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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忆 ...

  •   马车晃啊晃的,若是以前,肯定晃得我昏昏欲睡,窗外的风景并没有什么可看的,各式各样的石墙在我眼前向车后退去,教堂的尖顶在早晨的迷雾中隐约可见。空气中充满潮湿的铁锈味道,在帝都这个快节奏的城市里,人们总是急匆匆的赶路,就像我们一样。这也是贝拉不愿住在繁华区的原因,她向往简简单单,轻松自在的生活。

      我手里攥着前一天晚上整理的谱子,靠在贝拉肩上。右手食指紧张地在谱上轻轻地敲着,不是为了一会要面对帝都的大部分名流而紧张,毕竟上台的场数我已经数不过来了,我瞥了贝拉一眼,希望她不要发现我的异常,而她像往常一样,纤长的手指轻轻揉着我浅麻色的长发。我小心翼翼地把新谱的曲子藏在最后几页。

      我并不是故意换掉这首经典曲子的高潮部分来炫耀我的能力,当你已经被迫弹了同一首曲子无数遍之后,再弹起,就找不到当初的激情,只是机械般地重复罢了。就像我一直好奇多年的夫妻是怎样维持他们之间的感情的,让我看同一张脸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还要称对方“宝贝”……总之我做不到,不过可悲的是我活了十六年,至今叫过我“宝贝儿”的只有贝拉。

      今天原本要演奏的曲子是贝拉十九岁时亲自谱写的《誓言》,也是她的成名曲。但贝拉在生下我之后便不再出现在舞台上了。人们称《誓言》是天籁,但我感觉不是因为它真的是天籁,倒是因为在这个重武的科林帝国,艺术实在是罕见,贝拉和我本不是科林人,我们的故乡是一江之隔的艾斯兰。只隔一江,但艾斯兰常年寒冷,不见春夏。

      今天是凯瑟琳成年后的第一场演出,也是建都纪念日,到场的都是社会上有地位的人,泰勒在剧院的入场大厅里等候着贝拉和凯瑟琳的到来。浅棕色的短发,琥珀似的眸子配上一身正装,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精神,他挺直了腰板,路过的贵妇们用羽毛扇子掩着嘴笑着向他打招呼,他也礼貌的回应,并叫出了每个贵妇的名字,引得她们又是一阵嗤笑。

      “小凯瑟琳还没到么?”

      当看到身后说话的人时,泰勒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塞德里克!”

      被称作塞德里克的男人一把揽过泰勒的肩。眼里充满久别重逢的喜悦。“我回来了。”

      “你这王储可一护就是五六年,国王终于把你们召回来了。”

      “是啊,国王可能是想自己的儿子了。”

      泰勒察觉到塞德里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没有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几年不见他的肩似乎又宽厚了。

      “贝拉一会就会带着艾琳来,每次都是我在这等着。”泰勒转移了话题。

      “另外凯瑟琳已经不小了,不是内个天天围着我转的小艾琳了,她前几天都已经成年了。”

      “上次见她时,她还躲在你身后不肯见我,还嚷嚷着什么‘将军最可怕了’内时候她还只有我的腰那么高。”塞德里克在腰间比划着。“小丫头一看就是美人胚子,不知道现在什么样了。”

      “也不看是谁的妹妹,一会你见了可别流鼻血啊。”泰勒自豪的抖抖衣领。“你也长高了,临走时你还没我高,你看你现在都比我高了半个头。”泰勒上下打量着塞德里克,重重拍拍他的胳膊。“也壮实了不少。”

      “想比划比划么?”塞德里克做出了准备攻击的动作。调侃道,佯装地向泰勒击去。

      大厅里回荡着年轻的将军和挚友爽朗的笑声。

      今天通往帝都大剧院的路似乎格外漫长,车轮压过石子路的声音也似乎格外催眠,马儿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也格外有节奏,“哒哒哒”地和着我手指的节拍,我实在忍不住,靠在贝拉的肩上,迷迷糊糊地睡去。在睡梦中我都在弹奏《誓言》。

      今天是我十岁的生日,妈妈给了我特殊的礼物——《誓言》。她把谱子递到我手上,告诉我这是十一年前上天给她的恩赐,我却并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感觉《誓言》很美,很轻柔。

