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配角与本能 ...
-
“威尔逊小姐，您为什么会选择就读摄影专业？”
对着面前这衣冠楚楚的绅士，妮可甜甜一笑：“因为我认为，漫长人生中，有许多美丽的瞬间值得人们去回味。”
……因为我在混日子啊，反正旅行时也要拿相机，再说我哥哥让我学我就学喽……
可惜，这种最真实的理由是决计不能说的，哪怕她明知这商界精英自从上次见面就对自己兴趣浓厚，频频相约，但此刻贴着威尔逊家族标签的她，纵使心底再不耐烦，也要笑得优雅得体。
放眼望去，依旧是富丽堂皇的宴会厅，依旧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繁华场面，改变的却只有她。
……华服钻饰，精致妆容，站姿优雅，语笑嫣然……
仅仅随哥哥入过一次这社交场，她就驾轻就熟，似乎早就具备此潜能一般。
她自嘲一笑：要是自己去演戏，应该能得到奖项吧……
“威尔逊小姐，这个周末我会去跑马场，不知您可否有兴趣？”
妮可眨眨眼睛，适时做出好奇羡慕的乖乖牌模样：“练习骑术吗？应该很有趣吧。贺田君，应该是其中翘楚吧……”
那人谦逊地摆摆手，但神色却不自觉留露出一丝傲气：“称不上是高手，我只是有十年骑龄而已。”
……含蓄的炫耀啊，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想彰显自己的贵族身份吗？唉……无聊啊……
但是话到嘴边，却自动转变成：“贺田君太谦虚了，有机会，我定要接受您的指导呢。”
……呸呸呸，的确是越变越谄媚了，唉，没办法，这种场合，也许就连类那样冰冷的人都得戴上面具吧……说起来已经有几日未见了，打电话也是匆匆讲了几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这时，悠扬的舞曲突然奏起，身边那位贺田公子也殷勤地发出了邀请。
轻放手于他的掌心，挂着无懈可击优雅自如的笑容，妮可步履翩然，任他携着，滑入舞池。
旋转挪移间，她有些走神，忍不住用余光四处乱膘起来。
咦，大美人啊……
身材外貌无不是千里挑一，浅笑低语，自有一番风致，而那周身散发出的优雅气质，更让人不自觉就沉沦其中。
“那是藤堂静，刚刚回国。”
耳边突然传来贺田须成含笑的声音，妮可下意识抬头，同时细根鞋子也踩上了对方。
听得闷哼一声，人也止住了步伐，足见用力之深，妮可慌张察看，口中也不停低低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除了瞬间失态，仍旧保持着良好风度的贺田公子，令妮可微微有了些好感。
“威尔逊小姐，我可以叫你妮可吗？”那人彬彬有礼地提出此请求以后，嘴角却随之逸出一丝促狭笑意：“事实上，这样的你，很美。”
“嗯？”妮可惊讶地抬起头。
“于你来讲，刚才的那些虚假笑容并不适合。”好歹他也浸淫商场多年，怎会识不出这敷衍心思？
“呃……”怎么忘了？他可不是什么毛头小子，自己这点道行还敢拿出来秀?
被人揭穿的妮可，正面红耳赤觉得尴尬时，那边情况突然有所变化：全场最出众的藤堂静面前，一男子单膝跪地，掌心托一深蓝色绒盒，内里钻石之璀璨夺目光华，连她这种距离都几乎被耀花了眼……
“好浪漫啊……”妮可忍不住艳羡出声，“不过，感觉他配不上藤堂静。”外貌勉强称得上是英俊而已，不登对啊……
“不如我们来赌一次，如果她收下戒指，周末的约会，你一定要准时。”贺田微笑，状似胸有成足。
“这么有把握？”
“如果在从前，一点可能性都不会有。但现在……我还有几分胜算。”
言谈间，那只纤纤玉手已抬起，似乎有去接的趋势和动向，妮可忍不住瞪圆了眼，真得会接受吗？
一时间，几乎场内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这对男女身上，那到底……是接受还是拒绝呢？
可惜，戏到中途，斜刺里杀出位程咬金来。
只见那俊美不似凡人的男子，不知何时已行至众人关注的中心地，一步一步走进那正上演浪漫大戏的男女主角中间。
依旧是那么玉树临风，俊朗脱俗，顷刻间就可夺去现任男主角所有光辉。
也对，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已注定是男主角。
身体晃了几晃，妮可只觉一阵眩晕，幸好，身旁的有心男士早已伸手扶住她的腰肢，同时耳边也传来低低问话：
