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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解局 ...

  •   第二天起来,一切都一如往常,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却分明感觉到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窒闷。
      吃过了午饭,我因为昨晚太过紧张,睡得不好而有些精神欠佳,便回屋里小睡了片刻。醒来的时候,便听到外间传来细细的说话声。
      我爬了起来,漫声问道:“香儿,谁在那里?”
      脚步声传来,香儿掀帘走了进来,说道:“回主子的话,恭亲王福晋来了,见主子正在休息,便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我心头一动。昨天才给奕訢送了信,今天他的福晋就进了园子,会是偶然吗?
      急忙爬起来穿衣,让香儿为我整理,一边问道:“福晋来了多久了?”
      香儿答道:“怕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我心里有数了。若是一般的拜见,见我在睡觉她便会自行离去,而今天她居然会等在外面等我睡醒,可见此行并不一般。
      穿戴整齐,我走出来笑道:“劳福晋久等了!下人们不懂事,应该早些告诉我才是,福晋可千万不要生气啊!”
      佳佳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诚惶诚恐道:“哪里的话,娘娘折煞臣了。是臣不告而来,惊扰了娘娘的休憩,还请娘娘恕罪。”
      我笑了笑,摆了摆手:“福晋太客气了。坐吧。”
      我在上首坐下,佳佳才敢坐了,香儿奉上清茶,我抿了一口,笑问道:“今儿个福晋怎么有空进宫来?”
      她答道:“今儿个是带载徵向皇后娘娘、娘娘请安的。谁知这孩子贪玩儿,粘在大阿哥那儿就不肯走了,我见大阿哥也高兴,就没敢惊动他。”
      我点了点头道:“大阿哥年纪小,这宗室里面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不多,你有空就多带孩子进宫来,也好跟大阿哥有个伴儿。”
      她忙答应道:“是,臣知道了。”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佳佳突然道:“王爷也托我向娘娘和大阿哥问好呢。”
      我一愣,堆起了满脸笑容道:“难为六爷记挂着我们娘儿俩,福晋代我谢谢他吧!对了,六爷最近都在干些什么?”
      她却不说话,只是看了看周围。我会意,站起身来说道:“今儿个天气不错,我们去园子里走走吧,老坐在屋里怪闷的。”
      于是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冲到了琦春园,宫女太监跟了一路,却被我勒令都走在后面。我跟佳佳并行着,她这才说道:“这些日子王爷都在办着自己的差事,今儿个早上起来就去了趟理藩院,说是那儿有个通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你说这通译出了事儿,与王爷什么相关?”
      我听着她似真似假的抱怨,心中不由暗赞奕訢的聪明。先一步把通译的事情搞定,让对自己最不利的证据悄然消失。
      “这也是他分内的事,皇上不是让他协理洋务吗?这说明六爷的能力出众啊!”我劝说道。
      她看了看我,不再在这上面纠缠下去。
      “娘娘,”她突然轻声说道,“自从皇太后去世,王爷便在宫里没了依靠,皇上又……如今,王爷能够依靠的,就只有娘娘你了。娘娘无论如何要帮王爷一把啊!”
      我不由一愣,心中一跳,甚是怪异地笑笑:“福晋这是说哪里话?王爷虽然和皇上有些误会,不过现在不已经解开了吗?再说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些什么?”
      她低着头,苦笑了一下说道:“皇上和王爷的事儿,别人不清楚,你我还不清楚吗?况且娘娘如今权柄日重,连皇上都要倚重娘娘,娘娘想要做什么,不是轻而易举的么?”她停顿了一会儿,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咬了咬下唇,“娘娘,我知道,你在王爷心中,一直都有着不同一般的地位。”
      我大吃一惊,急忙辩解道:“不,我……”
      “娘娘,”她打断了我,浮起一抹苦涩而又辛酸的笑容,“娘娘可知道,多少次,他在梦中呼唤着你的名字?”
      我心头重重一震,仿佛被人狠狠剐了一刀,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
      她却一点儿没在意,继续喃喃地说着:“那时候,我就知道他的心中有你了。娘娘,你放心,我知道这事儿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我爱他,所以就算我死,也不会透出去半个字!”她看着我,眼神中有着一往无前的坚强,和淡淡的哀求,“我本来打算把这事儿带到坟墓里头去,今天说出来,不是为了别的,只求娘娘看在王爷对你痴心一片的份上,危急的时候拉他一把,如此,便是叫我立时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我的心绞痛着,说不出话来。佳佳所说的,是我从来没想到的。原以为奕訢跟他哥哥一样,只是把我当成兄弟俩角力的工具,即便真的有点喜欢我,也不会放太多的感情。我万万想不到,竟然会是这样的情形!
