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修一剑，死而不已》柏九安

5、第 5 章

　　双宜踩在刀山上，看着眼前的泛着淡淡金光像棍却又是形状扭曲的盾，暗自思忖：与其用盾格挡，不如以长剑回击。一来自己对长剑更熟悉，二来用起长剑说不定还能借势而行。

　　双宜以神识牵引着金线逐渐凝聚成长剑的样子。这长剑与别的长剑并没有什么不同，中制剑，剑开双刃身直头尖。接近剑柄的地方刻着“出鞘剑，不折首”六个字。这剑除了颜色与双宜活着时的佩剑一般无二。

　　是的，这是双宜活着的时候的佩剑，也是她的道。

　　陪了她80年的佩剑，双宜清楚的知道这剑的一丝一毫。长剑剑刃比别的中制长剑更加轻薄，因此也轻了五两。“出鞘剑，不回首”六个字的背后刻着长剑的名字，字迹刻痕稍显稚嫩，是自己初得此剑时亲手刻下。剑柄处有一道凹痕，是初次下山入世是被击落长剑时流下的。

　　双宜怀念的看着自己手上的佩剑，这不仅是一把佩剑，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也是她的信念，还带着双宜80年来经历的时光岁月。罢了，罢了。已是生前之事，现如今，着眼眼前得过刀山才是最重要的。

　　双宜持剑起手势，熟悉的感觉，得心应手。

　　举首望着飞来的刀剑群，凝神静持。眼前的刀剑似乎变得更清晰了，它们运行的轨迹清楚的出现在了双宜的眼前。

　　双宜循着来袭的刀剑持剑向下一扫，三刀四剑被扫落在地。双宜借力腾空而起，扭身挥剑，削向旁边的一把刀，借此力向前滑行。

　　眼见此法可得，形式大好，双宜心中自得。

　　轰鸣之声突起，肉眼可见的大山从天上轰然下落。这座大山寒光凛凛，眼见是由无数利刃集结而成，刀剑横行。双宜抬头看着这高山，抬手一剑，想要借力划向大山边缘。可是剑气一出，削在山地却全无效果，对下落的山势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此刻双宜甚至连手都没有办法再动一下。大山把双宜定在了原地。双宜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无数利刃透体而过，狠狠的砸进地下。

　　天道至公，不允许这样的投机之行。

　　大山逐渐消散，一坨肉泥出现。双宜这次是伤重了，大山压下，不仅是把双宜扎成了马蜂窝，还不断的切割着双宜的灵魂。上下相交的利刃不仅仅是把双宜撕成了碎片，连金线都奄奄一息。

　　双宜在刀山中缓缓的修复着自己的灵魂和金线。

　　痛苦的复原过程，双宜是麻木的。

　　灵魂复原，已经不知道是多少个日夜了。金线奄奄的，连光都没有了之前的明亮了，暗淡淡的，好像这最后一丝的光亮和温暖也快要被这地狱给吃掉了。双宜将金线收回体内，沿着经脉运行，零散的魂片被牵引，重新回到了双宜的体内。

　　双宜已经恢复，从刀山中抬起胳膊，撑起自己的身体。利刃划过双宜的身躯，白刃变成红刃。面对这样的疼痛，双宜已经习惯得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了。

　　紧握着手中的长剑，双宜开始了新一轮的征战。

　　劈、削、刺。一剑、两剑、三剑，剑剑相击。双宜借着相击之力，一步步的踩着刀尖向前行走，却再也不敢腾空飞跃。

　　双宜从慢慢的用万仞剑法勉强抵抗借力，间或掉入刀山剑林之中，到如今一击一刺已然行云流水。双宜的整个身心都沉静在着刀尖之中，脚踩在刀尖上，尖刀入骨的疼痛已经被双宜忽略。

　　自从双宜开始抵抗之后，刀剑阵群便再也没有停过，不断从四方袭来。双宜的黑瞳中印着眼前的刀剑。袭来的轨迹在双宜的眼中越来越清晰，就像是慢动作回放一样，双宜已经能很清楚的看到刀剑袭来的角度和招式了。

　　从容面对。

　　一条条刀剑的巨龙威声赫赫的呼啸而来冲击着双宜，却被双宜一一的拆开，在双宜的手下四散飞开，直到这条巨龙被消耗殆尽，然后下一条巨龙又从黑暗之中出现。

　　双宜的剑越来越慢，可一剑之下剑气纵横，再也不同于之前的绵软无力。

　　一剑挥出，万剑退散。

　　眼前的刀剑也不再是单纯的刀剑。漆黑的世界里，刀剑在双宜的眼中变成了一条条的白线，这白线错综复杂，却又隐隐透露出什么规律。

　　双宜沉浸进去，踩着刀尖穿行在这白线之中。

　　一条白线突然窜到双宜面前，此时千线万线在黑暗中隐匿，双宜的眼前只剩下这条白线。白线逐渐的拉伸、展开，变成了一柄长剑，三尺长剑，朴实无华。长剑凌空一刺，携带着万夫莫敌之势，迎头而来。