“妮可，不舒服吗？需要水吗？”
妮可没有回答也无法移转视线，只是木木地站着，呆呆凝视那里。
那边厢，那人已经温柔不失坚决地拉住藤堂静的手臂，二人四目相投，视线难解难分，似乎只有彼此。
优雅的藤堂静，脱俗的花泽类，不单单是那身材容貌气质，就连身上的黑白色礼服，搭配得都天衣无缝。
果真是金童玉女，天生良配，……怪不得无数人为他们的分手而扼腕叹息。
……那我算什么？谁来告诉我？……
妮可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放松，再握紧……这才勉强出口：“没什么，我很好。”
“这两个人，的确称得上般配。妮可，你觉得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击溃了妮可刚竖起来的所有伪装与屏障，身子一软，脑子也跟着陷入恍惚。
迷茫中，只是呆呆看向那对向外走的璧人，世间万物，包括她自己，似乎都已俱不存在。
花泽类和藤堂静的背影逐渐消失，她才收回目光，可惜已是漫无焦距。
至于心情……她更是弄不懂，不觉得生气或者恼怒，只是觉得那颗平日满当当地心，好似那寸草不生死气沉沉的沙漠，空寂无比。而且……那个世界中，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逐步碎裂，散落在那空落落的世界中，虽然看不到，声音却格外刺耳。
“贺田君，我要先回家了，再见。”自牙缝中拼命挤出这句话，然后也不等对方回答，妮可迅速转身，所以根本未曾留意身旁人略显得意的笑。
一步一步，妮可头抬得高高，身体挺得笔直，看似无恙。其实只有她本人知道，这根弦已经绷得太紧，即刻就要断掉……
瞥到那垂头丧气的求婚者时，她忍不住轻笑，脚步却未停顿。
……其实我们都是失败者，他们的戏中，或许我们都是配角。……
想到这里，一滴泪，终是自脸侧滑落……
安静地由司机回家，安静地躺在床上，安静地思考所有事情，安静地不断在脑海中播放那个画面……
在疯狂边缘，妮可终于跳下床，利索换好衣服，拨通了小滋号码,大声笑道：“我们出去玩吧，好不好？”
对方也回以大叫：“真是稀奇啊，不过你忘了我在巴黎吗？”
真是糊涂了呢，妮可摇头，同时心下颓然，原来除了小滋，一个可倾诉的人都没有。
下了楼，小花立刻颠颠地蹭了上来，围着她拼命讨好撒娇。
睹狗思人，结果，刻意压制的难过又一次在心里翻腾。
“小花……我们改名字好不好？……”双手环住小花那毛茸茸的脖子，人也贴过去汲取温暖，再忆及生日那天的点点柔情，忍不住哽咽道：“不是我想改，是他不要我们了，他看都不曾看我一眼……”
她可以退一万步，找一万个理由为花泽类解释，但都敌不过一个事实：她站在那里，类恍若未见，那双漂亮的眼里，装的只有藤堂静一个人。
越想就越委屈，越想就越心痛，妮可用力抱着小花，一人一狗，抽搭个不停。
半晌，哭够了的妮可，看看小花被泪水打湿的漂亮毛发，不禁十分内疚，便决定去补偿他，做它最喜欢的事情——放风。
刚一走出大门，便见到一个最近再熟悉不过的人——修长挺拔，衣着时尚，虽然头发略显凌乱，容颜略微憔悴，指尖夹着香烟，但在昏暗灯光照耀下，竟透出别样的落拓英俊邪魅之意。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都几点了……还没等她惊讶够，美作玲已走向她，皱眉打量了下她：“这么晚，你要去哪里？”
“我出去逛逛……”闪烁答完，妮可才觉得奇怪，她凭什么这么心虚回答他啊？切，真是……
“我送你？”
“不了，我只在小区里走走。”
“嗯。”
这样答着，人却默默跟上她和小花的步伐。
“今天发生什么特别事了吗？”
“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问？”
“十一点以后，你几乎从不出门。”
答案一出，妮可止步，不可置信地望向那人：“你……你怎么知道？”
美作怅然一笑，不作回答。
“你……该不是每天都来这里看朋友吧？”
“经常，只要我有时间。”
深深看了她一眼，美作复又向前走去。
事实是——不是他想来，而是根本无法自控。
在他心里，与其纵情声色，不如用尽所有闲暇时间，守在这里，看她坐言起行，看她进出往来。然后等到夜深人静万般皆籁时，站在最靠近她的位置上，痴痴望着那缕不灭灯光，遥想当年所有相守往事。
一扇窗，一盏灯，一个人，几根烟……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错。至少那颗空了很久的心，变得沉了些。