      泰勒表哥送我一只玩具小熊,软软的,总是冲着我笑,我十分喜欢,妈妈从来没有给我买过玩具,她认为我比同龄的孩子成熟。

      泰勒是妈妈哥哥的儿子,大我六岁,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和妈妈,表哥住在科林,没有听说过其他亲人。我在科林接触的人也很少,跟我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莱克——我的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

      莱克曾经属于妈妈,妈妈说莱克代表好运,是爸爸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他由禁林独有的天然白木制成,琴腿上爬满精雕细琢的花纹,我当时并不晓得莱克有多么昂贵,但我知道那是我见过最美听过声音最动听的琴,但妈妈却从来不在观众面前弹奏莱克。

      我经常在轻抚琴键时望进镶嵌在琴身上的钻石,看它们折射出无数个我。妈妈很珍惜这架琴,听泰勒说,在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泰勒想把莱克的钻石取出来卖掉,妈妈知道后训斥他不懂事,泰勒就再也不敢打莱克的注意。

      今天泰勒带回了一个陌生人,他有像泰勒一样高高的个子,笔直有力的腿。站在壁炉前是那么的和谐。

      “这是塞德里克,我的朋友。他看过很多次艾琳的演出,在我面前张口闭口都是夸她。”

      塞德里克执起贝拉微微抬起的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夫人您真美,女儿还这么可爱,长大一定和您一样美。”

      妈妈笑着把我推到塞德里克眼前。

      “塞德里克·科林”陌生人蹲下来与我平视,简洁地报了自己的名字,因为在和我这个小孩子说话,故意放柔了声音。

      他看上去和泰勒同龄,有着一双巧克力似的的眸子,甜的好像能流出蜜来,深深地陷在眼窝中,他的眉英朗浓密,朗俊的脸棱角分明,深棕的的齐耳卷发随意地散着,坚毅的薄唇一张一合很是好看。

      “凯瑟琳”我怯生生的看着这个陌生阳光的大男孩,小声吐出了自己的名字。

      “凯瑟琳·怀特”。我加上了自己的姓氏,两只手背在背后,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左手小拇指。目不转睛的望进他深深的眸子,看到了他眸中我小小的投影。

      他笑了,眼尾出现小小可爱的皱纹。

      “凯瑟琳”他重复了我的名字。“多可爱的小女孩。”说罢就来轻轻捏我的脸蛋儿,他的手指有着薄茧,捏在我脸上糙糙的,我也伸出手来想摸摸他的睫毛是不是真的那么浓密。

      “塞德里克是科林国王最看重的准将军,马上就要当将军护送王储去历练了。”泰勒在一旁补充说。

      一听到将军两个字,我顿时想象到杀人不眨呀的大汉形象,脸上溅了血,面目狰狞,我打开了塞德里克的手,躲到了泰勒身后,不敢看他。

      “将军最可怕了,我不和将军做朋友!”我藏在泰勒身后带着哭腔。

      塞德里克向泰勒投去不解的目光,泰勒耸耸肩。

      我从泰勒身后探出头来,偷偷望向那个大男孩。注意到他的目光投向了我,立马缩回投去。

      在泰勒身后我听到了塞德里克轻轻的一声叹息。和贝拉的轻笑。

      “将军别见怪,平时给艾琳讲故事讲多了,艾琳不喜欢战争场面,一听到将军要杀坏人就捂着耳朵不忍心听。”贝拉在一旁解围。

      实际上,贝拉从来没有给我讲过有关将军的故事,甚至很少说故事给我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将军在我心中的形象那么凶残。

      “可是,小凯瑟琳,将军杀的都是坏人啊。”塞德里克探头,想看看表哥身后的我。当看到我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便什么都没说。和贝拉唠起了家常,

      我就是不喜欢杀人,不管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艾琳平时连一只小昆虫都不忍心杀死”泰勒把我从身后拉出,拍拍我的头。

      我依然眼泪含眼圈的不敢看这个年轻的准将军。

      今年过生日与往年相比多了一个人,也热闹了许多,虽然我仍然坚信将军都是喜欢杀人的坏人,但还是得承认,塞德里克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也很有魅力。

      晚饭后,我穿着一条白色小裙子,在屋前的花园里蹲着用小木棍戳土,想把几粒苹果籽埋在土里。

      “原来怀特小姐在这啊。”

      我抬头发现来人是塞德里克,便下意识的向远离他的方向挪了两步。什么也没有说。

      “你不用怕我的,小凯瑟琳,我这不还不是将军嘛。”塞德里克把我拖到地上的裙摆向上提了提。

      “你看裙子都脏了。”

      我低着头不看他,捏着我的左手小拇指。

      “难道是,我长得很可怕?”塞德里克故作惊恐,夸张地摸着自己的脸。

      我偷偷瞥着他,嘴角浮出浅浅的笑意。

      “在干嘛?玩土?”他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早就不玩土了,妈妈也不让。”

      “那在干嘛?”

