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寂笔

2、旧室友

　　罗思林的好朋友王宇信提起思林的室友时, 这样说, “啊, 你们家那个奇怪的老处女.” 罗思林瞪他. 王宇信笑, “好, 好, 不说了. 对了, 你新室友怎么样?” “什么? 又是个女的?” “天, 你小子一光杆司令成天围在女子兵团里头, 是有什么不轨企图还是想学柳下惠啊?!”

　　罗思林无可奈何地瞪着他, 仿佛想把手里的鼠标塞在他嘴里.

　　王宇信乐呵呵笑眯眯地说着, 那声音有一种让人迷糊的催眠功效, 那一种节奏里, 罗思林在网上浏览着, 开始了他的白日梦. 罗思林并不是第二个比尔.盖茨, 除了那伟人的钱之外, 罗思林也想不出第二个动机想成为比尔.盖茨第二. 是的, 他并不是电脑狂人, 甚至也不太喜欢电脑, 他喜欢弹电吉它. 人们喜欢的, 往往不是那些能以之谋生的事物. 所以罗思林与他不太喜欢的电脑一起, 进了这一门蛮新潮的行业, 做着里头比较枯燥的程序检测一行, 工作与他为人一样, 不过不失, 平淡无奇. 这种平淡而枯燥的生活里, 他像许多人一样, 需要一些白日梦来打发时间. 不知道是本性太刻板还是怎的, 罗思林的白日梦里并没有绮丽狂野的风景, 却反倒出现了王宇信口中那个奇怪的老处女, 他的室友, 吕文意……

　　整整两年五个月的相识, 罗思林却觉得自己对吕文意的认识, 还是像初见一样, 连日常对话也是不变的, “啊早”, “回来了?”, “吃饭呢?”, “晚安.”, “你今天要洗衣服么? 那我改天再洗吧.”, “周末过得好么?” 当然, 还有一年一度, 将要为期三度的 “圣诞快乐, 新年快乐, 春节快乐”……

　　罗思林已忘记如何和吕文意第一次见面的了, 她是那种淡漠客气得容易让人淡忘的人. 他也忘记自己是从何时开始注意文意的了, 不, 也许, 他从没注意过她?

　　杜双在他们里头可算是这间房子里最早的住户了. 这是杜双朋友的表亲的房子, 一直出租给没有结婚的单身职业男女, 杜双可算是第一还是第二代住户. 罗思林比杜双晚一些, 吕文意比罗思林更晚一点儿来. 那时一位室友搬去外省发展, 留下一间空房. 吕文意自报纸上找到出租广告, 打了电话来询问, 永远社交繁忙的杜双不在家, 是罗思林接的电话. 那一把沉静有些恍惚的声音在略嘈杂的电视声里客气而有些忐忑地问租房子的事情.

　　那不是引人注意的一把声音, 女中音, 平淡和缓, 却仿佛有一种不擅交谈的迟疑和忐忑. 诸多询问电话里唯一一个不抱什么希望, 也没有过高要求, 既不兴奋也不厌烦的声音, 既不迟疑也不坚定的言语态度, 只是平淡.

　　搬家这种事情, 平常人总是会说: “我再考虑考虑.” 如果条件很好, 或者很急迫, 便会很兴奋急切地说要搬过来. 而吕文意的表现, 微微出了这两种局面. 只略微交谈几句, 问清价格环境, 略微交待了一下自己的职业背景, 然后她问: “如果你不介意, 请问几时方便我搬过来?” 搬家这样一种决定自她嘴里说出来, 仿佛并不是一个决定, 只是 “你好” 这样一句话. 罗思林记得自己说: “是的, 我并不介意, 你随时搬过来对我都没有问题. 不过另外一位室友会想先见见你, 她叫杜双. 请留个电话号码,等她回来你们联系一下?......”

　　杜双见过文意, 然后说: “就她吧. 看起来挺安静挺老实的女孩子.” 是的, 对二十八岁的杜双和二十六岁的罗思林来说, 刚二十一, 有一种稚气和闭涩的吕文意只好算个女孩子.

　　杜双喜欢和能玩能闹, 乍眼新潮的人来往, 却由经验得来教训, 这种跟她相似的人往往不是好室友. 他们既不会有时间, 也不会自愿清扫厨房浴室, 有钱的不会看上这种地段房间, 普通的却比她更差, 常常手紧, 总会在月末问: “上月的房租我迟些再给好不好?” 然后会在电话掐断的时候说: “啊? 电话费? 糟糕, 我忘交了!”

　　所以见到安静规律, 可以算得些无趣的罗思林时, 杜双引以为宝. 而当文意搬过来以后, 杜双在干净得有点儿闪亮的浴室里洗澡的时候, 感动得几乎想哭. 对杜双来说, 文意和思林都是可爱乖巧的小弟弟小妹妹, 可惜有时代年龄和性格差距, 却是玩不到一起去的. 尤其是同是女人的文意, 刚开始杜双简直为她安静得几乎不存在的举动觉得有点儿担心吓人. 她很少说话, 回家以后便她很少出自己的房间. 思林却松了口气, 总算不会再有人用奇怪的同情的眼光看着一下班就回家的他了. 比起几乎每个周末都不出门, 从来没有电话找, 除缴费单外再没有私人信件的文意来说, 他已很正常了. 至少他还有二三朋友, 周末会出去聚聚, 喝点酒, 泡泡吧等等.

　　时间久些后, 热心外放的杜双有时会揽着文意的肩膀问: “你怎么总在屋里也不出来呢? 没事儿吧? 有什么事不顺心吗? 周末要不要跟我出去玩?”

　　文意总会淡淡笑: “别担心, 别担心. 杜双, 我只是性格比较孤僻, 不太爱说话. 别为我担心, 一切都好.” 她既不会借机说些拉拢关系的亲密话, 也不会觉得被得罪了. 总也是淡淡的和缓的微笑, 看不出脾气和性格. 一直是这样的微笑, 从始至终. 思林一直也不知道是自己看不出其中的意思, 还是里面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意思?

　　只是偶尔想起那夜, 思林会觉得如果那笑容里面有些什么意思他却没看出来的话, 那一定是他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