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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给你。”周政这么对我说道的时候,手里还抱着一大束花。
我抬头,看到了他的脸上带着少有的害羞跟紧张。我微微侧过头去,伸手接过这束美丽的花,小声地对他说道:“谢谢。”
“昨天是我说话没注意分寸,你别生我气了。”
正是快要上课的时候,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看到周政给我送花的这幕,已经有不少同学发出了起哄的声音。
我将花放到了腿上,对他说道:“我不生气了,你快坐下吧。”
我坐在大阶梯教室某排最靠右的位置,周政坐在我的前面。
上课铃声响起,老师走了进来。
周政看了我好几眼,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是乖乖地做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专业老师在讲台唾沫横飞,我却无心听讲,不停低头摆弄着被我放置在腿上的那束花。
黄色的玫瑰、香水的百合、紫色的风信子,还有中间点缀着的满天星——真是一束色彩有些奇怪的花,也不知道周政在选这些花的时候,想得是些什么。
“哇,男朋友送的?”邻座的女生看到后,竟然还有些羡慕地询问我。
我笑着点了点头。
她说:“你可真幸福。”
幸福?
这就是?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顾梦伶,发现她正巧也在看我。只是在目光对视到的那刹,她立刻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我们之间就是这么一种复杂但是却很容易就能理解的关系。
顾梦伶喜欢周政,周政曾经也喜欢过顾梦伶,周政现在跟我在一起。
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我身上有周政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东西,他当初大概就不会这么苦心孤诣地来接近我,追求我了。而我是在答应跟周政的交往后,才知道他是带有目的性的想要接近我。
因为我有一本用其他民族文字撰写的神秘地图。
这个人口少得可怜的民族几十年前就已经全部消失了。在我专门研究其他罕见民族文字的爷爷去世以后,我就成了这个世上唯一能看懂它的人。
周政很渴求这个地图里的东西。
为了这个东西,他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自己喜欢的女孩。
无情却干脆,势利却真实。
所以我喜欢他。
昨天我们发生了争吵,为了一件实在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他问我:“新年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我回答:“倒是有一件挺想感受下的事情,不过可能没人敢带我感受它。”
“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我想被人谋杀。”
一开始周政还以为是我是在跟他开玩笑,可等到他发现我是认真之后,他就生气了。
我们在深夜的街头起了争执,甚至牵扯到了一些没有必要的陈年旧事,结果不欢而散。
只是周政不知道,我真的渴望被人谋杀。
而这个人,就是特指的他。
大概我真的是一个想法比较古怪的人吧。
在得知周政追求我是有目的的时候,我没有生气;在知道周政喜欢的其实是顾梦伶之后,我也没有生气。我只知道,不管周政对我抱有的是什么样的想法,对顾梦伶抱有的又是怎么样的想法,只要他在我身边,只要他现在还不敢离开我身边,那我就没有什么可不满的了。
我不是一个会长情的人,对一段感情来得热烈也去得冷淡。
虽然我现在还挺喜欢周政的,但是我自己也难以保证会不会在周政还没想离开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先离开他了。
只是能够自己选择的话,我还是想在他的手里死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终于下课的时候,周政站了起来,帮我把摊开在课桌上的书本整理好放进他的包里,领着我去吃饭。
我抱着他送我的那束花,与他一起招摇地离开教室,走在熙熙攘攘的校园里。
“昨天陶世泽翻了我的位置。”周政这么说道。
陶世泽是他的室友,似乎对这地图的事情也有着一定的兴趣,并且知道我有那个地图。大概陶世泽是以为我跟周政在一起后,就把地图给了周政吧。
“有让他翻到什么吗?”我明知道陶世泽是不可能翻到什么东西的,却还是这么问道。
“他能翻到什么呢?”周政回答,“但是他跟我说了其他的事情。”
“什么事情?”
“他说他想跟我们一起去那个地方,他说他大概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有一定的能力可以帮助我们。”
“是帮助我们,还是帮助你呀?”我笑着问周政。我知道我这样的问法一定会让他感到尴尬,可是我就是喜欢看到他吃瘪的表情。
果不其然,周政没话了,他说了别的事情:“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也回避了他的这个问题:“你想去地图上的那个地方吗?”
周政沉默了片刻:“想。”
我就喜欢他这种带着自私的诚实。
“你真想去的话,我可以把地图给你。”我说得很坦然,“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复印一下,要多少份就有多少份,我早该给你了。”
“真的?”周政的表情明显就是不相信。
“当然是真的了。”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为什么?”