      “种苹果。”

      他看到我刚刚翻过的土松松薄薄的,苹果籽依稀可见。

      “这样不行的,埋的太浅了,被雨水冲走了怎么办呢?”说罢他就把我刚刚埋得苹果籽一粒一粒挑了出来。

      他的手强壮有力,很好看。他也没用什么工具,徒手挖出了一个小坑,之后让我把种子放进去。

      “你刚刚说你还不是将军?”我用土盖上种子,问道。

      “对啊,成为将军还有好长一段路呢。”

      “一定很难吧。”

      “那是一定的。”塞德里克帮我压实了土,拍了拍手。拍掉泥土。

      “那就别当将军了。”我望进他的眸子。

      塞德里克一愣,接着笑出了声“这不是我说了算的。”

      “为什么自己说了不算呢,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我皱起眉头,盯着他。

      “有很多事都不是你能随心所欲的,小凯瑟琳,将来有一天你会懂的。”塞德里克用袖子擦了擦我脸上的泥土。

      “我不懂。”我轻声说。“永远也不会懂。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塞德里克笑了,什么也没说。只是拉我站了起来。

      “我腿麻了。”我站在原地不敢动,他却笑出了声。我生气地瞪他,他却笑得更开心了。

      壁炉中的火烧的噼里啪啦地响,跳动的火苗把贝拉坐在沙发中的身影拉的一晃一晃,细长细长的,贝拉拿着羽毛笔,在五线谱上勾勾画画,却又忽然停笔,双手轻轻揉着太阳穴,水杯中的水冒着层层热气,贝拉在热气后美得有些不真实。

      已经十年没有谱过新曲子了,只想专心地把艾琳抚养大,另外,她再也没有灵感谱写像《誓言》一样经典的曲子了,那是在怎样的境地才能谱出的曲子。她已经不想再回想以前的时光,躲躲藏藏,担惊受怕却又幸福恩爱,她骤地拿起笔,在纸上悬了半天,却什么也没写,又缓缓放下了笔。端起水杯,抱在手中,轻轻吹着。

      “贝拉,我高高在上却除了钱什么也给不了你。”

      “我……理解。”

      “你别这样,你越这样我越不好受。”

      “我知道你身不由己。”

      壁炉的热气吹动着五线谱,一上一下,看得贝拉昏昏欲睡。现在她已经是一个十岁孩子的妈,想这些当年的事有什么用?贝拉摇摇头,把五线谱握成团,扔进了壁炉中。

      当贝拉看到塞德里克抱着我上楼梯时吃了一惊。

      “怀特小姐腿麻了,夫人。”没等贝拉发问,塞德里克便解释道。

      “你人真好。”贝拉展开迷人的微笑,从塞德里克怀中接过我。

      塞德里克回应地笑了笑,他的笑容很有魅力。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夫人。”塞德里克微微欠了欠身。“希望近期还能看到怀特小姐的表演。”

      “你能喜欢艾琳的演出我很开心。”母亲的眼中流露出光彩,一扫阴霾。

      “你还来么?”我在贝拉怀中抬起头望着塞德里克。

      “来!”

      “一言为定!”我看着塞德里克坚毅的眼睛。

      “一言为定!”他许诺道。

      塞德里克再次展开他标志性的微笑。挥手向我和贝拉告别。

      傍晚我趴在莱克上睡着了,梦里我看到的小苹果树长大了,我坐在树下和妈妈,表哥还有塞德里克一起吃苹果,苹果很甜很甜。这时我看到依稀一个人影从阳光中走出来,径直走向我。

      “艾琳。”那个人呼唤我的名字,我向身侧望去,发现贝拉,泰勒,还有塞德里克早已不知去向。

      “艾琳。”阳光中的那个人继续唤我的名字。

      我眯起眼,那是一个瘦高的男孩身影,没有塞德里克强壮。但应该比塞德里克年长,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一头灿烂的金发,和我亚麻色的卷发不同,他凌乱的碎发是那种金灿灿在阳光下会发光的颜色。

      男孩从阳光中走出,他的碎发便没有刚刚那样闪亮,但还是那种纯正的金发。

      “艾琳,跟我走。”他向我伸出手,他的手修长,骨节明显。

      “你是谁?”我向后退去。

      “姐姐,跟我走,我带你去你最爱去的花海。”男孩向我靠近。

      “我不是你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花?”

