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六年之后 ...
-
六年后，尚蔺书院。
这里算是百里屠苏少有的停留超过一年的地方，他总是一个又一个地方的流浪，很少在那里长久的停留。
尚蔺书院位于丝绸之路上的重镇玉门，算不上是一家多有名气的书院，只不过是当地的几位富商捐资修筑，让本地的寒门子弟有个读书的地方而已。百里屠苏之所以会在这里停留，无非是因为这座书院刚好建在了一处灵泉之上，每日子时灵泉中的灵气都会翻涌而出，虽然比不上那些洞天福地，但是也聊胜于无。
毕竟，以凡人的身体负担仙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灵气浓郁一些的环境，他也舒服一些。所以他便在这家书院里找了个教书先生的工作，打算好好的在此休养一番。
呃……不好意，他不是教琴的，在来应聘教书先生之前，百里屠苏刚刚在梦中度过了三十余年，那一世先生渡魂成了一个书香门第的庶子，那个少年在被先生渡魂之前沉迷于天文历法，先生在渡魂之后也顺势继续研究这些，沉溺于记忆之中的百里屠苏自然也就和天文历法之类的东西折腾了三十余年。而且这一次的梦算是难得的好梦，先生的这一世渡魂始终安稳无波，虽然和家人关系平淡，但是一生衣食无忧安安静静的做着学问，还收了几个颇为聪慧的弟子，直到最后这具身体撑不下去了，才离开再度渡魂，与这一家人在没有了任何牵扯，平平淡淡的斩断了一切亲缘。
醒来的百里屠苏在应聘的时候，就鬼使神差的选择了教授天文历法。事后想起来，他这完全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幸好，这书院不是什么有名望的官学，只是一些粗浅的入门知识就足以应付课程，否则的话百里屠苏很怀疑他能够坚持多久。
拖着一群学生数了大半夜的星星，又留下了绘制星图的作业之后，百里屠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端坐于床上盘膝打坐——以他的修为，数日不眠不休也无妨碍，他可以花费更多的时间引导灵力温养身体。
黎明时分，一直带有浅紫色羽冠的符鸟飞了进来。
“大师兄接任掌门的仪式……”
没有想到，时间居然过的这么快，就已经六年了。百里屠苏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走一趟天墉城。毕竟当年前往蓬莱之前，他和师兄有过约定，即使已经不复从前，那约定已经注定无法履行，但是要是连接任仪式都不参加的话，也就太对不起师兄和师尊了。
从位于河西走廊的玉门前往昆仑上算不上有多遥远，尤其是有腾翔之术可以使用的时候。
在书院的山长那依依不舍的挽留中辞去了教书先生的工作，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百里屠苏就运起腾翔之术向着天墉城飞去。
***********
天墉城掌门换届，也算是修仙界的一大盛事了，前来道贺的大小门派数不胜数，在山脚下负责接待的天墉城弟子忙的脚不沾地，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个来用。
来到山脚之下，百里屠苏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已经不算是天墉城弟子了，而且他没有请柬！
暗自苦笑的百里屠苏不得不在山脚下止住脚步，在这时发符鸟给大师兄实在有些不合适，但是……不打搅大师兄的话，他要怎么进去啊？
一身以银灰、乳白、赭石色为主调的广袖长袍，如水一般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再加上眉间的一点朱砂，气质清冷淡然，宛如谪仙，此时此刻站在山路边的百里屠苏暗自苦恼的有着百分之两百的回头率，惹得一些前来道贺的门派的年轻女弟子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脸红红心慌慌。
“屠苏……屠苏师兄？！”
一个音调里带着浓浓的疑惑的女声在一旁响起。
百里屠苏转过身，只看到芙蕖正带这几名弟子站在那里。
“芙蕖。”
比起形象简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的百里屠苏，芙蕖只是看起来更成熟了一些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真的是屠苏师兄，太好了，大师兄还一直担心你会不来呢，这下子大师兄可开心了。”
虽然完全不明白百里屠苏为什么会变成了眼前的这个样子，但是六年的时间足以让芙蕖成长起来了，至少不会像年轻时那样口无遮拦的直白。
强压下心里的不解，芙蕖直接拉起百里屠苏就向着天墉城内走去。
看着还和过去一样风风火火的师妹，百里屠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的紧跟上了芙蕖的脚步。至少……现在他不用去担心请柬之类的问题了。
“大师兄，快来看，看我把谁带回来了。”
即将接任妙法长老之位的芙蕖难得又找回了之前活泼的性子。
“芙蕖，你如今已是……”陵越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因为他看清了被芙蕖拖着跑的那个人。
“屠……屠苏……”