      深深吸了口气,我看向她充满哀愁和祈求的眼睛,轻轻说道:“福晋……六爷能够娶到你,真是他三生修来的福分!你放心吧,六爷是我大清的中流砥柱,他是不能,也不会出事的。”
      变相地作出我的承诺,佳佳看来并不了解我和咸丰兄弟错综复杂的关系,再加上我心底从没有人知道的理由,我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奕訢死去的,否则这次也不会费尽心力救他!
      她的眼中终于溢出了泪水,喃喃道:“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我看着她,心中同样充满了苦涩和无奈。她是个可怜的女人,明知丈夫爱着别的女人却不能声张,还要向那个女人低头,只为了那负心的男人。而我呢,我也比她好不了多少!我的丈夫更加花心,而且不但不能成为我的支柱,还把所有他所应该担负的责任都压到我身上来,恭亲王至少可以和佳佳组成一个看似完美的家庭,我却经常连丈夫流连在哪个女人怀里都不知道……
      我应该同情她的,我知道!可在这一刻,我却分明是那么地羡慕着她,妒忌着她……
      * * * *
      咸丰果然找了通译来翻译那篇英文,我不知道奕訢是如何打通关节的,总之看来咸丰找来的通译至少跟肃顺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当然,如果奕訢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那我也根本不用为他操心了。
      翻译的英文是由我重新写了一遍的,虽然不可能完全为奕訢撇清关系,但至少只是用隐晦的词句给人以猜测的空间而已,比起原来那封露骨的勾结信来,已经是天差地别。
      咸丰拿着翻译出来的书信,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皇上。”我轻轻叫着。
      他如梦初醒,看了看我,将信扔到桌上,叹道:“这封信用词模棱两可,实在无法作为什么证物。这下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竟然拿着这种东西就来构陷朝廷亲王?!”
      我心头微微一跳,笑了笑说:“兴许是理解错了?皇上你也知道,便是咱中华文字也常有歧义出现,何况是洋文?不如再找一个通译看看!”
      咸丰低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原先在理藩院的张仲谋,是跟随先皇的老通译了,一直忠心耿耿,不偏不倚,就他吧!”
      我心底微微一沉,笑道:“是。”
      着人叫来了白发苍苍、老眼昏花的张仲谋,我便离开了御书房在廊下候着,也是为了避嫌。
      痴痴地凝视着蔚蓝的天空,我漫不经心地叫道:“小安子!”
      “在。”安德海紧走两步来到我身边。
      “今天的天气多好啊!看着这蓝天,仿佛又回到了我还没入宫那会儿。记得那年也是五月,我第一次跟爹爹来到京城的时候,路上碰到了一件趣事儿。一个农夫,砍柴回来碰到了一只猴子,见那猴子精灵可爱,便扔给了它一个桃子。谁知扔没扔准,恰恰砸到了猴子头上,猴子龇牙咧嘴一番,跑了。农夫正在懊恼,忽见那猴子又回来了,手上抱了一个大西瓜,却是要来向农夫讨回场子的!”我滔滔不绝地说着,似乎兴致大发。
      安德海听得“噗嗤”一声笑了,却赶忙紧紧捂住嘴巴,瞟了我一眼。
      我看了看他,笑斥道:“猴崽子,要笑便笑吧,何必装模作样!”
      他嘻皮笑脸放下了手,道:“主子今儿个兴致倒好,许久没见主子这么开心了呢!”
      “这故事好玩儿吗?”
      “好玩儿。”
      “那,你也说给你哪些狐朋狗党们听听吧,上次你还说跟李金水斗故事输了它,这回可以捞回本来了!”我淡淡地说。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忙笑道:“那是那是,多谢主子的故事,这回轮到奴才让小李子管奴才叫大爷了!”
      我满意地一笑,有了这个小太监还真是省了我不少事。
      说着话,张仲谋出来了,我站起身来,对安德海说道:“我跟皇上还有阵子处理公务,你先下去吧,香儿留在这儿就行了。”
      安德海心领神会,躬身道:“喳。”
      我转身走进房里,回头看见安德海匆匆离去的身影,微微一笑。
      房中,咸丰拿着刚刚翻译好的信纸,皱着眉头。
      我微微有点紧张,凡事都有个万一,难保不会在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轻轻走过去,我问:“皇上,怎么了?张大人翻译的与原来不同吗?”