      “天啊,你还是个孩子。”他仔细端详着我。

      “原来你小时候也很美。”他浅浅地笑着。

      “我还想听你弹钢琴呢姐姐?你以前经常弹,记得么?”

      “我一直在弹,你到底是谁?我没有弟弟。”我有些惊慌,左顾右盼,却发现这里除了我们两个谁也没有。

      “算啦,你现在还小。”说着他张开手臂,他的身后凭空长出一对巨大的金色的翅膀,羽毛金灿灿的,和他的头发一样美。

      我惊呆了,张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他美得像个天神。他扇动着翅膀,劲风吹乱了我的刘海。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飞入了阳光,不见了。

      这是一定是一场梦。

      距离上次塞德里克的来访已经过去三年多了,可是他却再也没来过,我的演出他也没再来看过。

      今天是我第一次到帝都大剧院弹钢琴,演奏的是《誓言》和其他几首首古典曲子。我喜欢在舞台上万众瞩目的感觉,我和钢琴就像是要融为一体。可是每场演出结束后总有一些应酬,不是某个贵族要聘请我去当自家孩子的钢琴陪练,就是哪个有钱暴发户想请我去他的舞会中弹几首充充场面。甚至有上门给自家儿子定亲的。当然后来,这些都是交给泰勒处理的,因为涉世未深的我实在是应付不来。

      准备室里,我的对面坐着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正照着镜子刷着腮红,时不时朝我这边望过来。

      我听说过她,是天使乐队的一员,经常随乐队一同演奏。贝拉经常带着我看天使乐队的演出,乐队成员都是十几岁的少年。

      我刚想和她打招呼,她就先开口了。

      “怀特小姐。”她隔着桌子叫我。

      “你是贝蒂·格兰特?我经常看你们的演出。”

      “我也经常看你的,你弹得很棒。”

      她笑的那么真诚,我也被感染了。

      她是那种乍一看没那么惊艳,但越看越顺眼的女孩。小麦色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一头浓密的棕发,整齐地盘在头顶,同样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在颧骨上投下阴影。伶俐的深褐色眼睛,高高的鼻梁,鼻梁周围长着淡淡的雀斑。整个人开起来精神,利落。

      她很健谈,很爽朗,慢慢熟了,她开始什么都讲。先是惊讶于我还未长成稚嫩短短的手指怎么能跨那么远,又讲到羡慕我有一个支持我弹钢琴的家庭。

      “我爸爸是个粗人,妈妈也不懂什么音乐,我能摸到钢琴都是个奇迹,要不是夫人看中了我,我这辈子估计只能喂喂鸡鸭,嫁个老实人,生一窝小崽子。”她说得激动了不小心把口红涂出了唇外,小声骂了一句。

      “有手帕吗,凯瑟琳。”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手帕。

      我喜欢她干脆伶俐的性格,不像别人,总是连名带姓的称呼我,后面还要加个小姐,甚至有时前面还要加个形容词。

      “他们总说我做事毛手毛脚的。”贝蒂耸耸肩,慢慢擦着脸上的口红。“可是我做我喜欢的事情从来不毛躁。”

      我注意到她的眼圈阴沉沉的,但却掩盖不住她的活力。“昨晚熬夜了?”

      “天哪!化妆难道没用么?”她对着镜子照了照,翻箱倒柜找出一小盒粉。

      “昨晚弟弟忽然高烧,又哭又闹,后半夜才睡着。”

      “你还有弟弟?”我的眼中一定满是羡慕。

      “没什么可羡慕的,当你焦头烂额忙了一天回家还得照顾一个刚会走的小崽子,就不感觉有弟弟妹妹是一件多么棒的事了。”她微微挑起一只眉。

      “那样家里一定很热闹。”我想象着假如我有一个弟弟……

      “怀特小姐。来后台准备。”负责人在房间的另一头朝我招手。

      “加油,我会在后台听你的演出的。”她做了一个心形的手势。

      我起身,冲贝蒂真诚的笑笑。“你也加油。”