此刻的妮可倒也是思绪重重波涛汹涌：他不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吗？怎么会做到这个地步……
放了小花在场地上四处乱跑，妮可和美作一起坐到了长椅上。
许久，心乱如麻的妮可咬咬牙，艰难问道：“你说过，我想问什么你会告诉我……”
“嗯。”
“那好，就谈谈那个和我很相似的女孩子吧。”
“她叫浅井未来，是我的……爱人。”沉浸在回忆中的美作眼神缥缈，嗓音轻柔，但其中所蕴含的深情却任谁都能觉察，
“我最初见她时，我受了伤，她路过。虽然眼里写着害怕我是坏人，但仍旧犹豫着走过来问是否需要帮助，还想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二三。不可否认，她虽然漂亮，却称不是绝美。但她矛盾纠结时，却出奇的美，出奇的吸引人，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一见钟情吗？”
“不知道，我弄不清楚，只是印象很深。”
“噢，继续……”
“后来在俱乐部，她替朋友打抱不平，身手干净利落，不过眉宇之间仍旧写着矛盾。我更加感兴趣，想索要联系方式却被她断然拒绝。”
“再后来，在英德我又见到了她。把自己伪装的丑丑的，带着副大眼镜，鬼鬼祟祟。我好奇打探，原来她暗地里帮助了牧野，怕阿司报复，才把自己搞成那个样子。”
听到这里，实在不忍心看那美作那越发柔和的脸上线条，妮可偷偷背过脸去，闷闷问道：“后来呢？”
“
后来，她就拜托我帮助她。我逗她说，那你亲一下就好了。然后就换来句“登徒子”，还被她狠狠踹了一脚。呵呵，我是谁啊？我可是美作玲，她竟然敢这样对我。我当然不服气，便缠着她，用尽浑身解数讨她欢心。”
“可想而知，你成功了，骗了人家的心。”妮可忿忿推测道。
“最初，我的确是因为嫉妒好奇不服气，想看看她到底能有多特殊，想看着那双清澈无所求的眼眸为我迷醉，然后动摇她的一切一切。”美作浅笑，眼神越发柔和：
“可是谁能料到,到后来，她给了我所有；而我，也输了我的心。”
“你不是只喜欢年龄大的吗？她应该比你小吧……”妮可好奇插了一句。
“我不知道，也许因为，她根本就是矛盾的综合体吧。年龄比我小，却一直很认真很单纯地活着。有自己的目标，为理想而努力，永远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特准则。虽然可以迎合可以改变，但该坚持的却仍旧固执……”
“亲情友情爱情，她每一样都重视。她啊，总有那么充沛的爱……”
“可以稳重到骨子里，也可以天真幼稚一如孩童。感情上，更是单纯无知的可以……就算知道我过往历史不佳，我的背景极为复杂……但自决定喜欢我那刻起，只专注地看着我一个人，然后用尽全力，倾尽所有的爱我，为我努力，为我付出……”
美作几乎完全沉醉在那段回忆中，缓缓继续说道：“为了我，她学习所谓的上流社会社交礼仪，她不敢在众人面前大喊大叫，她学习各种各样舞步，她更改志愿决定学习商科，她练就一手好厨艺，她每天都会读很多很多的书，做很多很多的事……”
“那你呢？是不是觉得到手了，就不珍惜了？”妮可突然觉得疼，钝钝的，不深刻，却出奇的悲凉。
“我曾经也以为会是如此，不新鲜了，就放弃了。可惜到后来，她成为我所有的梦想。”
“那时候，生活前所未有的充实。起床时，第一个想到的就会是她，睡觉时，想的也是她。我唯一的梦想就是和她有个家，然后一辈子只对着她一个人，对她好，看着她对我笑……我想那应该就是幸福吧……”
月光下，沉醉往事中的俊朗男子娓娓叙述，有些落拓，有些英俊，周身散发出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妮可出奇地烦躁不安，内心深处隐隐有种预感……如果再多坐一秒钟，她，不对，准确来说这身体就会有投怀送报的趋势和冲动……
“后来，是我错，我以为的应酬，在她眼里就是出轨。然后……有争执有误会，我害的她受了很多很多苦……而且，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并没有守候在她身边。”
“再后来，我知道，有个很优秀的人也喜欢上了她。那时候，我这辈子，第一次懂得什么叫做恐惧和胆怯……我想尽办法去抓住她，光彩的或者不光彩的，我什么都不在乎。”
