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惆怅锦灰堆》柏舟_PAPER

2、猎物

　　征东将军驱逐出境，作为战败的条件之一交给胤国处置，世人皆道这是桩好买卖，以一人之命抵了一国之损失，但从来没有人在乎这位征东将军，然，重霄并不伤心，只因他知晓爱他护他的只有他的师父一人，而他的师父也早已在他年少时为保护他而离世。
　　“慢！”胤国的帝京城前，押送重霄的颐国士兵被拦住，守城门的兵将仔细打量一眼他，问道：“可是颐国遣送来的败将重霄”如此蔑人之语从一个小小的士兵口中说出，重霄缄口不言。
　　“大爷问你话呢！”那士兵变本加厉一脚踢在重霄的膝节处，单跪在了地上。
　　派送人来的颐国士兵连忙回答，企图为重霄解困，但直接被带走，盖了印，便离开。
　　“不说话啊？”那士兵招呼来另外一个人，说道，“来来来，兄弟们，快把那份大礼送来给这位将军！”
　　重霄冷眼看着那云盘送到他面前，嘲弄他的士兵抖开那袭华贵的喜服，上面绣的金丝凤鸟刺痛了他的眼睛，沉坠坠的圆润珍珠砸在他的身上，一切的一切都在无比凌辱着他的心。
　　“诶呀，都说着颐国征东将军长着一张堪称美人的脸，把这凤冠霞披穿戴上恐怕才是绝了！”
　　“来人！”那嘲弄他的士兵收起嬉笑的嘴脸，命令道，“给他穿上，送到摄政王别宫，一路上吹锣打鼓跨火盆踢轿门一个都不能少！”
　　重霄被打开枷锁，他虽然奔劳一路但还有武功，他的动作之快几乎令胤国的士兵反应不过来，然而破空而来的箭羽一下子射中他的肩膀，眼前银光一闪，锋利的剑稳稳架在他的脖颈上，戏谑的声音多一丝笑他不自量力的意思，自上方传来：“依小王看，重将军还是老实点好，不然将军失踪事小，关系到两国安宁可是事大。”
　　那双桃花眼目光戏谑，用剑身抬起重霄的下颌，摇头叹道：“长得这般模样也难怪了。”
　　“来人，把他肩上的伤处理处理，披上喜服，本王在这儿等着。”
　　“是。”一干人把重霄带走，那男子从马背上翻下身，对在他身后的人别有意味道：“他如若是个女子，必定会成个祸水。”
　　“主子，一会儿您真的要给摄政王送过去吗？”
　　“那是当然，七叔之命哪有不从的道理。”
　　重霄被送来时被迫穿上了女人的霞披，而他原本也是阴柔俊美，如此一来大红喜帕一遮便更加雌雄难辨。
　　“他的手镣呢？给他戴上，顺便给本王拿个更长的铁链来。”
　　士兵们依命弄好，把铁链的另一端递在他手里。
　　“重霄，你可得记住本王的名字。毕竟你这喜缎的一端是牵在本王手里的。”
　　重霄嗤笑一声，说道：“今日之辱，我不会忘的。”
　　“好！”他掀开喜帕的一角，附耳说，“记住本王，本王就是在战场上胜了你的萧陵。”
　　重霄身子一僵，眼神狠狠扫过他的脸。
　　胤国宣王，萧陵。
　　他记得住，记得住一辈子！
　　重霄被铁链锁住手，马背上的萧陵一声令下，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鼓锣刺耳得响起，前方的马匹步快那根铁链被抻展，拉着地上的重霄跌跌撞撞往前走，走进帝京城门，走过一条街又一条巷，他听见人们的指指点点，听得见别人耻笑他落魄至此，听得见有人劝骂他不如引剑自刎，可心死了，在姬聿决定把他交给胤国的那一刻心就死了。
　　而那位始作俑者，胤国的摄政王萧弈，则是一个终生残疾面目狰狞的怪物。胤国虽不忌男风，但这样的事情放在哪一个人身上都是羞辱。
　　“摄政王宫到！”