      坐在舞台中央,我习惯性的向台下扫视着,可是台上的烛光太耀眼,当我把目光移向台下时,什么也看不见。

      我转回目光,第一次在台上弹响了《誓言》,台下鸦雀无声,时隔十多年,《誓言》再次在舞台上奏起。

      我知道,很多人来这场演出是来听《誓言》的,换句话说,也就是冲着贝拉去的。想想也挺无奈的……

      我不懂《誓言》背后贝拉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但我知道它对贝拉来说一定意味深长。每当我弹起这支曲子,贝拉都会默不作声地在一旁看着我,但我知道她的目光从来都没有聚集在我身上,我不知道她看着我在想着什么。

      我想把《誓言》做一些改动,我想证明我靠的是我自己而不是贝拉,可无奈我却不知道怎么改动,每一个音符都那么自然,就像它本应就该如此。

      但是我发誓我会谱出自己的曲子。

      我机械性地重复手下的动作,我知道贝拉此刻一定微笑着看着台上的我,观众们一定在心中感慨《誓言》果然还像记忆中的那么天籁,一会我下台贝拉的第一句话一定还是“你是我的骄傲。”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我感受着琴箱的震动。几秒钟后便是观众排山倒海的掌声。我在掌声中缓缓起身,我知道那掌声一大半是属于贝拉的,但我还是很开心。

      “你是我的骄傲,甜心。”

      台下,贝拉亲吻着我的额头,把我拥入怀中,我在她身旁的座位上坐下,等待着一会出场的天使乐队。

      台下很暗,没有一只油灯或者蜡烛,唯一的光源就是台上,我舒舒服服地窝在了软椅中。

      “艾琳。”

      我听到身侧有个男人好听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转过头去。看身影应该成年人。

      “你是?”我迟疑地问,光线太暗我实在看不清他的脸。

      “姐姐,其实你不用羡慕别人。”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

      “你有弟弟,没必要羡慕别人。”

      “你偷听我和贝蒂的谈话!你是谁?”我明白了我没有听错。

      “姐姐,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我没有弟弟。”我努力想看清他的脸,却发现那只是白费力气。

      “别这么急着否认嘛艾琳,你的乐谱夹子里还有一张我的画像呢。”

      我的夹子里确实偷偷夹着一张画,一年前,做了那个奇怪的梦之后我就希望我也能有那样一双美丽的翅膀,就凭着记忆把梦中的天使画了下来。

      我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借着台上微弱的烛光我看到了他的发丝泛着点点金色的光泽。

      “你是那个天使?”问完我就后悔了,连我自己都感觉很可笑。

      “我不是什么天使。”果然他否认了。

      “但我确实是你画像中的人。”他轻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

      我的问题被他的明朗的笑声打断。

      “因为最了解艾琳的人是我啊。”他愉快地回答。

      我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只见过他两次,如果在梦中的那次也算的话,甚至连他的相貌都不清楚,他却了解的一言一行。

      “你到底是谁。”

      我的问题又引起他的一阵轻笑。

      “最了解你的人啊。”

      你在跟谁说话,甜心?”另一侧传来贝拉的声音。

      我转过头,贝拉正看向我,脸上的表情应该是关切的。

      “我……”我正要回答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对方怎么称呼。

      回过头去却发现刚刚叫我姐姐的奇怪男人已经不在了,我身侧的椅子明明是空的。

      我再也没心思听天使乐队的演出,满脑子都是刚刚的男人。演出过后贝蒂一直在我身旁说个不停,大概的意思是我弹得很棒,今晚的天气有些凉之类的,可我却什么都没听进去。

      我一定是疯了!

      今天是贝蒂十六岁的成人生日,没有什么庆祝,更没有什么聚会。不过我作为她最好的朋友当然会来慰问一下,我们无话不谈,从两年前见她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她会是我一辈子的朋友。

      还没踏进她家的门,我就听到了什么东西大力地撞击到地上的声音,接着我就看到贝蒂一摔门跑了出来。

      “走了就别回来!”身后传来贝蒂妈的经典的怒吼。

      看到我的一刻贝蒂一愣,接着攥着我的手大步流星地走着。

      “走!陪姐姐喝酒去!”