“够了，我不想听了！”妮可腾地站起，用尽全身力气对美作喊道：“我听够了，既然这么爱，为何不保护好她？你就是这样喜欢人的吗？你当是做游戏过家家吗？……我告诉你，她死了，被人害死了，不在这个世界了。我再也不想听浅井未来的任何事情，从头至尾，根本与我无关……”跑出去几米远，又转过身，冷冷注视着仍旧坐在那里的美作，大声说道：“还有，你不要再来看你的朋友了……”然后，拽起小花，撒腿就跑。
一路上，捂住那颗跳动异常的心，任由泪水不断滑落，她咬着牙告诉自己：我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那个人与我无关，他的深情我受用不起……
还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妮可……不对，或许应该叫做浅井未来……
就这样，妮可拼命克制住那种类似本能的冲动，回了家，锁好门，爬上床以后，却毫无睡意。花泽类……藤堂静……美作玲，还有那些根据讲述自动在脑海播出的画面，她被折磨的自是一夜无眠。
而自她离去后，美作仍旧坐在那里，默然无语了两个小时，这才回了家。
只是，这一夜，响彻在他耳边的只有妮可的大喊大叫：
“既然这么爱，为何不保护好她？你就是这样喜欢人的吗？你当是做游戏过家家吗？……我告诉你，她死了，被人害死了，不在这个世界了。”
他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他和未来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是惩罚吗？——不忠的惩罚？——可是这个，也未免太重了吧……
翌日，几乎没睡得他，仍旧照常去了英德。
刚进去，就听见有几个女生窃窃私语：
“大新闻阿……你知道我昨天看到什么了吗？”
“什么啊？”
“有人向静学姐求婚，然后阿，花泽学长突然出现，带走了她。你不知道那个姿势有多帅气阿……”
“天啊，我为什么没见到？哎，花泽学长不是有女朋友吗？我们都见过的……”
“切，哪里比得上静学姐啊？谁不知道他足足喜欢了十年，不过昨天那个宴会上，我好像也见到他那个女朋友了呢……”
“咦，以前不是说什么身份普通吗？怎么也会列席？……该不是男朋友带她去，然后带着别的女人走了吧……”
“哈哈，也许吧……”
那几个人逐渐走远，只有放肆轻佻的笑声隐约传进美作耳中，让他忍不住握紧拳头，沉寂已久的怒气更是如火山爆发，势不可挡。
快步走到他们的专属休息室，扫视了一圈，对西们问道：
“类呢？”
“睡觉呢吧，咦，玲，你怎么了？喂，等等我，你要去哪里？”西门不解地问道，但美作没有回答，转身就要离开。
西门见势不妙，连忙拽住他的胳膊：“玲，要冷静，发生了什么事情？”
美作脸色铁青，低声说道：“放开我，我要去找类。”
“不是说好的吗？我们是伙伴，不可以……”
美作几乎气红了眼，平素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更是抛至九霄云外，嘿嘿冷笑道：“伙伴？他竟然敢这样对未来？他把她当做什么？”
他视若珍宝的人，类偏偏要抢，然后他忍耐，沉默，什么都不敢做。哪怕亲眼见她二人亲热，也只能咬紧牙关，继续忍耐。
可这次，类作了什么？带着她去宴会，然后带别的女人走，留她独自一人面对所有嘲讽。这算什么？怪不得她眼睛红肿，怪不得她一反常态……
美作越想越怒，甩开西门就要走，西门当然不肯放失态的他就此离去，正拉扯间，突然听得有人问道：
“你们在做什么？”
美作看过去，不是别人，正是类与静。
他眯起眼，刚想发作，但看着缓缓走近的两个人，突然变得冷静，另一种想法也突然升起：其实，这样也不错……
“没什么，我和总二郎在闹着玩。”美作暗自对西门使了个眼色，然后转向静和类，笑得更加自然：“静，今天怎么这么有时间来这里？”
“我突然觉得很想念你们呢……”
他们逐渐走近，西门也松了手，和静打起招呼。
“我还有事，先走了。”
美作撂下这句话，对他们摆摆手，就面色如常地离开了这里。丝毫看不出刚才的半丝急躁与气恼。
“你们真的没吵架吗？”静疑惑问道。
“当然没有，闹着玩呢。”
西门依着美作的意思，如是回答道，同时状似无意地扫过类与静，心里却在琢磨：昨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配角与本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