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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殷雪 ...

  •   李老妈子急匆匆往这边跑来的时候,江浸月来不及闪身,一锹雪铲出去,正打在她脚面上。李妈哎哟哟叫唤几声,扭身就朝江浸月掐来。立时冻伤的口处钻心般疼,江浸月不由得蜷起身子忍受着。李妈子见她服软,这才松手,一口啐道:“丧门星子。夫人唤你去呢。”江浸月顿时脑中轰响,终于要来了。
      “跪下。”明怜恕直视着江浸月,冷冷吐出这两个字。江浸月没有动,尽管她忍不住犹疑了一下。
      “在明家,你连一条狗都不如。要你给我下跪还屈了你么?”明怜恕狠狠啐道。江浸月僵了僵身子,然后顺从地跪下磕头。
      “抬起头来。”明怜恕冷冷的声音似乎近在耳侧,江浸月感到一股恶寒从颈脖一路蔓延到脚踵。明怜恕原本平静的脸在江浸月抬头的瞬间变得可怖,她筱地站起身,奔到她身边,“啪啪”--始料不及的两个耳光差点儿震聋了江浸月。她疑惑地看着盛怒的明怜恕,依稀猜测她的话语。
      “我最看不惯你那双眼睛!小小年纪就要咬人了?你在明家的日子还长着呢,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去!告诉你,你的一切都在我手心里捏着。我想留着就留着,我想毁了就毁了。”
      左耳根隐隐发痛,脸颊处有些许的酥麻感,应该是流下来的血吧。江浸月强自撑住自己瘦小的身子,她不在乎明怜的愤怒和仇恨,可她终还是承受不了身体的过度摧残。她很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很想。
      “你还记得自己答应过我什么吗?”终于能听清只言片语了。
      “回夫人,小奴不敢忘。”虚弱的声音,世俗的答词,明怜恕不自觉眯起眼睛。
      江浸月太冷漠了。就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来说,她的过度冷漠刺痛了太多的人,不一定是愤怒而是害怕。一如明怜恕当下的神情,毫不掩饰自己的仇恨和嫌恶,只因为她的表情和她的母亲江可容一模一样。
      “你不敢忘?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胆子大得天都包不下了。”
      “小奴一直谨记夫人的教诲,不敢有半点逾越。”
      “哼,我且看你能撑多久。李妈,把东西拿上来。”
      早候在一旁的李妈连忙趋上前,哐当一声扔下一件物事,并不大,包在破旧的布帕里,隐隐能瞧见锋锐的边角。江浸月刚看见那物件,脸哗啦就白了。她千藏万藏,还是被翻出来了。明怜恕故意淡着嗓子让李妈把那破布掀开,里面竟是一块瓷盘碎片,只是沾满泥土,已看不出原样了。
      “回夫人,那床下的洞已然封死。屋子里但凡尖锐一点的都搜走了,除非她用手挖,否则断难掘地逃走。”李妈子冷哼一声。
      “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的背信弃义呢?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让底下人照办。” 明怜恕莞尔一笑,像开在清冷阳光下的罂粟,明明邪恶却又不可侵犯。”
      “小奴不敢妄断。”江浸月极力压低自己的身子,她必须忍耐,必须示弱,必须卑贱。
      “族里的七爷上次来府里喝茶看见了你。”明怜恕有意停顿下来,她很满意看见江浸月的脸变得像外间的雪一样惨淡。明家的族长明学道虐杀成魔,这在洛邑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其手段究竟残忍到何程度,除了义庄埋尸的阿三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有一年,一群好奇的后生故意灌醉阿三,哄着他硬是挖开了刚埋好的坟。他们的确如愿见着了他们想见的东西,但他们同时也都疯了,吓疯的,被静静埋在泥土里的东西吓疯的。
      “七爷向我要了好几次人,我都没有答应。”明怜恕漾开袖子,淡淡地说。江浸月的心像一只冰冷的手猛地一拽,惊惶而痛不可当。她猛地抬头定定看着明怜恕,抖索着开了口:“小奴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求夫人给小奴一个痛快。”
      明怜恕不悦地眯起眼睛,冷笑道:“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夫人想要怎样小奴就怎样。”江浸月深深埋下身子,声音里已紧张到没有人类的感情。
      “你可还记得我们之间的契约?”
      “小奴不敢忘。”明怜恕的话似乎从冰冷的雪水里捞出来,兜头砸向江浸月。当日,明怜恕带着快意的微笑看着颤抖的江浸月,她说,你随时可以离开明府,但我一定会留下你的一样东西。
      “所以,不管如何你都不会再想离开我了,是不是?”