      一路上再没别的话,我也识相地什么也没问。

      到了酒馆她就像打开了话匣子,而且是打开前经历过大地震的那种。连哭带吼的。把周围的人都吓懵了。好不容易我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

      贝蒂妈要贝蒂嫁给一个奴隶主做小老婆。那个奴隶主已经四十多了,去年刚刚死了老婆。

      这不,刚等贝蒂过完成人生日就来提亲了。

      看平常刚强得像条汉子的她今天哭哭啼啼的,别说男人。连我看着也想怜惜。贝蒂和两年前比长高了许多也丰满了不少,脸蛋也愈加充满女人味,再加上她精湛的化妆技巧,也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追求她的小伙子也不少,内老色鬼奴隶主也肯定是看中了贝蒂的美色。

      而我知道她心里只有一个人。

      “我才刚刚成年,他俩就着急把我嫁出去!连嫁妆都没来得及准备!”贝蒂哭的梨花带雨。

      “内老东西还真大方,居然说不用费力准备了,跟了他以后保证吃香的喝辣的!”贝蒂抹干净了眼泪,眼里满是怒火。

      “看他色眯眯的猥琐相我就想吐!”

      我拿起铜质酒壶给贝拉满上,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等咱们什么时候去旅游吧。”我意识到她这么伤心愤怒下去也不是办法,便提议道。

      “好啊,就咱俩,咱们私奔。妞儿跟哥哥走,哥哥让你快活快活。”她像个爷们儿似的挑起我的下巴。而我对她这样随意轻佻的作风已经习惯了。

      “那你就这么丢下你的‘泰泰’不管了?”我调侃道。

      “泰泰是你叫的么,只有姐姐我能叫!”她霸道地宣布着所有权。

      “泰勒是我哥,我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我慢条斯理地说。

      “他迟早是我的!”她肯定地说,就像泰勒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似的,我暗中在心中骂泰勒净能到处沾花惹草。

      贝蒂自顾自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正要给我添酒。发现我的酒杯一直是满的,不开心了。

      “不是陪你姐姐我喝酒么,怎么你一口都没动?”

      “酒这东西喝多了手指就不灵活了,你还怎么弹钢琴?”不是吓唬她,我说的是真的。

      没想到她却苦笑着摇头。

      “你以为我还能再弹琴了么?”

      “你什么意思?”我不解,虽然这两年天使乐队的名声不大,成就也不高,但跟着乐队怎么说也是一条出路啊。

      “我都十六了,成年了,你感觉天使乐队还会要我么?”她依旧苦笑着摇着手中的小酒杯。

      “夫人前几天就跟我谈了,天使乐队里都是未成年的少年,我已经是最大的了。”

      我听明白了,贝蒂已经不能再乐队待下去了,也不能给她家里带来收益了,于是格兰特夫妇就考虑把贝蒂嫁出去。

      “那你以后跟我演出吧,泰勒会帮咱们联系剧院。”

      “可是那个老家伙怎么办,我不想嫁给他。”看贝蒂气愤仰脖把壶中的酒一饮而尽,我又向艾利老板使了个眼色,她马上会意地给我们上了一壶。

      来酒馆的人多是男人,我俩也心知肚明,这里说是酒馆实际上是个供男人娱乐的地方,老板是个风韵犹存的将近四十岁的寡妇,养了十几个姑娘。这里的姑娘大都豪放解风情,毕竟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那么长时间。

      我和贝蒂常常背着家里来这里消遣,久而久之他们都我俩也就熟视无睹了,只是知道经常有两个漂亮妞儿来这喝酒,年长的个子高挑细腰丰胸,浓妆淡抹,小麦色皮肤,很是火辣。年幼的一头金发,不施粉黛却清新脱俗,虽还没长成但身材玲珑有致。刚开始还有男人想打这两个妞儿的主意,但被贝蒂暴揍之后,就没人敢了。

      “他俩同意把你嫁给内个老色鬼不就是因为他有钱吗,你可以找一个更有钱的人娶你啊。”

      “说的轻巧,你倒是给我找啊。”

      我语塞,她说的也是,这事没那么容易。

      “更何况,我只喜欢泰泰一个人。”贝蒂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温柔极了,惊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要是泰泰肯娶我就好了,爸妈应该会同意的。”

      确实,泰勒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已经买下了不同城市的三座剧院,而自己也是有名的小提琴演奏者。

      可是……问题是,泰勒对贝蒂不感冒啊!当然我不能这么直接。

      “可是,亲爱的,泰勒风流惯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结婚呢?”

