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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海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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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筱涟渐渐远去的背影,伊瞳长叹一声,走进房间。段晔看见他走过来,闭上眼睛假装昏迷。只听见他说:“段晔,事已至此,何必呢?”
“段晔地位卑微,像我这样的人陛下要多少有多少,不敢劳烦皇上亲自来看。”依旧闭着双眼。
伊瞳静静站了一会儿方才开口:“朕知道你不是为了这句话生气,是不是为了吴硕的事?”
段晔猛然睁开眼睛,里面是怒气:“为什麽要杀他?你说过饶他一命的!”
“留下吴硕,恐他的同党会对朝廷不利。”伊瞳把暗冉的理由照搬出来。
段晔冷笑:“说来说去,还是在为自己考虑。”
为了自己,就可以伤害别人吗?
伊瞳背在后面的手握紧了:“朕是一国之君,凡事要以大局为重。”
“这些理由可以劝说筱涟吗?可以让她心甘情愿的独自承受悲伤吗?”
就可以毁了别人一生的幸福吗?
还有那个假装郑复的人,为了引出叛党,保护国家这个崇高的理由奉献了自己的生命,可他的幸福呢?又有谁在乎?
他为之奉献的人无非只关心手中的权力是否稳固。
段晔看到伊瞳的脸渐渐发白,语调依然冰冷:“生气?杀了我啊,就像你杀他们一样。”
“段晔,你救了朕的性命……”
“我真希望自己没有那样做!”段晔不留情面地打断,心里某个角落隐隐作痛。
伊瞳的手更紧地握着,用着把指甲陷进手掌的力量。“你说什麽?”
段晔闭上眼睛,大滴晶莹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我只希望可以用自己的命弥补筱涟的幸福,可是……我没有资格……”
伊瞳突然转身大步离开房间,倚在门边大口喘气,心中一阵酸楚。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原因,才用身体挡住那取我性命的一剑……
“陛下?”
伊瞳抬眼看见一个面容秀丽的宫女恭敬行礼:“你是……”
“奴婢鸾盈。”
“哦。”伊瞳应了一声,并没有往心里去。
“陛下,段小姐因为筱涟姑娘的事一时想不开,不知道皇上的难处,希望陛下不要责怪。”
伊瞳有些惊讶重新审视,鸾盈的表情很温柔:“陛下日理万机,事事要以大局为重,一定可以忍常人所不能忍。”
伊瞳叹口气,“想不到你比她更能理解朕。从今天起,由你负责段晔的日常生活,随时向朕报告。”
“奴婢一定用心服侍。”
伊瞳顺着金瓦红墙漫无目的向前走着,并不在意自己走到那里,忽然有守卫跪倒:“参见皇上。”伊瞳有些清醒,抬头看,嘴角不禁浮出一丝苦笑,推门进去,里面空荡荡,很昏暗,却干净整洁,看的出经常有人打扫。正中间是一张供桌,铺着鹅黄锦缎,香烟缭绕的背后是灵位,上面刻着工整小楷:缡妃魏绰缡之位。
自己总是在无意间,走到这里。
伊瞳点上三柱香,跪在垫子上恭恭敬敬拜了几拜,插在香炉之中,凝神静思。
母妃,我该怎麽做?
魏绰缡,先皇的宠妃,伊瞳的生母。占尽了天时地利的她独独缺少人和,尽管享尽先皇宠爱,可出身于小官吏之家的缡妃仍然无力抵挡明枪暗箭,这些恶毒的加害来自先皇以前宠幸的妃子潇妃。
伊瞳始终忘不了那个夜晚,母亲的宫苑火光冲天,那熟悉的身影再也没有和着温暖的馨香款款来到自己面前,微笑地叫自己“瞳儿”。
那一年,伊瞳五岁。
先皇冲冲大怒,将潇妃打入冷宫,以慰爱妃在天之灵。在冷宫里受尽孤寂的潇妃终没有得到善终。
两位娘娘的香消玉陨成了宫中的禁忌,也就是在那时,小小的伊瞳盯上了九五至尊的皇位。
这始终是伊瞳心中无法抚平的伤痛,虽然,可阴影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而慢慢扩大。
尤其亲眼看到段晔险些丧命的时候。
当初自己小,没有权力,才会眼睁睁看着母亲死于非命,幼小的心才会对那个地位产生无限的渴望,可现在呢?天下尽在自己掌握之中,却依然无法保护身边的人。
“母妃,我该怎麽做……”伊瞳喃喃着,长揖而拜。
大皇子封伊泽猛地一拍桌子,气得脸色发青。碰巧执山王从外面进来:“皇侄,什麽事情让你发这麽大的火?”