我掂了掂手里的那束花:“就当做是这束花的回礼吧。”
周政把我按在夜里已无人再用的自习室里亲吻我。
他吻我的方式很粗鲁,捏着我后腰的双手也很用力。
我感觉他不是因为真心地想亲吻我才亲吻的我,而像是想要发泄着什么情绪才来亲吻我。
我有些透不过来气的时候伸手推开了他。
我用手梳理着有些被他揉乱的头发,气喘吁吁地问他:“怎么了,吃错药了?”
“你把地图也给了陶世泽一份?”他问我。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事情啊。
“昨天不是你说的,他想要帮我们吗?”我特意加重了“我们”这两个字的语气,“我想着他也是好心,又是你室友,给他一份不也是挺好的吗?反正上面的文字他肯定都看不懂。”
这是周政的第二个问题。
拿到了地图又能怎么样呢?没有我的翻译,我就算给他个十份八份,在他手里都只是十份废纸跟八份废纸的区别而已。
周政一把拉过了我,用手握住了我的后脑。他跟我贴得很近,我们的鼻尖已经接触到了,我能感受到他呼吸的热气,以及他此时有些恶狠狠的语气:“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真想把你揉碎了吞进肚子里。”
是吗?那我可真是求之不得呢。
我在心里这么想到,但又是这么回复他:“那你可得小心点,把我揉碎了,就没有第二个人给你翻译上面的内容了。”
顾梦伶突然约我了。
就约在学校里那个价格比外面高了两倍的冷饮店里,说想要跟我谈谈。
我赴约之前通知了周政,让他在比我跟顾梦伶的约定时间晚十分钟后过来。
周政很是不解:“你叫上我做什么?”
“那你是来还是不来?”
“来。”
我那天特意没有绑头发,将自己那头快长到腰部的大卷发披散着过去赴约。
顾梦伶永远都是那副乖巧的打扮,看上去就是一个文文静静的温婉女孩。相比之下,烫着头发,画着浓妆,涂着指甲的我就显得有些不乖了。
“说吧,你把我约出来是有什么事情。”我开门见山。
“是为了周政的事情。”她也没有丝毫地扭捏。
呵呵,我在心底冷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她肯定是为了周政的事情才找的我,不然她还能为了什么事情特意约我?总不可能就是想跟我一起单纯地喝个冷饮,比较一下喝起来是加冰的过瘾还是不加冰的过瘾吧?
“为了周政的什么事情啊?”我随意地用手指卷起胸前的一撮头发,看着上面是不是有哪些分岔。
“我希望,你能离开周政!”她想起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呵呵,这还真是勇气可嘉啊。
“我不知道为什么周政会突然跟你在一起,但是……但是之前……我们,我跟他……”顾梦伶看着我,开始一件一件叙述他跟周政的过去。
他们的怦然心动,他们的暧昧不清,他们的情投意合,他们的惺惺相惜。
我有点烦。
但我还是耐着性子一直听她扯了十分钟。
时间差不多了,我站了起来。
她似乎有点惊讶我突然站起来的举动。
别惊讶,等下你会更惊讶的。我在心里偷偷告诉她。
因为我毫不留情地甩了她一个耳光,然后把她点的那杯冷饮倒在了她的头上。我甚至还出言侮辱她:“是周政追的我,不是我赖着他,你可懂?回去照照镜子,就你这点智商你学什么人家心机婊?你是出来搞笑的吗?”
顾梦伶可是选了一个好时间约我。
这个点正是隔壁篮球社练完球的点,篮球社的练完球都喜欢来这边喝冷饮休息。于是刚刚十几个篮球社社员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这边发生的事情。
似乎有几个男生忍不住了,想要上来多管闲事了。
可是我约了周政这个时候来,所以从我刚才站起来的那一幕开始,后面的事情,都是周政完完整整看到的了。
我知道周政心里会有些不太痛快,但我怎么都是他的正牌女友,他也不至于会让别人当着自己的面碰我一根手指头。
哦忘了说,其实周政是篮球社的副社长。
周政上来拉住了我的手,对着顾梦伶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刚才你们说了些什么,但是我们是不可能的。她是我的女朋友,我有她就够了。”
我只能感叹周政还不算笨。
最后我们就这么走了。
可周政多少还是有些不满,他在路上问我:“你打她做什么?”
“她当着你十几个社员的面跟我说你们曾经是怎么样的脸红心跳,我没当场撕了她那张假脸皮就算客气了。”
为了顾梦伶的这件事情,我整整三天没跟周政说一句话。
以往我们冷战的最高天数也就两天一夜,这次算是破了我们的冷战记录。
周政有点坐不住了。
他给我写小纸条,给我送小礼物,就差在我出去在路上不停地有陌生人一个接一个地过来对我说“对不起,原谅他吧”这样的话了。
最后他给我买了一个超级大的奶油蛋糕,还是彩虹色的那种。
上面用巧克力酱写了“别生气了,我错了”这么一句话。
我突然就决定原谅他了,只不过还问了他一句:“你知道自己错哪里了吗?”