      “是。”没有半分犹疑,回答得近乎于心切。明怜恕原本烦恶的心绪突然沉下来,越来越低,直至心波了无痕迹。就像当年一样。一样的雪,一样的问题,一样的答案,一样的寒冷。可他终究还是离开了她,义无反顾。明怜恕信过承诺,所以她将永不再相信。
      “好。我要你的右手。”那么随意,随意到只不过要杯茶水的程度。话说出口后,明怜恕才发现原来自己要想的早就没了。或许,从她出生那刻起,不,应该更早,从注定投胎到明家开始她便失去了拥有一切正常感情的权利。否则,她怎会荒诞到如此毫无人性?她只是想证明剥夺可以填补残缺。
      江浸月紧紧攥住右手,紧到五根手指都没了颜色,空茫得一如头顶褪尽光华的天空。呵,她只不过要了她一只手,这已经是难得的仁慈吧。江浸月轻轻笑了,她说小奴谢夫人成全。

      天干。
      风燥。
      无云。
      隐隐有股腥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江浸月顺着味道看向远处。
      远处明怜恕的脸铁锈一样冷硬。跪在地上的江浸月极力稳住颤抖的身子,举目望向前方。远远的人群静默而有序地缓缓行进,四周的空气透出不安的焦躁。江浸月想起了荒原的冬天,湿润的水汽紧紧包裹着每一寸空气,让置身其中的人都感到踟蹰难行。江浸月经常穿过长长的狭隘走道,闻着腐败的野兽气味,走入沼泽。沼泽里有她最喜欢的曼陀睡,细朵的花蕾沿着潮湿的苔藓面延伸,像女人袖边的花痕。她和他就是在那里相逢的。他说他叫瞎子。七八岁的男孩,红彤彤的脸庞和鹿一样的眼睛。江浸月知道他比自己要大,她非得仰起头才能与他平视。瞎子憎恶江浸月仰头瞪他的样子,甚至曾为此扬言要揍她,但他高高扬起的手只轻轻擦过她的脸。他笑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下,这样他和江浸月一样高了。江浸月生平第一次开口说话。她记得很清楚,瞎子问她:“你是谁?”江浸月歪头想想,然后开始出声,喉咙像是锈了的齿轮。“不知道。”瞎子楞了一下,他皱起眉,疑惑地说:“她不是叫你浸月么?”停顿了半刻,他补了一句:“你母亲。”江浸月当时不懂瞎子提到江可容时眼里显现的光芒,那时她也不需要懂。此后,瞎子身边多了一个影子。无论走到那里他都要带上江浸月,哪怕是洗澡或睡觉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分开的概念。这不是青梅竹马的童话。江浸月觉得她和他是冬天荒原上的两只孤独的小狼,不彼此紧紧靠在一起,必定会死在这凛然的原上。待到春来冬去,他们的结局只能是分离,因为狼是独居的动物。所以,当有天清晨她再也没见到瞎子后,也只是感觉心里有针微微刺了下,痛是痛得,但很快就麻木了。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伤痛并不会因为刻意的忽视而消失,等到反噬那天,才真真叫生不如死。
      全身着黑的男子直直朝江浸月走来,他们如祭祀里的巫者,残忍而神圣。江浸月整个人被强压在雪地上,小小的身子似风中飞絮,剧烈颤抖着。她固执得睁大双眼,尽管恐惧像毒蛇的舌信伸进她的嘴里,但她仍清醒地感觉到冰冷的冻雪烧灼着她颈项的皮肤。锋利的短刀高高扬起。有那么一刻,刀锋反射着太阳的光芒,现出火的颜色,映照在江浸月眼前,一片血红。江浸月感觉身体内所有的东西都在嘶叫拉扯,犹如十头大象扯裂着自己的身子。匕首即将落下时,江浸月绝望的呼吸声擦着空气撕裂着她的知觉。她不敢回头,只得紧闭双眼,满世界一片黑暗。手落下的时候,江浸月惨绝的叫声震碎了自己的心脏,浓重的血泼墨一样涌出来,粘稠的血液里痉挛着一只惨白的手掌。江浸月死命咬紧自己的舌头,咬到血腥味包围了他整个身子。江浸月只觉得空茫茫一片,如踩在云端。神啊,她祈求着,用全身的力量祈求着活下去。神终究听见了她的声音。江浸月似乎听见一个男人厉声叱骂着什么,他叫着:“疯子,全都是疯子。”
      江浸月的嘴猛地被人掰开,舌头已快咬下一半,满嘴都是鲜红的血液。明怜恕平板的脸盈满她的眼睛。她说:“想死?没那么容易。”
      “疯子!”江浸月晕死前狠狠啐了明怜恕一脸血水。
      明怜恕的唇抖索着,抖索着,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意,反而莫大的空虚和恐惧攫紧她的心脏,狠命揪着,揪着。久而久之,她的心也便没有了,被揪烂了,揪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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