      “只要他一心一意爱我,我就不信他还风流!”贝蒂一副坚定的样子。

      可是贝蒂啊,你为什么要假定一个前提呢,泰勒他根本对谁都无意啊。当然这话我没有说出来。

      忽然贝蒂猛地抓紧我的手。“好艾琳,你帮帮我,在你哥面前说说好话,我嫁给他以后保证做贤妻良母!”她目光热切地看着我。我要是个男人看她那个小模样肯定瞬间缴枪投降了。

      可惜我是个女人,还是个性取向正常的女人。

      “贝蒂啊……这泰勒你还不知道么,和他暧昧的女人不少,可他至今也没对我这妹妹特别提起过哪个啊。我怕你嫁了他会吃亏啊。”

      贝蒂连连摇头。“没事的,我不在乎!”眼中满是执着。

      这妮子,我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喝多了,开始说胡话了吧。”我轻轻拍拍贝蒂的脸。

      “我一点都没醉,清醒着呢!”贝蒂还是那样执着地看着我。

      “唉?奇怪,喝了这也有几壶了,为什么一点都没醉?”她疑惑地端起酒杯。

      我耸耸肩,对上她疑惑的棕色眸子。她咂咂嘴,皱起眉头。

      “凯瑟琳,你耍我!”

      我又耸耸肩,摊开双手抬起眉毛,一脸无辜。

      “你敢耍老娘!你给老娘喝的是葡萄汁!”贝蒂提高了音调。

      我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一笑就停不下来。

      “好啊,凯瑟琳!”她身子探过桌子来抓我的痒痒肉。

      我什么都不怕,唯一怕的就是痒,这个弱点除了伊丽莎白和泰勒就只有她知道。

      我痒得眼泪都笑出来了,今天又栽在了这妮子爪下。

      “我投降……哈哈……我投降!我这就回去跟泰勒说你好话!”

      听到这话贝蒂总算是停手了,拉着我的手就往我家跑,我知道她又要借着看“莱克”的借口来接近我哥了……我无奈地摇摇头。

      傍晚,贝蒂和我并排坐在“莱克”前。贝蒂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莱克”的琴键。

      “它真美!”贝蒂不知第多少遍这样赞美这架纯白的钢琴。

      贝蒂随手翻着我的五线谱,想找出来一张弹弹。

      她的目光停在了《誓言》上。看了一会儿,她皱起了眉头。

      “你改了誓言的高潮!?”她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

      “嘘……小声点!不能让贝拉知道。”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贝蒂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真是太难以置信了!”她小声说。

      “你感觉我在篡改经典么?”我忐忑地问。

      “不不不!你改的……很棒,我能在脑海中想象出个大概。”

      “我不想再做贝拉的替身了。”我坦言道。

      “我理解。”短短的三个字,我知道贝蒂是发自内心的。

      “我相信观众会接受的,毕竟你不比你妈妈差!”她向我投来鼓励的眼神。

      但愿如此吧。

      贝蒂和我一样,叛逆自我的性格是骨子里的,不喜欢被约束。她能接受我改动人们眼中的经典不代表人人都会接受。

      “你打算什么时候在观众面前演奏你自己的《誓言》?”

      “我不知道,我感觉我改的部分还不够成熟。”不是谦虚,我在贝蒂面前从来都直来直去,是改贝拉的经典名曲真的很难,而且我隐隐地感到贝拉经历的是我永远无法想象的,《誓言》背后是她深深的阅历与感怀。而这些是我没有的。

      “我永远在你身边!”贝蒂表了她的态度,给我一个热情的拥抱。

      今晚,贝蒂理所当然地和我睡了一张床,因为她不敢回家,面对那两张逼婚的脸。

      贝拉端了一盘水果放在床头的小桌上,亲了我和贝蒂的额头叮嘱了几句,就回屋睡觉了。

      “有这样的妈妈真好。”贝蒂羡慕道。

      “当你被逼着练琴就不这么想了。”

      “我宁愿被逼着练琴也不想被逼着嫁给一个能当我爸爸的老色狼!”

      “唉,那怎么办呢?”沉默了一会。我知道她完全没有主意。

      “说说你今天和泰勒发生了什么吧?”我一下子变得八卦起来,我平时不八卦的,但这回对象是我的哥哥和我的闺蜜,我便不得不八卦。

      今天泰勒不知从哪弄来一架新的小提琴,贝蒂便以对小提琴十分感兴趣为理由,想要和泰勒学拉小提琴。不用说都知道,她哪是冲着学小提琴去的啊!