　　吹落打鼓声落下来，有人给他解开了镣铐，他隔着血红的鲛纱，看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影子，摄政王萧弈。
　　“你们备下的柚叶水呢？”那声音极为沙哑，如同沙砾摩擦出来的声音。
　　“回殿下，在这。”
　　“泼。”只一字落下，萧弈便转身由侍女推轮椅离开。
　　领头的宦人说：“这柚叶水驱邪，重将军戴罪之身，怎么说也得在进王宫门前赶赶晦气。”领头的人冷眼扫了扫拿着木盆的宦人们，尖声道，“愣什么？殿下不都说了，泼！”
　　寒冬里，一盆盆水泼下来，浇透重霄的衣衫，滴水成冰的时节里，他乌黑的头发结上一层薄薄的冰霜。
　　重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掀开已经结冰的喜帕，他的眉毛羽睫都浮上冰霜，重霄扫视面前的一干仆人，却不经意间看见萧陵颇有意味的目光。
　　“行了，进门吧。”
　　“慢。”萧陵踱步到他面前，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喜帕，他问那领头的宦人，却未看他一眼，只是把打量的眼神放在重霄身上，“礼要做全，才不算失礼。既然七叔身体不便，就由本王代劳吧。”
　　“你们这是羞辱吗？”重霄的声音切齿。
　　“重将军，你身上这身凤冠霞披可抵一座城池，且又以喜乐迎你，何来羞辱之说”重霄看见那双桃花目中笑意横生，颐胤两国的战场上又是这个人暗出诡计，令他失手错杀被挟持的人，即将成为颐国皇后的明珂。然后姬聿对他恨之入骨，他便成了颐国的罪人，不管曾经为他做过多少，他都成了被唾弃的罪人。
　　视线冷冷相逼，萧陵感受到重霄身上的杀气，笑得更甚，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一把劈开萧陵的手，眼前银光闪烁，重霄从袖口拔出的小巧匕首险些划在他的脖颈上，但重霄一日里经过几重折磨，又怎么可能与萧陵过的了几招，那双桃花目中寒意森森，重霄的手腕被折，那把匕首便落在了萧陵手里。
　　“大胆奴才！”那宦人乍见局势扭转，呵斥一声，而御林军已经包围了重霄，刀锋毕露，只待一声令下。
　　“好了！”萧陵不悦，挥手屏退御林军，说道，“既然本王胜你，这把匕首你便休想要回去了。”
　　“还我！”重霄护着手腕，言语中仍有杀机。
　　“你若有本事，来夺。”
　　萧陵未想到重霄竟会对这把匕首的执念如此之深，不要命地出招只为了夺回匕首。
　　“唔！……”有人在重霄背后出招，内力深厚的一掌，重霄跪在了地上。
　　“孤的摄政王宫前企容你们胡闹。”
　　重霄的体内血气翻涌，他却看清楚了那位摄政王，坐在轮椅上的人蒙着金质的面具，玄黑金缂丝的衣裳，那一掌恐怕便是他所出。
　　“摄政王。”萧陵毕恭毕敬行礼。
　　“行了，把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关进来。”萧弈的话隐含讽意，重霄感觉到这目光不屑多看他一眼。
　　重霄撑住最后一口气，被人锁住关在了一个破旧的楼阁里。
　　那张金面明明灭灭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金色耀眼像是格伦沙漠的金色风沙，暖的他心头炙热。
　　意识渐渐流失，肩膀上的痛已经不够让他清醒，只有翻涌的血气仍然剧烈，吐出的鲜血淋漓，那片红让他想起来沙漠的夕阳，燃烧的篝火，风吹着芨芨草，沙沙，沙沙，有人掀开那方面具，对他说：“你是我一生的猎物……”