他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你那一巴掌打得好!”
我笑了,可我就是喜欢他这种虚伪的赞美。
我决定将地图上的地址告诉周政了。
因为我对他的热情差不多已经消耗地快到头了。我想我把那个地址告诉了他的话,他应该也会主动地离开我了。
“这个地方并不难找,但是入口却不好找。”我告诉周政,“这个入口的坐标是会根据季节时令的变化而移动的,不过也是固定的几个,是可以通过计算得出来的。”
“怎么计算?”
“入口的坐标是根据一本书的特定页码制定的。找到了那本书,找到了代表着这个季节的页码,就可以根据上面的提示得到入口的坐标了。”
“哪里有这本书?”
“学校图书馆第八层的旧书陈列室里就有。”
一些学校里偶尔还是会有着一些禁区。
而这个旧书陈列室,又刚好是我们学校的禁区。
但禁区往往都是“未经许可不允许进入”的地方,这也就是说,它归根还是可以让人进去的地方。
我们选了一个好日子去的那里。
2015年的12月31日。
这是今年的终结的末章,却紧连着来年焕新的初篇。
我特意挑选了这么一个日子。
我想在今年的最后一天,让周政拿到他一直想要的东西,同时也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
可实际上那一天并不是什么美好的日子。
因为那天从早上开始,雨就一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空气中也带着南方特有的寒冷潮湿,冷冽刺骨。
我们在其他同学欢度跨年的日子,一直在图书馆的偏僻角落从白天等到了图书馆闭馆。
我们躲在了监视器的盲区,管理人员并没有发现。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小心翼翼,在黑暗中向旧书陈列室走去。
那晚很冷,冷到我的牙齿都忍不住地打颤,我问周政:“说不定我们换一个日子过来会比较好?”
“不。”他并没有这么认为,“如果能在新年的第一天找到那个地方的入口,我觉得也是值得的。”
我笑了笑,开始在心里想着,等下怎么跟他说分手的事情比较好。
说实话,我也很好奇等下他脸上的表情会是如何。是失落?是满足?是开心?是痛苦?
要说分手时唯一存在的乐趣,那应该就是看到对方会露出你完全猜想不到的表情了吧?
我们走到了旧书陈列室。
这里的门虽然上了锁,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咔嚓”一声,周政就轻松地这个门锁解开了,然后走了进去。
我们没有开启里面的灯,而是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着明,开始寻找那本同样神秘的书籍。
我们找了很久,周政似乎开始有些不耐了,他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对我说道:“我抽根烟。”
“抽吧。”
我对抽烟的男人没有什么感觉。抽也好不抽也好,只要不抽了烟往我脸上吐烟卷我就都能够接受。
只是周政站在窗边抽了一根烟的时间,我就找到了那本书。
“我找到了。”
周政快步走了过来:“真的吗?”
“嗯。”我将封面上积攒的都快跟整本书一样厚的灰尘掸了些掉,递到周政的面前,“就是它了。”
光线很暗,我看不清周政脸上的表情,但是我却能感受他无法隐藏的兴奋。
他快速地翻到了那几页特定的页码,借着我手机的灯光将它们照射了下来。
“太好了。”他说道。
我走到窗边,看到不远处在天上绽放开来的烟花,美好却短暂。
周政的目标达到了,我也是时候跟他说分手了,我叫了他的名字:“周政,跟你说件事吧。”
“不要说。”周政走到我的身后,伸手抱住了我。他的嘴唇贴着我的耳廓,低声问我,“现在先让我来问你,你以前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认真的吗?”
“嗯?”什么话?哪些话?情话还是气话?
“你说的——你想被我谋杀的那句话。”
下一秒,周政就抱起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我,然后将我从八楼的窗户上推了下去。
凌空。
失重。
窒息。
疼痛。
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却又像是经过精心的策划。
我坠落在冰冷刺骨的地上,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我感受到泥泞的雨水、浓稠的血水染透了我湿湿嗒嗒、黏黏糊糊的长发。
今天是2015年的最后一天,是我的结束,又是谁的开始呢?
我觉得有些惋惜,因为我看不清还站在八楼窗台的周政的表情。
他还不知道,其实我骗了他,那根本就不是入口的坐标地址。
他也不知道,其实从一开始,我渴望的,就只是被谋杀。
如此而已,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