同样是惊疑的语调，没办法，现在的百里屠苏和六年之前简直判若两人，陵越到是隐隐觉得在如今百里屠苏的身上，似乎可以看到一丝属于欧阳少恭的影子。对于当年之事，陵越也从自家师尊口中知道了一些，天子长琴的两半灵魂相争，以及欧阳少恭的千载渡魂的等等……
近乎是反射性的，陵越问出了一句几乎让他后悔了一辈子的话。
“你真的是屠苏？”
听了他的话，百里屠苏原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浅浅的，让人极不舒服的微笑，被衣袖遮掩的双手紧紧的攥着。
呵呵……他能期望什么的，从他自己放弃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不仅仅只是百里屠苏了啊！
“我确实是百里屠苏，不过……若你想要唤我太子长琴，亦是无妨。毕竟人类的灵魂抵挡不住仙灵的侵蚀，属于韩云溪的那两魂三魄早就已经被太子长琴的仙灵吞噬殆尽了，如今这具身体里只有太子长琴的仙灵。你认识的那个百里屠苏自然也是不在了。”
当初太子长琴的灵魂被一分为二，其中的命魂四魄混合上韩云溪的残魂才诞生百里屠苏这个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人，如今两分的魂魄合二为一，百里屠苏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是的，百里屠苏也好，欧阳少恭也好，都已经不存在了，从他做出了选择的那一刻起他就亲手杀死了【百里屠苏】，如今站在这里的，只是，也只能是太子长琴！
百里屠苏过于平淡的语调给了陵越重重的一击。
“屠苏……我不是……”
解释……完全说不出口，毕竟他在那一瞬间确实怀疑了。
还好的是，红玉的出现为他解除了尴尬。
“我听说屠苏回来了，好久没见他了，人在这里吗？”
作为千年剑灵，红玉察言观色的能力自然不差，只是一进门就注意到了气氛的尴尬，以及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
披散着长发，一身飘逸的长袍广袖装扮的百里屠杀。
不同于和欧阳少恭没见过几次面的陵越，红玉是确实的与欧阳少恭同行过一段时间，有怎么会看不出眼前的百里屠苏身上那与欧阳少恭近似的痕迹，不，应该说是刻意模仿之下的痕迹。
百里屠苏他到底要干什么啊？为什么要故意模仿欧阳少恭的气质？红玉一下子就感到头痛了。
“红玉姐，好久不见了，师尊可还好？”
依然是那种平淡的过分的语调，这让红玉的头痛程度一下子就增加了一分。
不过……红玉略带疑惑的又多打量了几眼，不管衣着还是装扮都无比接近太古时代的太子长琴的百里屠苏，这种淡淡的不易察觉的仙灵之气……不管是这装扮也好，还是这气息也好，红玉总觉得她近期在哪里见过。
似乎是看出了红玉的疑惑，百里屠苏轻声说道：“数月之前，在玉门，屠苏曾与红玉姐和师尊擦肩而过。红玉姐怕是那时没有认出我吧。”
当时，意外的遇到了师尊和红玉姐，还让百里屠苏紧张了一阵，但是当两人丝毫没有认出他直接离去的时候，百里屠苏的心里就只剩下深深的失落和无力。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要再期待其它的东西了，太子长琴获罪于天，无所禘也！既然已经决定按照先生所希望的那样做回太子长琴，他就早有心理准备，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也无妨，只有先生……只要先生依然和他在一起就好！
反正……百里屠苏在心底泛起了一个嘲讽的微笑。他和先生都是太子长琴的一部分，天道令他寡亲缘情缘，难道还要管他自恋不成。
听百里屠苏这么一说，红玉也想起来，数个月前她确实和紫胤真人一起到过玉门——他们打算去瓜州，正好路过玉门。当时经过一家书院，听到了清悦悠扬的琴音，抬眼望去只见书院二楼的露台之上，有一人正在抚琴，透过薄纱的屏风可以看到一个极具魏晋之风的侧影，虽然薄纱模糊了视线，但依然有一丝熟悉感。只不过，不管是她还是紫胤真人当时都急着赶路，再加上那人的气息并不是他们所熟悉的，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谁能想到……那竟是屠苏……
*****************
百里屠苏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的结局居然是不欢而散……或者他早就有所所察觉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吗？
摸了摸有些肿胀的脸颊，百里屠苏是怎么也没又想到，他那一贯冷心冷清的师尊居然会给了他一巴掌，他还以为是师尊会直接用剑来教训他呢。
“当初你说过什么！心之所向，无惧无悔！愿求仁得仁，复无怨怼！”
“如今呢？身陷执念，沉溺虚幻，这就是你的无惧无悔？！！”
“就算你不求寻觅大道，不求超凡入圣，也不该如此……”
“梦境终归是虚幻，你还不愿意醒来吗，屠苏！！”
“太子长琴？那不过是太古之时就以亡故的仙人！”
“这天地之间早无太子长琴！”
“醒来！屠苏！！”
面对师尊的质问，他做了什么？
拔剑？
不，在他杀死了【百里屠苏】之时就已经放下了剑。
他在身前拟化出虚幻的瑶琴之后，就看到了师尊失望的目光，然后……然后他就挨了一巴掌，看着师尊拂袖而去。
终于……这世上他只有先生。
***************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六年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