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守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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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漫天的白色，从屋里一直到屋外。仿佛在这所宽大的宅院的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白色。
我穿着白色的孝服跪在灵堂前看着眼前的一片白色。父亲走了，他是因为痛悼高祖中患病身亡的。没有给我们留下半句话就走了，那个曾疼我爱我鼓励我读书写字教导我人生道理的男人。他就这样走了，没有留下半句话。
我呆呆地看着灵位想着心事。爹走了以后，两个哥哥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对母亲和我们恭敬有礼了。仿佛是一夜间变了嘴脸，甚至背地里开口称母亲为“贱妇”。
而母亲也因为是在父亲的丧期中，所以劝导我们一忍再忍不可与他们吵闹。有一回小妹气不过，便出口反驳。反被他们侮辱了一番。她回来后向我们哭诉，我气愤至极想去找他们理论却被母亲拦下。
她拉住我双手道：“现在是你父亲的丧期，我不许你和他们吵。你父亲才刚去没多久你就和自己的兄长们吵闹。若你父亲地下有知一定会难过的。”
我看着母亲。她因为受不了父亲去世的打击，又因为武氏兄弟的冷嘲热讽。已是面容憔悴，满脸疲倦之色。
“难道就让如此欺负我们？”我心中疼痛大声地叫道，“难道我们就只能忍气吞声不成？若是如此下去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了！”
我见母亲不言不语又道：“您总是这样隐忍不发，只会惯得他们越发猖狂。好歹您也他们的继母，武元庆和武元爽也太不象话了！”
母亲猛得甩开我的手，站起身悲愤地说：“你叫他们什么？他们好歹也是你的哥哥，你竟然敢直称他们的名讳。我怎么……怎么，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没有教养的女儿！”
我心中大怒，喊道：“怎么不行？他们从来没拿把我当妹妹看，我又何必对……”母亲忽然举起了右手，作势要打我。
“娘，您不要打二姐。我不难过了也不委屈了，我不要二姐帮我报仇了。娘，求您不要打二姐。”小妹跪下握住母亲的手泣道。
“二妹，你就听娘的劝吧！”姐姐将我拉到一旁低声劝道，“爹爹已经走了，你还要把娘也气倒吗！”
我胸口起伏不定仍是倔强地盯着母亲，她颓然地坐到了软塌上木然地看着我。
“你们的父亲一生最守礼节，总也期望儿女们能知书答礼。所以他极力赞成你们念书。而你，瞾儿你父亲最为得就是看中你。”母亲神色悲鸣地对我说道：“你怎么忍心让在他地下不安？你哥哥他们就算是有不对的地方，你也不能在这个时候与他们吵闹更不能这样喊他们的名讳。”
她站起身朝我走了过来，伸手抚了抚我的头道：“再忍一忍，等过了守丧期我们就走。”
“走？去哪里？”小妹不解的问道。
母亲将我们三姐妹抱在一起道：“我们去长安，去你们的外婆家。我们离开这里！”
春来冬去，已是两年时光。
我仍穿着孝服。在唐代是传统的五服制，即爹死后我们母女应服斩衰，守丧期为三年。
这两年之中，武氏兄弟对我们的虐待已是变本加厉。不仅霸去武家所有的财产，而那些下人也趋炎附势起来。时常拿些冷菜馊菜给我们吃。
我倚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鸟儿，它们忽高忽低地飞着。时而盘旋，时而俯冲真是好不自在快乐。
“二小姐，这是新鲜的牛肉我拿来煮了汤。你快来尝尝。”奶娘端着一碗汤放到桌上对我说道。
我走过去拿起汤勺喝了一口。味鲜肉嫩，油而不腻，味道很是和我的口。这两年母亲与我们的伙食已是大不如前，奶娘心疼我便会时常拿出自己的体己钱给我买些好吃的。她时常念叨，哥哥们的心肠实在太坏，若老爷还在又怎会他们如此猖狂之类的。我知道她是真心感激当年母亲对她的恩情，也只有她和祁天在父亲走后仍没有离弃我们。
“味道很不错呢！”我笑着对她说道。
她开心的对我说道：“小姐的口味，琴娘还是知道的。我给夫人和大小姐三小姐都送了点去。还剩下小半锅等晚上给小姐下面吃吧。”
我笑望她一眼：“琴，你都不疼你自己和祁哥哥的吗？剩下的你和祁哥哥吃就行了。”
她看着我道：“不用，不用。我们不用，只要小姐吃好就行了。”
“要的，要的。就算琴不需要，祁哥哥也是要吃的嘛！”我拉着她向厨房走去，“琴，自爹走后只有你们待我们母女最好。你把好吃的都留给我，改天祁哥哥又要说您偏心了。”
她感激地看着我：“小姐，琴娘不会忘了当初夫人对琴娘的恩惠。这两年小姐受苦了。”说完便举手静静的抹泪。
我从锅子里盛了一碗汤出来递给她道：“好端端的有哭什么？不许哭了。这一碗你要把她喝掉，剩下的我拿去给祁哥哥。”
她激动地对我笑了笑，我转身出门向庭院走去。若算来在古代我的日子可是比前世好上太多了。这两年的苦又算什么呢！