封伊泽抖着手中的密函:“吴硕那个没用的东西,竟然会失手!”
其实执山王早就得到了消息,虽然有些失望,却也在意料之中,“皇侄啊,丞相这次可是扮演了一个不可或缺的人物,皇上应该对他留心了,依本王看,与其生气,还不如担心你那好外公来的实在。”
一句话点醒封伊泽,头脑凉快些,冷静思考,不能不为他担心,一旦他的地位有所动摇,母亲就会被完全孤立,自己的位置就更不稳了。急忙问:“皇叔,您看我应该怎麽办?”
“当然是想办法让皇上分心了。”
“您的意思是……”
“皇侄啊,先皇去世也有些日子了,你还没有尽孝子之谊吧。不如趁此机会回转京城,也跟皇上叙叙兄弟之情。”
封伊泽虽然不是什麽城府极深的人,可也并不笨,听出了执山王的弦外之音,自己在这个时候回去,岂不是与皇上鹬蚌相争,让他执山王得利?一旦失败,就彻底没了回身余地。
“不行,现在战况吃紧,我怎麽能不为皇叔分忧呢?”
“难得皇侄有这份心,本王心领了。”
执山王转身出去,唇边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书房内,俞连善已经等候多时了,在执山王进来后关上房门,从怀里拿出一封被蜡封口的密函,交给执山王。执山王掂了掂,好象在感受它的分量,说:“跟我来。”
走进密室,执山王问:“有没有被别人发现?”
“属下很小心,绝对没有人看见。”
“那就好。”执山王小心翼翼打开那封信,从前到后仔细阅读,末了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好,好极了。”
“王爷,大皇子那边……您看……”
“放心吧,对付他那种小角色,本王早有对策。”
密闭的密室里灯火摇曳,似在诉说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半个多月。段晔的伤好得很快,当然是众御医昼夜不分尽心调治的结果,还有鸾盈的悉心服侍。
段晔很喜欢鸾盈,她总是很温柔地说话,笑的时候,很美,很像筱涟……
一想到那个单薄的女子,段晔就有些恍惚。等听见下人齐齐地说“参见皇上”时,伊瞳已经进来了。
看见他,段晔心里很别扭,尤其在上次以那样的方式分手的情况下,更觉得尴尬。今天见面,段晔吓了一跳,怎麽半个月没见,就瘦成这个样子?
可是,仔细想想,上次自己好象没有好好看他。只记着发火,竟然,没有好好看他。
伊瞳面目憔悴,眼窝深陷,只有那眼睛依然炯炯有神。挥手让下人起身,伊瞳问:“今天可好些?”
“……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伊瞳似乎有什麽话想说,却又不知道怎麽开口,背着手在房中来回踱步。段晔静静等待。
伊瞳下了很大决心,说:“段晔,王兄和伊冰已经都知道了你其实是女儿身,住在王府多有不便,朕已命人在内宫修建一座别苑,你就在那里住下吧。”
段晔直直看着他:“为什麽?”为什麽要我住在皇宫?
“朕已经解释过了,王兄还未娶妻,再住下去,诸多不便。”
段晔垂下头,眼神有着淡淡哀伤:“我不会去的。”
伊瞳停下脚步:“为什麽?”
“段晔剩下的,只是自由,不想连这个也失去了。”
“你敢抗旨?”依旧不动声色,可语气中已有了几分恼怒。
段晔并不害怕,看进他的眼睛:“为什麽?”