　　双宜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剑携重势直刺，这剑的一丝一毫，气势由来，剑招形式完完整整，清清楚楚的映现在双宜的眼中。

　　双宜不动不抵抗，任由这一剑迎面刺来，重剑未到，剑威已撕裂双宜。

　　不知是几天，几年，还是数万年已过，无数的灰烬聚拢，双宜又站在了那里。

　　苍茫天地间，似乎只有一个双宜在。

　　待双宜刚出现。又是一剑，又是长剑，又是直刺而来。

　　鬼使神差的，双宜高举起手中的剑，照着那长剑的招式刺出一剑。

　　剑势滔天，两剑相击，火花闪现。双宜在无知无觉下刺出这一剑，这剑气势磅礴有斩天裂地之能，一剑之下无物不破，一剑之前皆为微末，任吾横扫。

　　这是天道，天道之下，一切蝼蚁，皆是微末。

　　双宜力扛不住，被长剑的向后推出好几米。后退的重力使双宜落在地山，重力推拒之下双宜的双腿被削成几片，再也无法支撑，整个人落在地上被切割开来。刀剑阵群已经消散，双宜在地上，无数的魂片零碎的向前爬行，凑拢融合。

　　双宜看着手中的剑，细细的回味着之前的剑招，眼前不见地狱，再无寒芒，只余下那简单纯粹的一剑。

　　天道之下，自有森严的规则，这一剑能惩一切逾越，罚天下之不公。这是规则的一剑，是惩处的一剑。

　　此道已悟。

　　吾持此剑，行吾道，吾道即规则，破规者，受吾一剑。

　　双宜单手持剑，左手掐出剑诀，右手直刺而出，剑势如洪水一般狂涌向前，迎头而来的一条利刃巨龙，霎那间被这剑势击散，灭为飞灰，消散。

　　尘世的罪，身后来报。地狱也该走完了。

　　双宜踩在厚实的土地上，左脚从利刃中拔起，刚踩下，眼前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突然的亮起了一盏灯。那灯光只有米粒大小，似乎被笼罩在一层薄纱之中，带着一点模糊，带着一点朦胧。

　　双宜循着灯光看去，前方隐隐错错的有一些建筑的轮廓，有一些人影浮动，晃晃悠悠的在往前移动。

　　双宜向着灯光走。灯光明明在遥远的前方，身边却有淡淡的灯光像一堵墙一样，稳稳的把黑暗隔离开，照出一条路来。双宜看着身边同样走在灯光之中透明的魂魄。这些魂魄大概都有个人形，却始终看不清五官。他们不曾四顾，只走在灯光中，往前走。

　　在这暗淡微弱的光中，双宜感到温暖，安然。就好像童年，什么都没有发生时母亲的怀抱，那样的安全，风风雨雨都不用怕。在这舒适之中，受伤的灵魂渐渐的消除了疼痛、疲惫，伤口一点点的在愈合。

　　身边有一条微澜的河流，灯光引着双宜顺着河流往前走，这是忘川。

　　走过忘川，踏过奈何，双宜坦然的走过望乡台，站在了孟婆的旁边。

　　“姑娘不上望乡台看看？”孟婆双眼浑浊，却很仔细的看着眼前的魂魄。

　　“看过如何？不看，又如何？”双宜淡淡然。

　　孟婆看着眼前的年轻的灵魂：“姑娘的一生已经结束了，只是尘世多少年，亲故多少人，遇情多少段，投胎转世后便再也与你无关。前情皆去，想看也看不到了，此间也只有望乡台能再让你看上一眼，看上最后一眼。一碗孟婆汤，姑娘再想回头就不能了。”

　　双宜背后的望乡台上密密麻麻的人影，阵阵凄凄切切的悲戚哭声不曾断绝。有男有女，有长袖掩面，切切低泣，也有跪地捶胸，哭得歇斯底里，恨不得回转世间。千世万像，都是为了前尘往事。

　　“纵使前尘皆忘，吾志已定，循道而行，纵死不悔。看与不看，何必耽误。”这姑娘言语的干脆，双眼的坚定让孟婆微微的眯了一下眼睛。

　　沉默的递上一碗孟婆汤，双宜一饮而尽，转身向着六道轮回而去。

　　她走的是一条至死不休的剑修之路。

　　从头至尾，双宜没有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