      “泰泰牵了人家的手,还说人家很美。”我的身侧传来了娇滴滴的声音。

      “真的假的?之后呢?”我一下子来了精神。从床上趴了起来,在烛光下盯着她的脸。

      “泰泰说以后不会那么转化惹草了,一心对我一个人。”

      “啊?”这不像泰勒的作风啊。“你们不是去拉小提琴的吗?”

      “他还说他会娶我。”

      得,要说前面两句我勉强还信,当贝蒂说泰勒要娶她时我是彻底不信了。

      “得了吧,我要是信了我就是这世界一等的傻瓜。”我一下子重新窝在了被子里,摆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我哥他到底说啥了?”

      “你不信拉倒!”

      “那我可去问他本人了啊。”

      “别啊,我告诉你还不行么。”

      我得逞地轻笑。

      “实话跟你说,他除了教我拉小提琴什么都没说。”她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失望。

      我嘿嘿地笑出声。

      “你在嘲笑我吗?”贝蒂不满地问。

      “没有,这是好事啊,你看不出来吗?”

      “怎么说?”贝蒂不解道,声音里明显充满一线希望。

      “我哥他这人,一个美女向他讨教琴技时,他肯定会调戏调戏这个美女,他没对你说什么轻浮的话,说明你是特别的啊。”

      “真的吗?”

      “我瞎分析的,更有可能是我哥嫌你太嫩了,他喜欢风骚成熟的。”我直言道,转过身躯准备睡觉了。

      “你别睡,你给姐姐我转过来!”身后传来贝蒂愤怒的低吼。

      “你给我解释清楚,什么叫喜欢风骚成熟的,难道我不够吗?”

      “我又不是我哥,我怎么知道他怎么想啊。再说你何必着急嘛,这东西强求不来啊。”

      “说的跟你很有经验似的。”

      实际上十五年里,我在这方面的经验为零。

      “你别睡啊,好艾琳,帮我想想法子嘛,就算是得不到泰泰我也不想嫁给那个老色鬼啊。”贝蒂央求道。

      “老色鬼看上了你,我也没招哦,谁让你到处勾引小伙,这下好了吧,小伙没勾引来倒是把这个老色鬼勾引来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取笑我,再说了,我只喜欢泰泰!”她还是那么倔强。

      “唉?我有办法了!”我灵光一现。“可以找艾利老板帮忙!”

      “怎么帮?”她明显像打了鸡血一样。

      “内个老色鬼不就是好色么。”

      “之后呢?”看贝蒂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我就有一种成就感,于是我想跟她卖卖关子。

      “好困啊,我明天再告诉你楼。”我打了个哈欠说道。

      接着我感到一只愤怒的枕头朝我袭来。可我是真的困了,竟无视一旁贝蒂的怒火睡着了。

      第二天一睁眼,看到贝蒂那张放大的脸吓了我一跳。

      “天哪,一睁眼你就来吓我,我这一天还能不能好过了,不用费尽周折想怎么甩掉老色狼了,就在他面前卸妆!”

      愤怒的枕头像我预计的那样向我扑来。伴随着贝蒂的怒吼。我哈哈大笑

      其实贝蒂素颜也挺美的,少了一份妖艳,多了一丝清纯,可她上挑的眼角还是那么狐媚。

      闹够了她冷不防地问我“你有弟弟?”

      “什么?”我不解。

      “你昨晚说梦话了。”

      “我不记得我做梦了啊”我一惊。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等你在你老公面前说梦话喊出了别的男人的名字你可就惨喽,别怪姐姐我没提醒你。”她阴声阳气地说。

      弟弟?目前为止叫过我姐姐的只有童年梦中的那个奇怪男人,难道我昨晚又梦见他了?

      忽然感觉我手中握着什么东西,我低头展开手掌发现一根金灿灿的羽毛安静地躺在我的手心。那是他的,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还清楚地记着他那双美丽的金色翅膀。我又是一惊。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贝蒂看着我的掌心好奇地问。

      “枕头……漏毛了。”我敷衍道。

      “哇!好浪费啊,这么美的羽毛用来做枕头。

      接下来我抑制住了贝蒂想要拆我枕头的冲动,和她讨论怎么甩掉老色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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