伊瞳不说话,眼中浮着怒气看着她。
叹口气,段晔从他身边走过:“我已经让安亲王派人来接我了。皇上,段晔告退。”
伊瞳一个人站在空着的房间里。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渐渐握紧了拳头。
重新站在王府门前,段晔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段晔!”
这麽大分贝的嗓门天下仅此一家,伊冰跑出门,刚想来个拥抱表自己想念之情,再捶一拳显示哥们儿意气,举到空中的手臂又放下了,伊冰的脸微微泛红:“快,快进来吧。王兄等着你呢。”
低头浅浅一笑,段晔出其不意擂了他一拳。“你……”摸着发痛的头就想反击的封小王爷再次把拳头悬在空中,然后定格。
“这是怎麽了?”不知什麽时候安亲王笑眯眯的来到门前,悠闲自得欣赏。
“段晔练成一种奇功,只要说声‘定’,那人就不能动了,就像小王爷这样。”
“段晔……”伊冰一脸黑线上下打量,“你究竟是不是女人啊。”
“咣”,头上再次挨了一拳。
一直到掌灯,某人摸着自己的脑袋,疑惑不解:“你说一女孩子,怎麽打一下那麽痛?”
始作俑者冷笑哼哼哼,想当年你姐姐我也是□□高手。
正在两人大眼瞪小眼斗气时,仆人进来说:“小王爷,段小姐,公主驾到!”
伊冰呼地站起来:“公主?哪个公主?”
“是长公主。”
伊冰拉着段晔就向外冲,大门外已是灯火通明,停着一顶华贵的轿子,安亲王正站在旁边,轻撩轿帘,从里面伸出一只温润玉手,由侍女搀扶款款走出一位绝世女子。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长公主封伊宸不仅长得天香国色,更有出众的气质,凭添成熟的妩媚。段晔不是第一次见她了,可依然有种眩目的感觉,更不用说身边那些从没有见过公主的人了,惊讶得直吸气。
封伊宸轻移莲步,翩翩下拜:“王兄,好久不见了。”
安亲王还礼:“公主里面请。”
转眼看见伊冰,封伊宸粲然一笑,把旁边的段晔看得一愣一愣的,“小王爷也在啊。”
“啊啊啊,本王有礼了。”伊冰忙低下头,脸红得像烤红薯。
封伊宸款款走进去,段晔用手肘捅捅他:“人都走了,你就别脸红了。”
伊冰张口结舌了半天,好不容易缓口气,不怀好意地说:“看到没有,那才叫女人。”
刚好点的头再次受到重击。
不理会伊冰的哇哇乱叫,段晔比较关心的是长公主为什麽突然造访。正在这时,有人过来说:“段小姐,王爷请您过去呢。”
那就是和自己有关系了?
段晔来到会客厅,封伊宸正在喝茶,一看见她就放下茶盅,“这就是段晔段小姐吧。”段晔急忙跪下:“拜见公主。”
封伊宸起身,亲自把她扶起来:“自家人,客气什麽。来,坐。”
寒暄之后,封伊宸说:“这次来,一是向王兄问安,二嘛就是想认识认识段晔。”
我?段晔愣住了,我有什麽值得公主认识的?
“段小姐奋不顾身,救皇上于危难之中,我这个做妹妹的,怎麽也要见一见恩人啊。”
“区区小事,怎麽敢劳动公主大驾。”
“段小姐太客气了,你是我们封朝的恩人,我也想和你亲近一步。不知道段小姐能否搬进内宫,和我做个知心姐妹呢?”
段晔万万没有想到,愣了半天不说话。安亲王看气氛有些尴尬,急忙圆场:“公主,能否给段晔一点时间考虑?”
“段小姐,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去。我虽然是公主,可朋友并没有多少,很想和你做个朋友。”
怎麽样?公主亲自来请,你的面子够大了吧。段晔心头泛起一阵苦涩,伊瞳,想不到你宁愿让公主屈尊,也不愿亲口告诉我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