      他看了看我,摇摇头道:“不,还是那个意思。”
      我心里松了口气,说道:“那这事儿倒有些玄乎了,看来需要彻查才行呢!不过恭亲王如今主持着洋务,要是大张旗鼓前去调查,若他是冤枉的,岂不寒了人家的心?若他真有反意,怕也会打草惊蛇呢!”
      咸丰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儿确得秘密进行。这样吧,交给刑部侍郎阮冬去办如何?”
      “这……”我沉吟了一下,“阮冬一向与肃大人他们走得很近,要是……”
      咸丰愣了一下,会意:“那倒也是。那找你看来,谁最合适?”
      我不由苦笑道:“皇上,这事儿,臣妾也不知道啊!朝中大臣众多,臣妾看来应该找个不偏不倚、清正廉明的来主持这事儿才好,至于究竟找谁,臣妾却也不知道了。”
      咸丰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叹道:“罢了,待朕好好考虑考虑吧!”
      我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希望奕訢那边儿的动作快些才好!
      * * * *
      事实证明奕訢的办事效率是很高的。
      第二天,我就看到了一封对象完全相反的密告奏折,弹劾的对象正好是肃顺,证据当然不是英文了,却是一首藏头诗,说的是咸丰将不久于天下,届时当拥立幼主,把持朝政。
      我忍不住赞叹这告密的技巧。清朝本来就有文字狱的传统,这藏头诗正好合了文字狱的条件,清廷又屡有大臣专权的先例,从多尔衮到鳌拜,肃顺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后世有一句话,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这话果然没错!看这肃顺和奕訢两人,不就是最好的注解吗?
      当我皱着眉头把这封密奏呈给咸丰的时候,他铁青着脸,一手就给甩了出去,怒声道:“这肃顺和老六,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心中好笑,急忙过去劝解道:“皇上息怒,肃大人和恭亲王一向有些误会,会发生这种事也是在所难免的。”
      咸丰气怒未消,大声叱道:“这两个人,平常斗斗也就罢了,居然在这国势不稳之时还只顾个人私怨,你说,这样的大清怎能不败?!他们这样也配做朝廷的肱骨之臣?!”
      我不由苦笑,这纯粹是迁怒了,只可怜奕訢无辜背上个骂名。
      “皇上,臣妾想,他们也是一时糊涂,两位大人平日里还是尽心尽力为大清做事的,皇上就不要太过苛责他们了。”
      他看了我半晌,突然长叹一声道:“兰儿,还好有你在,还好你给朕生了一个儿子!”
      我的心狂跳了两下,奕訢这招高啊!咸丰竟已对肃顺有了些猜忌之心!!
      以前咸丰只是对奕訢不放心而已,如今奕訢找人上的一道奏章,把咸丰原来没看到的东西给点了出来。的确,以他如今对肃顺的宠信,如果真的有个万一,肃顺是很可能成为第二个鳌拜的。恭亲王经过这些年的起起伏伏,势力已经大不如前,朝廷里有肃顺一党独大的势头,而咸丰的身体又不是很好,膝下只有载淳这么一个儿子,年纪尚幼。万一他英年早逝,那必定是幼主登基,到时候没有了制衡,肃顺一党还不得只手遮天?如果真是这样,除非我这个皇太后能够说得上话,否则皇室就要衰微了。
      我聪明地没有接下去,转换了话题说道:“皇上,那你看,这两件事儿……还查吗?”
      “查?有什么好查的?”咸丰没好气地说,“狗咬狗罢了。”
      我想笑,忍住了。
      他想了想:“不过这两个出头密告的人却是不能不罚的,诬告大臣,这是重罪,全都流放边疆好了!”
      我心下有些不忍。其实他们也是受人指使的小卒子罢了,出了事却是要他们来顶的,总不能真的把肃顺和奕訢给办了吧?
      咸丰虽然恼怒这些大臣们之间的勾心斗角,但只字不提对他们的处罚,只是找两个替罪羊,是顶罪,也是个警告,却没有干涉让他们彻底收手的意思。自古以来,大臣们不互相斗,皇子们不互相斗,那就该他们跟皇帝斗了!所以凡是有些脑筋的帝王都不会过于干涉臣子、皇子们之间的争斗,有些甚至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也是为什么咸丰会坐视肃顺和奕訢的攻讦。
      我了然于胸,自然也就对这两个人爱莫能助了。
      不过说起来,这会吃亏的人还是肃顺他们,不但没能成功扳倒奕訢或是我,还令咸丰对他们有了嫌隙,接下来,我想咸丰会准备一些制衡的力量来限制肃顺一党的发展了,而这股力量除了奕訢,还有谁够分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十一、解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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