸寸向后挪动。
但才挪不到半步的距离,那人却忽然伸手掐着了李况的脖子,李况吓得也伸手掐着那人,复又想伸腿把那人踢开。
却忽然被人扯住了双腿,还感到有什么正顺着左腿裤管往他衣服里钻,李况被掐着脖子发不出任何声音,也看不到脚下是什么,只觉得一条冰冷的,长条物缠着脚踝、小腿、膝盖,一点点往上。
不一会儿,李况就觉得浑身使不上力,不知怎么回事,原本昏暗的视线忽然一片白光,那光亮得刺眼,不像是照进眼睛里,李况觉得有人切开了他的脑子,直接用强光灯打在他们感光神经上。
紧接着,那光不再是白色,而是各种颜色在跳动,原本听到的噪声,也变成富有节奏的鼓声,每一声都敲打在李况的心脏上,手指触到的所有东西都软得像烂泥,李况的感官掉进了一个灌满糖浆的沼泽。
李况感觉每一个毛孔都被糖浆封住,呼吸困难,那些糖浆越来越冰冷坚硬,很快就要把他溺死,夜是死寂的,他却听到各种声音在耳边混响,李况原本瞪大的眼睛变得模糊。
就在李况以为自己快要被掐死的时候,他却忽然感觉原本被束缚的双腿忽然被解放,随后是脚底板一阵强烈的刺痛,那锥心的痛让涣散的精神重新聚合。
李况一下清醒过来,接着右腿死命一蹬地,拖着掐自己的绿眼睛男人一个冷不防地翻身,把那绿眼睛男人的头狠狠往地板一碰,发出一声闷响。
那人猝不及防,掐着李况的手终于松开,李况忙翻身起来,这才看到原来刚刚是30529把抱住他腿的人打晕。
李况顾不上感谢,拖着麻胀的双腿,趁绿眼睛尚不清醒,抄起身下的毯子将他双手捆住,才又扯开自己左腿的裤子。
虽然很暗,但李况还是看得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十几条手指粗长的虫子正贪婪地不停吸着血。
一旁的30529看到李况的腿低呼道:“冰蟥!”
李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以前曾构思过一部关于诡异动物的小说,为此特地搜集了很多隆博当地奇怪动植物的资料,其中最诡异的莫过于冰蟥。
这种虫子,李况只在文献里看到过,一度怀疑它是不是杜撰出来的。
资料里说,那是一种石灰色的吸血虫,能感知动物的体温,平时附着在岩石上,身体扁平细长,能扒住石头不动,有极强的伪装性。
一旦遇到活物经过,会弹跳,用长满细齿的口器咬住宿主进行寄生和吸血。
它的可怕之处在于,长时间吸血会分泌毒素,破坏宿主的神经,使其产生快感和依赖,其中一个重要的特征就是独特的冰冷,会顺着伤口蔓延。
李况心想难怪自己刚刚会产生幻觉,他赶忙伸手想要把那虫子从腿上掐死。
30529看到连忙阻止正要准备动手赶虫子的李况说:“暴力要把它们拔出,它们会分泌更多毒素加速产生依赖的时间,只有到宿主死亡,冰蟥才会由环节分泌另一种物质呕出部分血液湿润身体,从宿主身上滑落。”
30529说完快步踉跄地跑到储物柜边拿着碗筷跪到李况脚边,用嘴撕开一条毯子,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扎紧了李况的腿,那一下疼得李况差点要哭。
李况还没缓过来,30529又小心翼翼地用筷子找到那些虫子背上的环节,用力一戳,那原本还不停蠕动着吸血的虫子一下松了口,吸盘一样的口器里呕出股股鲜血。
李况原以为这样就完了,没想到30529又从衣服夹层掏出一根只剩半截长的筷子,二话不说就往李况被咬的地方扎过去,原本只有一小块咬痕的地方立刻扎破小拇指粗的血洞,李况顿时又疼得差点咬碎自己的牙齿。
30529见李况疼得想要挣扎起身,立马按住他,拿了一条还算干净的毯子硬塞到李况嘴里说:“你咬着这个,忍着点,不放血以后会很麻烦。”
看着满头皱纹,双手颤抖的30529,李况选择暂时相信他,强忍着痛别过眼不看自己的腿。
30529像拆弹一样,帮李况把冰蟥一个个拔除,李况看着碗里还在蠕动的虫子,因为吸过血膨胀的身体,有几条因为呕出太多血,竟然又一口咬在其他虫身上,互相蚕食起来。
“这东西不是早就灭绝了吗?”
李况依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如果这真的是冰蟥,那他还真是何德何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是灭绝了,这个应该是实验室的培养物,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年轻人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因为邱家才进来的?”
30529放下碗,脸上严肃的表情让李况不知所措。
关于邱家,李况也只是从新闻里知道的,他怎么可能会惹到邱家。
“我就算真的惹到谁,那也只可能是任家才对!”