“好喝吗？这汤可是用鲜牛肉煮得呢！”我双手脱着腮看着祁天说道。
他喝干最后一口汤，抹了抹嘴对我说道：“好喝极了。小顽皮没想到你还有点良心嘛！”
我“切”了一声，说：“在这个家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也只有你和琴对我们好了。”
他见我神情寞落，语气悲悯。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说道：“会好起来的。再有一年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你不知道，长安可好玩了。到时候我带你去逛庙会赏花灯怎么样！”
我“噗嗤”一笑，伸手点着他的头说：“我们？谁和你是我们啊？再说了，我们母女是去亲戚家，那也是寄人篱下。你跟着来干什么！”
祁天拉下我的手满不在乎地说：“我们自然是我和你咯！小顽皮，你也不想想从这里到长安路途遥遥。路上总要有个人保护你们母女吧！再说了，我娘是一定要跟你们走的。那我还留在这做什么！”
我歪着头看他：“我可是听说武元庆可是想要拉拢你来着。你就不动心，跟着他你说不定还能飞黄腾达呢！”
“你听好了！我祁天从来都不是什么忘恩负意之人。对我有恩之人我必是会记一辈子，以一生来报的。”他站起身豪气冲天地说道。
我心中一喜也站了起来：“好，祁哥哥的确是仗义之人。瞾儿，果然没有看人。若瞾儿哪天有难，还请祁哥哥帮我一把！”
祁天定定的看着我坚定地说道：“只要有我在一天，瞾儿就不会有半点危险。”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转头望向窗外，只见母亲的陪嫁侍婢慌慌张张朝我跑了过来。“二小姐不好了，三小姐和二少爷正大吵大闹。夫人也管不了了。”她见我走出来便焦急地对我说道。
我心里一紧问道：“怎么回事？小妹又怎么了？”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我说：“先头琴娘送了牛肉汤来，三小姐喝得高兴。便要亲自把还有一碗汤送到大小姐的房里。谁知道敲了好几遍门，还是没人开。三小姐便推门进去，只见大小姐发着高烧也没人管。”说到这里她已是泣不成声。
“萼儿呢？她怎么不照顾好姐姐！”我一边走一边问道。
她抹抹泪又向我说道：“她去求门房给请给大夫，谁知道……谁知道……”
我忽然停住脚步看着她：“是不是门房不愿意？那帮死奴才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祁天走到我身边：“你还是先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你，你们真是欺人太甚。从前给我们吃馊饭就算了，现在大姐病了连请个大夫都不行吗？”这是小妹的声音，语调已略略有些发抖。
我跨进房门，只见武元爽抬起右手正作势要打小妹口里开骂道：“哼！你们这些贱妇所生的孩子也配请大夫！我没把你们赶出去已是最大的恩赐了。”而一旁的大姐母亲只是低头垂泪。
我向前跨了一步，横在他与小妹之间抓住他的右手。昂起头碎了他一口恨声道：“我母亲虽是继母可是对你们也是照顾有加，如今你们这样对我们。你们才是真真正正猪狗不如的畜生。”
他气极反手要打我，却被祁天钳住。只得不断地扭身乱动，“请二少爷放尊重点。”祁天抓着他说道。
“祁天你跟着一群贱人有什么好处？若你跟了我和大哥，我们保你吃香得喝辣的。”武元爽不甘心地大叫。
祁天一脸正气：“我只怕跟着想大少爷二少爷这样不知报恩的人会少活很多年。”
武元爽怒道：“你，你……你不过是个下人所生的奴才。我让你跟着我们，还不是看你可怜。你这个不止好歹的死东西。”
祁天双手微微用力，惹的武元爽哇哇大叫：“请二少爷的嘴巴放干净！”
我心里怒极扬手甩了他一巴掌道：“你这个恶魔，总有一天你们要有报应的。”
“瞾儿。”母亲突然出声喊道，我悲愤而倔强地看着她。只听她缓声道：“天儿，把二少爷放开。”祁天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武元爽，松了手。
“我自认做你们母亲来并没有亏待过你们。也许在你们心里我始终比不上姐姐，但我也已经尽力了。”母亲眼中含泪悲伤地说，“可老爷走后，你们就不在认我。我也是一忍再忍，可我现在也已是再也忍不下去。我怕再忍下去，我的女儿就要死在这所宅院中。”
武元爽冷冷地看了母亲一眼说道：“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我们会走的。我知道你们做了这么多就是想让我们离开。那么如你所愿。”母亲紧紧地盯着他说道。
“好，可是你们只能带走自身衣物。其余的什么也不能带！”武元爽抛下话后转身走了出去。
母亲环视了屋里所有的人沉声道：“都去给我收拾东西，我们明日就走。”
贞观十一年，我们终于离开了荆洲，前往大唐最繁华的地方长安。踏出武府时，我最后看了一眼头上的牌匾。
武元庆，武元爽，你们终会付出代价的。
这一年，我刚满十四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