李况边说,边想起身,却发现左腿完全麻痹了,头一阵眩晕,顺势就要倒下。
30529见状忙吃力地架着李况的胳膊,踉跄地把他拖到靠墙的地方坐稳,又用塑料勺顺着血管刮过,毒素混着鲜血又流了一地,李况才疼晕过去,现在又疼醒过来。
处理完,30529凑到李况面前,仔仔细细把他打量了好一番才说:“好在被咬的时间不久,多喝点盐水,伤口大概一个礼拜能结痂,只是之后要注意精神状况。太奇怪了,这两个家伙之前都没有这么疯才对,而且到底是谁把冰蟥给他们的?你说任家,那是不可能的,这个产业据我所知,只有邱家有。”
离天亮还有好一阵,暗黑里被人看着,李况感到毛骨悚然,他也很想知道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可是怎么也理不清头绪,从被单位辞退,直到如今,日子过得可以说是一天比一天离奇,一天比一天荒唐。
看到李况像是吓傻了,30529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一眼袭击李况的两人,一个晕着,一个绑着,苦笑着说:“幸好不是厕所那个,这两人体格都不太好,不然今天晚上加上我都不一定能过得去,看样子,又没得睡了,聊聊吧!”
“前辈,请问您怎么称呼?”
30529的话倒合了李况的意,从那人冷静的做派,李况觉得他一定不是等闲之辈,再加上也算得是救过命的人,李况说话更尊重起来。
从见到李况开始,30529就很喜欢他,所以才主动和李况聊天,现在李况态度谦和,更让他亲近了几分,笑着说:“我也想问问你,从你进来我就觉得,你很面熟,我叫穆子宁,孩子你叫什么?”
穆子宁言辞恳切,李况也不扭捏回说:“我叫李况。”
听到李况的名字,穆子宁却沉默了一阵,才又问:“李况……是况且的况吗?”
李况点头,穆子宁表情竟悲切起来,说道:“真巧,你的名字,和我一个好朋友的儿子一样。”
名字相同并不少见,李况心想不至于那么巧合,嘴上却好奇地问:“您的好友?”
穆子宁看着李况的脸,越发觉得合眼缘,笑着说:“是,我那个朋友叫李国兴,说起来我们已经十几年没见面了。”
连续两个巧合,让李况大骇,他忙求证道:“您说你的朋友叫李国兴!我爸就叫李国兴!”
“难道真有这么巧合的事,你的母亲是张果吗?”
当第三个巧合再出现时,李况和穆子宁都恍然大悟。
穆子宁再一次拉着李况仔细打量,这次满眼都是慈爱,他柔声说:“想不到呀,你都长这么大了,孩子,记得你父母结婚的时候,我还当过伴郎,当年我们都是一个研究员的,你父亲搞理论,你母亲做实验。”
不等李况回话,穆子宁又问:“对了你们现在住在哪里,你父母还好吗?”
看到穆子宁的情态,又想到父亲的朋友居然在这种地方一关就是两年,李况心里一阵悲凉,叹气道:“我们一直住在雍丰,我妈倒还好,但是我爸十年前昏迷了,到现在也没醒过来。”
穆子宁不敢相信李况说的话,颤声道:“昏迷!难怪我再没收到他的信。怎么会这样?他当年身体可是我们中最好的,还常嘲笑我体质差,怎么就……而且雍丰,你们一家怎么会搬到雍丰了?那个地方可是隆博的活墓地,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穆子宁的话让李况重新警惕起来,回想起李怡婷提醒过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穆子宁的出现太巧合太突然,李况于是试探性地说:“难道我爸没有告诉您吗?我还没出生一家就搬到雍丰了。”
穆子宁似乎没看出李况的试探,只是表情更加忧郁地说:“我只知道你们一家搬走,你父亲离开隆博研究院之后,只给我写过五封信,其中一封说果儿生了你,但是他似乎不希望被人找到,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他搬到哪里去了。说起来,你的父母有没有说过你曾有个早夭的姐姐,叫怡婷。”
“姐姐!”
提到李怡婷,李况一下懵了,李怡婷确实早夭,但穆子宁的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
不等李况细究其中缘由,穆子宁又道:“怡婷是个多么聪明的孩子,还没读书的时候就已经能背老长的古文,可惜没过到七岁。我记得,你父母就是她去那年离开研究院的,那是果儿正怀上你,我们都劝他们别走,谁知你父亲那么决绝呢!”
穆子宁的话,让李况觉得仿佛浑身爬满了冰蟥,在他的记忆里,李怡婷是17岁才死的,为什么穆子宁说她7岁就过世了,到底是穆子宁记错了,还是?
李况不敢想象,如果穆子宁说的是真的,那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教导自己的李怡婷,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